仲春的旅行仍未结束。
夜晚的我们相拥着,在广阔的草地上,抬头望着星空。
这是一个好天气,于是夜空里出现了许多繁星,它们将黑夜点亮,也带来了皎洁的月光,它们看起来离我们是那样遥远,可伸出手,却又这样近。
我抬起手,想要触碰着广阔的星空,月光洒在我们的身上,而他也抬起手,很轻柔的握住了我的手腕。
想要许个愿吗,他这样问着我。
我的手被他包裹着,连同我的整个人也一样,我仍然未从下午的登山活动中缓过神,此刻略显困顿,我眨巴着眼睛。
可是这里没有流星,为什么要许愿。
他也笑起来,这里有你和我,还有月亮和星空。
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我低下头,闭上眼睛很虔诚的双手合十,我要许愿了。
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重叠的画面,有远处云雾缭绕而遥远的深山,也有纷飞飘扬的大雪,寒冬的影子也映在我的眼中,渐渐地,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他。
他占据了我的视线,好像是他,又或许不是他,可他们都拥有着共同的姓名。
安德烈,是你吗,安德烈,是我的安德烈吗。
我又听不见许多声音了,连同怀抱着我的安德烈,也听不见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了。
我只能听见,从前的,我的声音。
这仿佛是我正与这位奥蒂妮小姐对视着,又或许,隔着交错的时空对话着,我并不能分清,可无论是什么,都像是从我的心底里出现的声音。
我看见瘦小的她,也是这样虔诚的低下头,双手合十的站在神像面前。
彼时她正因没能及时清扫房间而被醉酒的养父咒骂赶出了家,她没能穿上一件好看的衣衫,只能凑合的打着补丁,她的长裙是灰暗着的,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
那时她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希望,我未来能够变得幸福,快乐。
原来是这样,那么,原来是这样简单。
于是我又看见了灰蓝色暗沉的天空,乌云的席卷,透亮的天,黑色的布,白色的纱,我想起了那场葬礼,也想起来了《庄园》。
那时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期盼,我能生。我挣扎着活,于是塑造着他,塑造着《庄园》。
原来是这样,所以,原来是这样痛苦。
之后我也看见了出逃时的暴雨,听见了团圆微弱的叫声,看见了寒冬时纷飞的大雪,也想起来与安德烈的分离,我们在那场雪里分道扬镳,走向远方。
那时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够顺遂无忧,希望团圆能够健康成长。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从始至终,竟然是这样吗。
那么,现在的我,想要什么愿望呢。
我与初春邂逅,与安德烈重逢,我被允许尽情的享受人生,我可以牵起他的手,我也能够亲吻着他,我可以拜访博物馆里的文物,我也能够在艺术馆里雕刻。
我在文档里塑造他,我和团圆打闹,我变得更加成熟而自信。
那么,现在我有爱的人,拥有着朋友,告别着过去,迎接着未来。
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于是我看着他,看着我的安德烈,我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我的安德烈,永远幸福快乐,永远健康平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觉夜空中划过了流星,闪亮的星光落在我的眼睛里,这是我看到过的,最漂亮的风景。
这时我才想起寻找安德烈的眼睛,我有些坏气氛的调皮劲,于是我问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好了。
他失笑,而后把我结实的拥进怀里,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的气息环绕着我。
好,是我,早有预料的。
他弯起眼睛,那样放松而惬意的笑容,使我想起了许多重叠着的画面。
好像是在梦里见到的,又好像,是在现实里看见的。
那是我的安德烈,永远的那样高大,他离我很遥远,可他的背影我却记得,失去了深灰色的毛呢大衣,失去了那条围巾,我依旧认得他。
而他是他,他也是他。
于是我也笑起来,我也拥住他,紧紧的环抱着他。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希望是他,我都希望拥住他。
于是在一阵困意席卷过后,我的耳旁响着清风拂过的声音,和他胸腔里清晰的心跳声,我就这样安心的睡着了。
一夜好眠。
........
这样漫长的停顿我许久没有见过了,可每一次,无论是我的陈述还是经历的事件本身,停顿都与他有关。
仲春的风变得轻盈,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正如此,扫去以往沉重的痛苦,我们都变得轻盈起来。
这样的共享仍在继续,我的《庄园》也仍在继续。
不知不觉的,我向安德烈愈加熟练的透露有关他的存在,我的文档也会存在他的电脑上,有时我们胡闹将时间空度后,他甚至也会帮我赶稿。
于是在《庄园》里,也增添了他的手笔。
偶尔一次的撞见,我发觉他和我塑造的想法是那样契合,连陈述的角度也相同,我感到十分惊讶,并且显得难以置信。
我曾向他试探着这样的问题,他却很慷慨的对待我的回答。
我想,是因为我们太过于相似了,他这样向我坦白。
是吗,我们太过于相似了吗。
过去的他是私生子,是冠冕堂皇的家族里的败笔,遭受着正统的压迫而流亡,母亲的早逝,父亲的权威,兄弟的忌惮,于是他也伪装起来。
他变成了浪漫小镇街头的诗人,变作了异地采风的画家,累积了经验投资生意,于是又变成了富商,或者,救助了一只流浪猫,变成了一位绅士。
由苦难熔铸的身世,却被现在的他走出了肆意的人生。
而我呢。
原生家庭的不幸,嗜酒的养父,母亲的强势,使我不愿作他们的金丝雀,于是我便任性的出逃,可这样的经历,比起他的,似乎不够痛苦。
可是,为什么要比较呢,你的痛苦当然也是痛苦。
我曾与他争论过这样的问题,他很宽容的否定了我局限的思想。
于是我们都是由痛苦熔铸的,之后都勇敢而胆大的闯了出来。
勇敢是我用来特意褒奖他的,我并不敢轻易的抬高自己的经历,我的安德烈,我勇敢的安德烈,那次我很高兴的褒奖他。
那么我呢,之后我的安德烈也很慷慨的这样褒奖了我,他很认真的陈述我的坚韧,这让我增长了一些信心。
于是,他是这样定义我们的相似性的,也在这样极其宽容的情况下,帮助了我许多事。
在我与他共同创作时,他曾建议我投出稿件,彼时我们正在尝试调配酒,我显得醉了,于是我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投出稿件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想法。
因为创作之初,我只认为它是我发泄情绪的一部分,于是带着这样的私心,我才会大胆的塑造他,让这样的救世主存在。
于是在我的眼里,它是我的,属于我的废料。
这样的书,这样糟糕的作品,就正如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出版,给予广大的读者阅读呢。
况且,况且它缺失了正经的大纲,没有规矩的人物设定,没有故事情节,甚至连文学都算不上,我怎样投稿呢。
我有着这样自卑的想法,我也很谦逊的告诉他,我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而他似乎也有些微醺,他向我举起酒杯,反问着我。
那么,什么样的作品才能够出版呢。
是精美的,一丝不苟的,它要是完美的,才会被读者看见么,还是说,它本身就要是理想的,好看的,正式的,才能够被称为作品么。
它的确是你的,可现在,它并不再是你的了,因为我也读了它,我也参与了创作,它就可以是我的,是大众的。
作品并不是这样被定义的,他很认真的看向我,因为这一切都是由后来的人所陈述的,而每个人的想法是不同的,多元的,于是它也可以不完美,也能够被诟病。
他似乎很敏锐的察觉了我这样的自卑,于是他先是这样带有强势的对我说着,之后就放低了声音,有些眷恋的神情,他的目光描摹着我的眉眼。
或者,你不愿意让它被看见吗。
你不愿意让它被看见吗,好像是在问我,又好像是在问他。
奥蒂妮小姐,你不愿意塑造的他被看见吗,可他是那样悲悯的,济世的,救世主啊。
现在的他或许仅仅被你看见,而他却救赎了你,或许分享之后,更多人会被自己宽恕,更多人也会认识他,认识安德烈。
那么,现在你愿意让他被人看见吗。
我也举起酒杯回敬着他,抿了一口浓度很高的烈酒,这时我也在自我反思着。
当然,我的私心不愿意让他被人看见,因为只有我想要看见他,亦或者,我也只想要他看见我,于是我会爱上他,对他产生某些复杂的情绪,即使我竭力的想要忽略这样的看法。
可听完他的话之后,我产生了一些动摇。
这些动摇在我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在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渐渐发了芽,生长成了粗壮的大树。
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尝试了特配的酒,也偶然的调制了一些很新奇的味道,我们都有些喝醉了,可我们都沉醉在,那场名为仲春的世界里。
而某些想法,也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为我们未来的生活作出了铺垫。
无论是分歧,还是新的道路,都在这些想法的推进下,展开着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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