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之维持着掀车帘的动作,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萧琮道:“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吧?”
帘子啪地落下,谢衍之心口狂跳。
怎么会?
萧琮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见到谢铮?
帘子重新被掀开,萧琮气定神闲地坐着,风度翩翩,光彩照人,仿佛躲在马车里吓人不是他。
谢衍之平复了下心情,生生憋住了满腹的脏话,学着谢铮平时说话的腔调道:“萧将军好雅兴,若是想搭车与我说一声便是,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
“搭车?”萧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纯洁如他,无辜如他,“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谢公子搭了我的车吧?”
此言一出,谢衍之不禁哑然。
他此时坐着的,正是萧府的马车。
谢衍之沉默了片刻,一撩袍摆坐了下来,抬眼和萧琮四目相对,“不知萧将军有何贵干?”
萧琮墨黑的眉头轻挑,似有无限怅惘,道:“听说谢公子好事将近啊?信昌侯府长子和定远将军独女……听着就让人好生羡慕。”
听这话,那就不是为了郎华的事了。谢衍之心下略定,思索皇帝打算给他拉的那根红线。
虽说萧府冤案已平反,萧琮平定边疆有功,颇得皇帝赏识,可再怎么赏识,也得防着,不管怎么说,萧琮的父母是因皇帝而死,为了让皇帝的位子坐得更牢唱了一出谋反的大戏,目的是达到了,可整个萧府也只有萧琮还在。
萧琮这个皇帝亲封的护国大将军现在一家独大,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联姻是最经济的办法,不出钱不出力,就能让朝廷那帮老资历官员和信昌侯府为首的世族关系暂时缓和。即使萧琮风头再盛,在京城终究没有根基,终究比不过这些拼杀多年的老人抱团的力量……个屁!
谢衍之腹诽道,这可是男主角啊……
他可不会跟男主对着干,于是道:“不知萧将军所言为何?谢某不曾听说,想必是些市井谣言。”
萧琮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道:“是吗?”
谢衍之点头。
狭小的空间被沉默的尴尬占据。谢衍之拱手道:“既没有旁的事,谢某告辞。”言罢转身欲走。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谢衍之的手腕,指腹的茧磨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痒意。
“萧将军这是?”
“坐坐吧,天怪冷的。”萧琮煞有介事地说道。
谢衍之暗暗使劲,挣开了桎梏。夏末!冷个屁冷!坐就坐,吓唬谁呢!
帘子被人掀开,裴易生低垂着头,手里提着一壶热茶,放好以后,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萧琮递给谢衍之一杯,道“既然谢公子不愿进去,咱们就在这坐坐,喝喝茶吧。”
谢衍之盯着萧琮那双好看得过分的手,最终接了过来,但没喝。
萧琮神色微动,道:“谢公子年岁几何啊?”
谢衍之指尖轻敲杯壁,随口答:“十七。”
萧琮又问:“可有喜爱之物?”
谢衍之了无生趣,道:“睡觉。”
“……”
萧琮摩挲着碧色的茶杯,若有所思,而后问:“谢公子认得郎华么?”
一股寒意爬上后脊,谢衍之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在手上,已经完全凉了。
“……不认得。”谢衍之面上一派平静,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在想什么。
“是么?我以为你们认识。”萧琮懒懒道,就好像真的是朋友间的闲聊一样。
谢衍之面上平静,心里却惊惶不止。时间提前了,他怀疑上了谢铮!
难怪裴易生看见他和萧琮呆在一处也没有表现异常,原来当他是个死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萧琮没有足够的证据,就不能胡乱将他掳走,现在,他还是安全的。不过得尽快把郎华找到。
“萧将军说笑了,我身子不好,常年呆在府中养病,识得的人不多,不会记错,将军说的这人,谢某并不认识。”
萧琮抬起头,“身子不好?”
“旧疾,无妨。”
车厢内再一次陷入沉默中,谢衍之巴不得萧琮不要说话,半点不觉尴尬。
萧琮静了半晌,最后摆摆手,“天色已晚,谢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衍之起身告辞,一双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车厢空间不大,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处更显狭小。萧琮弯着腰,墨色的眉眼注视着谢衍之,轻声道:“今日失礼了,谢公子就乘此车回府吧。”而后敲敲车壁,裴易生道:“将军?”
“送谢公子回府。”萧琮说完,帘子落下,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一阵幽幽的浅香,似雨后松针的味道。
谢衍之抚上肩膀,心里盘算怎么把郎华再给诓回来,不说献给萧琮,至少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根据书里写的,郎华现在应当改了名姓,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跟相好的住着,找到他不难,关键是怎么把他哄回来,还要在萧琮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谢衍之刚刚把穆槐摆正坐好,裴易生道:“谢公子,到了。”
经过裴易生身边时,谢衍之再次打量了一遍这个着墨不多的主角,仍旧喜欢不上来。
通身都是一股粘腻的血腥气,头永远低垂着,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有人看过来的时候,眼睛永远向下,等人离开,一双眼睛死死黏在人的后脑勺上,阴毒之色毫不隐藏。
这个人物写得如此之阴暗是有原因的。他的原型是谢衍之初中同学,叫裴易。每每想起这个裴易,谢衍之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恶心的眩晕感。
无他,裴易是个混混,专挑谢衍之这种没人撑腰的孩子欺负。自从知道谢衍之被父母抛弃后,裴易就伙同自己的几个小弟想了个恶心办法来恶心谢衍之。
谢衍之懂事得早,知道外婆带他不容易,每回放学就回去镇上那家“三无”酒吧打工,镇上穷,说是酒吧,实则就是大混混小混混聚集打架的地方。这种地方,他也不想踏足,但给的钱多啊,一天六块,每天偷跑出来干一会儿,都够两周生活费了,还能剩点存下来。
裴易早就知道谢衍之在这里兼职,而这家酒吧是他认的干爹开的。他干爹是个大混混,知道儿子被人“欺负”了,欺负儿子的人还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当即揪着谢衍之的头发一路拖行到了裴易在的包间。
裴易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衍之,眼角的痣像一只趴着的苍蝇。
“把鞋给我舔干净,我给你十块钱。”
谢衍之抬头瞪着他。裴易怒骂一声:“你丫的没听见吗!”
“裴哥,他不是喜欢男人……换个劲爆点儿的。”
谢衍之心里反胃,目光锁定在一只啤酒瓶上。
“你小子聪明,你去!给哥几个开开眼!”裴易满脸□□,藏不住的恶意灌满眼睛,十几岁的年纪眼珠却混浊不堪。
“去啊——”众人起哄,或嬉笑,或推攘,或怒骂。谢衍之冷眼看着,不知何时,啤酒瓶已拿在手里。
“啊!啊——”裴易惨叫着捂住下身,蜷缩在脏污的地板上,人群四散开来,惊恐地盯着最中间那个双目猩红的小孩儿。
“来呀!不是要玩儿吗!啊?”
裴易他干爹见状,突然从背后扑上来,锁住谢衍之的双手,狠狠地掼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二三十几岁的人对付十几岁的小孩子绰绰有余,三两下就把谢衍之踹翻到墙上。
谢衍之扶着墙爬起来,挑衅地招了招手。男人见状吹了声口哨,“小变态不错嘛,还站得起来。”
谢衍之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无比嚣张的说:“给老子滚过来!”
拳风扫过脸颊,谢衍之堪堪避过,一双漆黑的眼睛锁定在男人的后脑,抄起桌上烟灰缸死命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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