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题？”周曙皱眉，“那考题长什么样？所以说每一个希灵人，都有成为执政官的可能？”
“当然了，哥哥也有可能啊，哈哈哈哈哈。至于考题，没有人见过，历史上有些执政官直到被簇拥上权力中心，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成了执政官呢。”
“那诡异降临后，这一任执政官就一直在任，没有新的执政官？”周曙问。
“是啊，希灵人的平均寿命是三千个洛伊星公转年，而他在位已经快一千年了。“小怪物抓住周曙的手，把自己的小手贴在周曙的大手中，”我进入这个研究所的时候才一百岁，现在已经快七百岁了。“
周曙哽了一下，原来你们希灵人能活这么久。
“那现在的这位执政官，名字是什么呢？”
“苏渡，执政官大人的名字一直都叫这个，”小少年深深盯着周曙的眼睛，最后轻轻开口，“哥哥都不问我的名字。”
周曙哭笑不得，连忙赔礼道歉：“对不起，那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小少年一抱拳，“哼”了一声，而后才悲伤地道，“我现在的名字只有01，而在希灵社会中，名字是你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给你的赐予，所以暂时还没人，给我取一个名字呢。”
“哥哥就是我这一生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一个人啦！所以哥哥什么时候给我取名字呢？”
周曙拉长了脸，这种事情他还真不会，只有先欠着，“好好好，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得好好想一想。”
小少年甜甜地答应了。
很快到了晚上用餐时间。
小怪物还是恋恋不舍，不想周曙离开，周曙想走的时候，小怪物就跟着他，直到门口。
周曙刚出门，身后合金大门关上，等他一回头，发现银发的少年就乖巧立在自己身后。
周曙当时看了看合上的大门，又看了看少年，满脑子的疑惑。
少年声音闷闷的：“哥哥你知道的，这个研究所的所有门都关不住我。”
周曙一想，还真是这样，“可是我要继续去做思给我的工作。”转过身，周曙试图和小少年讲道理。
“哥哥工作的时候，我可以安安静静在一边看着哥哥！”少年眼中流露出祈求，他拉住周曙的手，微微摇晃，“可不可以啊，哥哥，哥哥......”
周曙表情谨慎，“那估计思会发疯，实验室的其他研究员也会发病一样把你围起来......”
小怪物瘪嘴，只好恋恋不舍和周曙道别。
周曙在智脑上订了晚餐，依旧是送到思的实验室，然后哼着小曲打算往那边去。
今天晚上思的工作很简单但琐碎，周曙处理完已经是深夜，正打算回到自己的私人房间睡觉，却接到了露米的一段讯息。
讯息上很礼貌地请周曙去那个咖啡厅，喝一杯咖啡。
周曙回：【工作狂终于舍得休息一下了？今天就别喝咖啡了，喝热牛奶吧，有助睡眠。】
那边只回了一个简短的：【好。】
周曙很快就到，咖啡厅的灯光昏暗，放眼望去，身侧许多研究员是带着自己的手稿，一边喝咖啡一边继续埋头苦思。
而露米今天罕见地没有扎双马尾，而是披头散发，头发乱糟糟的，让跟着她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周曙知道，她必定是又熬了几个大夜。
木质桌面上摆了两个杯子，一个是棕色的冷咖啡，一个是洁白冒热气的牛奶。
露米那双粉色的眼睛下全是青黑，但她的眼神却看不见疲惫，反而是很有神采，见周曙来了，还远远地打招呼：“这边！”
周曙落座，看见露米正往咖啡里丢方糖，他微微皱眉，而露米则只是朝他摇了摇头：“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给你点了热牛奶哦！”
周曙无可奈何。
“对了，思最近的研究进展如何？听说他要深入课题了，你还能跟得走吗？”
周曙摊手：”早八百年前我就跟不走了，现在他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这样也挺好的。“
露米噗嗤一笑，”挺有自觉的嘛，的确，这样是很适合你，我记得几个月前，你还在我手下的时候，我和你讲弦理论，讲得我和你都很崩溃。“
周曙深深点头！
喝了口热牛奶，周曙打了个哈欠，接着问：“所以你这个前上司，今天是怎么想起来探望一下小弟的呢？”
露米笑起来，粉色眼瞳里却蒙上了一层雾色：“我的研究有重大进展了，巢理论能在研究所内完美实现了，剩下的还有一些边角工作，以及实践测试。”
周曙嘴里的牛奶差点喷出去：“可行了？这么容易？那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和思说，不上报研究所负责人......你和我说？”
“只是今天有点累了，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行，实际测试还没开始呢。”露米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隔了小片刻，露米没有出声。
周曙看见，几滴清澈的泪水打在木桌上，又被露米擦掉。
少女嗓音颤抖：“我只是听说，下一批要进入研究所的意识体里有思的伴侣，我就想起了原子，当年......我和她也是一前一后进入这个研究所的。”
“思的伴侣？也会进来这个研究所？”周曙皱眉，“可我没有听思说过这件事。”
“思那个家伙，怎么会大肆宣扬这件事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人会想自己的朋友和亲人进入这里的，”露米抬起头，周曙才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少女的脸庞，他听见她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低声道，“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只会埋葬无数因理想夭折而逝去的灵魂。”
“可以和我讲一讲，你和原子的故事吗？”周曙终于知道，露米喊自己来这个咖啡厅的真实目的。
不是为了单纯分享研究有突破的喜悦，也不是日常社交，更不是讲一个关于思的八卦。
眼前的少女只是一直困于故去之人的悲伤，一时间被压垮了。
“好啊。”少女说着，又往咖啡里扔了几颗方糖：
“我和她认识很久很久了，早在诡异降临之前就认识了，我们在同一个保育院出生，一起学习，一起周游宇宙，一起考希灵文明最好的大学，一起约定去中心塔服务中心签订灵魂契约，最后，我们连研究方向都是一样的呢。”
女孩笑了笑，她才擦干净的粉色眼眸又起了雾色。
“所以你们才一起来的这个研究所？”周曙轻声问道。
“没有，当时我是背着她，偷偷报名了研究所的项目。我以为她会很生气很生气，我那天回去时心惊胆战的，话都不敢多说。但回去后，她却主动和我承认错误，说她已经报名了这个项目，说这是所有希灵人的理想和希望，她不能像那些逃离派一样缩在乌龟壳子里，假装一切都听不到。”
“然后我就非常高兴，几乎是欣喜若狂地跳出来，告诉她我也报名了这个项目……我想，她不愧是我命中注定的知音，我们的轨迹就像双子星一样和谐，我以为她会很高兴地和我闹成一团，庆祝我们伟大的心有灵犀。”
“但是……她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好可怕好可怕，她嘶吼着，逼迫着我马上取消报名，可已经报名的人不能退出，她就让我故意不通过筛查，可是我比谁都要更努力地答题，最后我如愿来到了这里。”
“当然，她也通过了一切筛查，她比我先进来，那天我在实验室遇到她，她差点直接打我一顿呢！我哄了她足足三个希灵日！破我们之间的最长冷战记录了！她最后还是原谅了我，嘿。”
“她……真是个胆小鬼啊，只允许自己伟大，不允许我也跟着她，一起当个英雄吗？”
“可是我低估了诡异降临……也低估了这一切。”
“当时那一批进入的意识体的研究方向错了，在被失控的诡异折磨的时候，我就想，或许我的理想是错的，或许……执政官大人的这个项目，也是错的。”
“可是我不后悔，进入研究所之前我对着希灵文明的星云国旗宣誓过，文明的存续大于一切个人意志，我将自愿被牺牲。”
“那个时候，离开诡异制造的幻境，我的心理阴影许久都没有克服，明明她也每天状态不对，却还是要来安慰我。最后我好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她其实一直没有好。“
“然后她悄悄地，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就意识消散了。”
少女沉默了很久，她手里的咖啡已经析出了晶体，但她仍然喝掉了那一杯齁甜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诡异的错，”周曙又点了一杯热牛奶，把牛奶推到了少女手边，“你不必自责，你该带着她的心愿和理想继续活下去，直到看见希灵文明战胜诡异的那一天。”
少女突兀抬头，目光悲戚：“战胜诡异？连执政官都没有办法，怎么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诡异降临……真的连执政官大人都无法解决吗？”
“执政官大人……”露米的眼神又开始放空，“他是很崇高的一个生命体，诡异降临之前，他的每一次决策都可以写进希灵文明的历史课本，但诡异降临以后……他失败的次数，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多。”
“曾有万千人质疑他，彻彻底底推翻过他，那一次，失去执政官的希灵文明受到重创，几乎毁灭殆尽，之后所有人又迎回了他，于是，文明之火又开始奄奄一息地延续下去。”
“他是希灵文明唯一的，最后的希望了。”
“这个研究所，也只是他无数计划里的一个，没有人能了解他所有的计划，因为高等级诡异就藏在每一个人身边。”
“但没有听到我们这个计划叫停的消息，估计是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吧。”
周曙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露米打断了：“夜很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周曙满脸担忧地看着少女。
但露米的眼神很坚定，她朝周曙轻轻笑了笑：“谢谢你，曙，说出来之后，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我明天还有别的工作呢，很忙，要不你明天调到我的小组来帮忙？”
周曙想起那些天熬的大夜，婉言拒绝，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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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风平浪静，周曙每天本来也是瞎忙，反而显得陪伴01的时光分外悠闲。
虽然幻境和外界时间流速不成正比，可能幻境几十年外界就弹指一挥间，他倒是想早点离开这个幻境，但是急也没有办法。
露米开始了新一轮的测试，影这段时间在辅助思，而希望进了别的小组，据说是关于黑卡的新的课题。
只有周曙每天依旧苦兮兮给思打工。
某天起床进入研究室，周曙看见了一个戴着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站在思的身边，两人虽然只是闲聊，但气场和研究室的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就仿佛他俩站在那里，就是一对璧人。
看见周曙进来，思自然而又亲昵地将一只手搭在身侧女孩子肩上，而后热情地朝他介绍：“曙！过来过来！看，这是我的灵魂伴侣，她的名字叫微月。”
“月月，这是曙，我最近认识的朋友，目前循环两次。”
女生推了推黑框眼镜，一只手抱着大堆资料，一只手伸出来，她的表情一直冷冰冰的，话语很客气，“您好，我是微月，以前是七号基地生命进化方向的首席科学家，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对抗诡异的编号3798项目，以后请多指教。”
“哎呀呀，月月，你的语气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啊......”思罕见地放下了自己的大摞手稿，第一次围着那个女孩子转。
整整一个上午，周曙看见那个女孩子整理好一切资料，都先进入工作状态，还一边训斥思：“离我远一点，做好你今天的工作！”
而思只是憨笑着，一边答应，一边给微月端茶递水打下手，一会问自己离开后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会问微月是怎么想起进入这个项目，最后思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就是想我了！”
微月回了思一个白眼。
周曙绷不住笑了。
中午和小少年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少年乖巧听着，最后羡慕道：“真好啊，他们俩居然能结成灵魂伴侣。”
“伴侣在希灵文明中很罕见吗？”周曙反而很奇怪。
“伴侣不罕见，但灵魂伴侣很罕见，”小少年在削水果，是一个鲜嫩的脆桃，“希灵人的伴侣是可以简单分开的，但是灵魂伴侣不可以，当两个希灵人打算登记灵魂伴侣时，首先要通过一个难度极高的考试，然后会有长达一百年的登记冷静期，最后才能登记成灵魂伴侣。”
“并且，这个登记是在灵魂上的，也就是说，基本不可能分开，并且，这个烙印会让登记的双方分享一切喜悦和痛苦。如果感情破碎，一定要取消，你的内心会经常会有隐痛，据那些取消过的希灵人说，取消后就像活在一场漫长的忧郁中，还是重度忧郁那种。”
“那的确罕见，可能只有爱到了极致，才会连喜悦和痛苦都一起分享。”周曙赞同。
小少年将粉嫩的桃子肉喂到了周曙嘴里，桃子肉是挂在锐利的刀锋之上的，但周曙知道，少年不会伤害他，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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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曙帮思去送一份资料。
也就是在路过一个走廊的时候，周曙突然一脚踩空！
脚下的合金地面变成了吃人的漩涡，无数金属旋转着解体，周曙还听见同一条路上，身边其他研究员的惨叫声。
金属漩涡变成了屠宰场里的绞肉机，将每个人都绞成碎肉！
周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只腿被压碎，然后是左手......钻心的疼痛蜂拥而至，淹没周曙的大脑。
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一截深蓝色的触须将周曙腰部捆住，而后拖入一个空间裂缝。
周曙很快失去意识，意识尽头，在洁白的研究所内，一个庞大臃肿的深蓝色怪物无差别毁灭着那些诡异的金属，银发的少年就立在无数空间裂缝间，冷冷与一个金属魔方对峙：
“07，你欺负不了09，就来打我哥哥的主意吗？”
那个金属魔方一瞬间全部解体，最后在无数金属刚簇中，组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机械人，那个人咧着嘴，笑意疯狂，又满不在乎：“研究所里谁不知道你和09关系最好？既然09犯了错又躲起来睡觉，那我就让你尝尝......09带给我的痛苦！”
周曙的眼睛忽而被一篷深蓝的液体遮蔽，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那应该是01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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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曙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打了个颤——是痛的。
望着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医生过来扒开他眼睛，又看了看具体情况后，就开口催促：“好了，醒了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周曙用一只手谨慎地掀开被子，很好，他那只原本应该被绞成碎肉的腿还在，他没有残疾。
希灵科技，牛！
确定自己真的好完全了，周曙看了眼智脑，上面显示，自己连昏迷一天都不到。
和医生道谢完，周曙沿着熟悉的路，跑向实验体01的房间，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半路中就被思截住。
思阻止了他前往01房间，周曙慌慌张张问：“01和07打起来了，最后谁赢了？01没有出事吧？他们俩是有什么恩怨吗？01为了救我似乎受了伤，你们有没有帮他治疗啊？......”
思的表情很悲恸，让周曙看上去就心凉了半截。
但最后思道：“01没有事，07也没有事，01现在就在房间内，他俩以前经常打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是谁出事了？”
思开口，嗓音沙哑：“是露米，刚刚洛神的数据库推测，她具有意识消散的可能，直到现在，她的危险性还在继续攀升。”
思看了一眼智脑，而后道：“刚刚我出来时，那个数值还是73%，现在已经是......8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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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微月和意识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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