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里？”周曙急忙问。
“洛神给出了地图，她在移动......我已经喊微月去找她了，我马上把地图传给你！”思也很急。
“可......”周曙这个时候迟疑了一瞬间，他没有马上打开那个来自洛神的地图，情况太慌忙，他差点忘了，他是黑户，不能和洛神直接接触。
周曙短暂地犹豫了几秒钟，而后给露米发了一个讯息：【你在哪里？】
几乎是下一秒，露米就回复：【实验室，怎么了？】
周曙狂奔去露米的实验室，几层楼并不是很远，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三分钟就到了，而推开门的周曙，只看见影和其他几个研究员懵逼的脸。
“曙？你怎么来了？是思有什么东西要你交代吗？”
周曙站在门口，感觉浑身的血液微凉，他摇了摇头，而后往后退了半步，轻轻掩上了门。
他仍旧没有点开那个地图链接。
他把自己的生命，和幻境中的生命分得很清。
十几秒后，思的另一个讯息发到了他智脑中：【曙，回来吧，已经不用了。】
【不用是什么意思？】周曙仍旧不死心地问。
【微月检查过了，露米的意识已经消亡了，她就坐在咖啡厅里，一晚上没有回去，她手里还留着一张用餐巾纸写的遗言，微月把它带回来了，你可以来看一看。】
也就是在看见这条讯息的时候，周曙的心脏才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他是其间的过客。
但参与了研究所项目的周曙，也会想起那些熬的长夜，想起无数张不断演算的稿纸，想起长达几个月的碰壁，想起成功时的欣喜。
周曙最后还是去看了那张餐巾纸。
上面写着：
【我完成了一个自认为理想的巢理论，抱歉啊，我实在是做不下去了，我好想她。
接手了原子的任务，我才知道她一直承受着多么大的心理压力，难怪负责人总说，提交课题，等于慢性死亡的开始。
抱歉，我大概是没办法看见希灵文明重回田园牧歌的那一天了，我去找我最好的知音啦，晚安，世界。】
周曙看完后，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就把纸条直接扔进了废纸粉碎机中。
思没有看这个纸条。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依旧忙碌着，哪怕在几个月前，他们和露米工作在一起，不分昼夜。
在这个研究所里，为了不影响那些还要继续工作的人，死亡都是静悄悄的。
“早在原子意识消亡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一天。”看见周曙沉默，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回头，微月朝思露出一个不太熟练的微笑。
“研究所里不太适合有亲人朋友，因为那会加重思想的负担，也会给自己带来软肋。”思摸了摸微月的头，而女生只是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曙，你是没有软肋的人，你会比我活得更久的，我希望你有找到答案的那一天。”思最后这样说着，而微月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她很少发言，更喜欢沉默。
.
周曙随后就去了小怪物的房间。
他还惦记着少年为了救自己，和那个全身机械化的07打起来的事情。
但01站在一个悬浮的椅子上，他的积木已经搭的很高很高，周曙抬起头来，都看不见那样的庞然大物的全貌。
而站在悬浮椅上的少年，皮肤光洁，面带微笑，他的状态很好，似乎根本看不出哪里受了伤。
“哥哥今天不开心。”小少年在周曙走进来的时候，就这样断定道。
“你还好吗？”周曙仰头问。
“我很好啊，”小少年从三米高的悬浮椅上跳了下来，周曙下意识想去接，但他稳稳当当落地，就站在周曙面前，“这句话，应该我问哥哥才对，哥哥还好吗？”
隔了片刻，对上那双诚挚的眼睛，周曙才忍不住开口：“这个研究所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吗？”
“进入这个研究所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哥哥，”小少年凑进一步，抱住周曙，银发在他的小腿晃荡，像绸缎流淌，“我们只是在走向最终极的死亡前，发挥最后的余热罢了。”
“值得吗？”
“无所谓值不值啊，反正执政官大人觉得这样值，有希望，那就值得。”
小怪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曙，隔了片刻，他道：“09很想见哥哥，既然哥哥不开心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她玩，”话罢，少年拉着周曙就走，丝毫不容拒绝，“她很特别，能力就是做梦，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我可喜欢听她讲故事啦。”
“哥哥一定也会喜欢她讲的故事的！”
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开裂，又闭合，极短的一瞬间，周曙就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他看见银发少年轻车熟路地绕过房间内满地都是的洋娃娃，走到一个被隔开的内间。
那里躺着一具冰棺。
小少年敲了敲棺材的壳，“09，醒醒啊，我带着我的哥哥来看你啦！”
敲了很久很久，冰棺终于被一个气鼓鼓的小女孩从内打开，“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睡觉！你好烦啊！01！”
小女孩穿着一条纯白的蓬蓬裙，栗色的长发微卷，上面还扎着一个酒红色的大蝴蝶结，她的眼睛上依旧蒙着一条白色蕾丝带，遮住下面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除了那双眼睛，她长得就像是商场橱窗里最可爱的一个洋娃娃。
少女看见了周曙，周曙也看见了她。
而后，少女哼哧哼哧跑了过来，动作很快，最后“啪唧”一下，倒在周曙腿边，还用一双手抱住周曙：“我知道你，你就是01的哥哥是吧？你可不可以也当我的哥哥啊？”
小少年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等结束了这场幼稚的哥哥争夺战，周曙左边坐着蝴蝶结都被扯散的少女，右边坐着抱手闷闷不乐的少年，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最近有什么故事可以听吗？”周曙才想起少年之前说过，09很擅长讲故事。
“有一个！关于洋娃娃得到一颗心的故事！”小女孩乖巧举手。
“你不要说话，我还在和你冷战五分钟！”旁边的01阴阳怪气，“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不可能和你分享的！”
周曙选择不帮偏架，他用智脑倒计时五分钟，而后又问了一次小女孩。
小女孩看了眼01，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从前有一个洋娃娃，她非常甜美可爱，当它在工厂力诞生的时候，所有师傅都夸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娃娃。
后来它被主人买回了家，主人给她穿最漂亮的裙子，还给它买了很多很多可爱的玩偶陪伴她。
娃娃很幸福，娃娃和主人玩天黑不要睁眼睛的游戏，主人说过，如果娃娃睁了眼睛，就会发生很恐怖的故事，娃娃一直很听话。
娃娃和窗外一只流浪的蓝猫是好朋友，蓝猫见过最蔚蓝的天空和最广阔的大地，可惜娃娃不能动，娃娃只能和主人玩游戏。
一天，娃娃在和主人玩游戏的时候，听到主人要给周围所有捣乱的猫下药，娃娃第一次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主人抓住了它，说，我看见你啦！
娃娃给蓝猫带去了这个消息，于是蓝猫离开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娃娃被主人扯掉了头，娃娃想，主人是要给它换一个更漂亮的身体。
娃娃被主人扯掉了四肢，娃娃想，是它自己要主动睁开眼睛的。
娃娃最后被丢在垃圾桶里，雨水淋它，垃圾倒在它身上，它这个时候想起了蓝猫，最后，娃娃在垃圾桶里，长出了一个完整的心脏。
娃娃托路边的一只野猫，让野猫把心脏交给蓝猫，蓝猫吃了心脏，这样娃娃就能从蓝猫那里看见那个广阔的世界。
野猫答应了，而蓝猫认出来这是娃娃的心脏，它吃了这颗心，它将带着这颗心去远航。
故事完啦！”
“很荒诞的一个童话故事，很有趣的。”周曙评价。
但这个时候，01却一反常态站了起来，而后，周曙莫名其妙就到了房间门外。
“01？你怎么把我关在门外？”周曙敲门，却发现里面毫无动静。
负责看管09的研究员就在另外一个研究室，很近，周曙冲进那个房间，却看见大屏幕上的监控一片漆黑——01屏蔽了监控。
“刚刚发生了什么？”周曙问那些一脸懵逼的研究员。
“先生，我还想这样问您呢，刚刚不是您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吗？”
“你们没看见实验体01也在里面吗？”周曙慌了。
“什么？实验体01也在里面？！”
研究室里的人大部分开始惊慌，而后给负责01的人打电话的打电话，至于思的通讯，不久后就打过来了：
【曙，刚刚洛神监测到01消失在自己的房间了，发生了什么？】
周曙和思讲清楚刚刚发生的一切，最后着重讲述了09的那一个故事，最后才问：【也就是在这个故事讲完后，01把我推了出来，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吗？】
通讯那一头，思沉默了片刻，才道：【刚刚发现01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你回来吧。】
周曙莫名其妙，挂断通讯，他发现监控大屏上又亮了起来，而09就沉睡在她那个冰棺之中。
身边有人问周曙，“您可以把刚刚那个，09的故事，再讲一遍吗？”
周曙皱眉，发现身后七八双眼睛全都盯住了他，他只好再讲了一遍，就是发现这些人全部都在录音，还要求周曙：“请您务必一字不差。”
周曙照做了。
而复述完，好几个研究员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甚至有的开始掩面而泣。
还有人听完面不改色，只是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副要离开这个研究室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有一个人好心和周曙解释：“09每次讲的故事都是预知梦，没有一次失误过，而这次的梦还没有深层次剖析，但浅显来看……09快要死了。”
“在她的梦里，她一直是那个漂漂亮亮的洋娃娃。”
周曙回到了思的研究室。
“研究09的那些研究员告诉我，09就快要死了，”周曙问思，“可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09也快意识消亡了吗？”
“不是，”思写完一串公式，退远了几步，审视着白板，他没有回过头来看周曙，“09一直用沉睡抵抗着研究所里对她造成的一切伤害和痛苦，09活在永恒的美梦里。”
“那09为什么会死？”周曙追问。
“因为她的主人会撕碎她，为了得到她的心脏，”思转身，周曙第一次发现，那个一向幽默风趣的思，眼神能这么冰冷，“而心脏，代表着进化的能力。”
周曙在那样冰冷的眼神中，后退了一步。
“曙，关于01的，新的课题开始了，你早就知道的，”思放下手里的笔，审视一整面白板上的公式，“从09这个故事里，我可以知道，我一定会成功的。”
“01，就是故事里那只蓝猫？那你在故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主人，还是那只野猫？”周曙质问思。
“不知道，也可能是那把肢解洋娃娃的剪刀吧。”思的语气很无所谓。
“那我算什么？”周曙握紧了拳头。
“你？”思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摇着头，叹息道，“你是一个故事之外的人，没被写进故事里。”
“这个故事，它是应该的吗？”周曙指的是，09的死，是应该的吗？就像少女在故事中写的那样，她只是一个漂漂亮亮的，无害的洋娃娃。
“实验体的序号高于一切，就像执政官的教条，文明的整体大于一切个人意志，你该早点清醒过来，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
思说完了这句话，就去接着工作了。
研究室内，没有一个人再搭理周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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