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辩护人席位之后,许祈和乔璇就忙了起来,谁也没留意进来的傅言琛。傅言琛坐在旁听席上,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许祈身上。
许祈隐约感觉到傅言琛的目光,在忙碌之中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正式开庭之后,与许祈所料想的差不多,张如玉的那些视频监控,有关于证据对于张如玉杀害何钿的关联性首先受到质疑。
“这些视频中虽然记录了受害人对被告实施家暴的行为,但与被告杀害受害人的行为没有关联。”
许祈没有低头看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那些应对的措辞早在他脑海里过过千万遍:“有关案发当晚的视频监控,可以看出受害人对被告施暴,其程度足以造成被告的生命危险,被告系为维护自身生命权而不得不实施的正当防卫行为。”
“根据视频显示,被告在受害人回家前曾在客厅无缘由焦虑徘徊、神色异常,而受害人所使用的水果刀也系被告放在客厅茶几上,而被告被受害人持刀追赶后目标明确地前往厨房。基于上述原因,我们有理由怀疑受害人的暴力行为系被告为正当杀害受害人故意引导,被告构成蓄意故意杀人行为。”
许祈看了坐在被告席目光平静的张如玉一眼,这些检察官问他的问题,他也曾问过张如玉:“这是家事行为。被告作为家庭的女主人,有权决定水果刀放在哪,什么时候切水果。在视频中,被告并未故意激怒受害人,反而是受害人一进门就对被告进行言语侮辱后持刀施暴。至于被告逃往何处,这是危机状态下人的本能反应。”
“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故意引导被害人犯罪,以正当杀害被害人。上述的种种仅是个人的无端猜测。即使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也不能因此就判定我的当事人有罪。”
……
这场刑事开庭开了三个多小时,开到最后检察方、被告方都肉眼可见地变得疲惫,许祈的嗓子也有点沙哑。终于,进展到最后一个环节——被告人陈述。
在整个过程中始终目光平静、直视前方的张如玉忽然拉起来了她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这都是出自何钿之手。
“何钿一直存在长期家暴我的行为,视频中也有多次记录,何钿拿硬物撞击我的头部,他一直都是冲着杀我去的,但我始终都在忍耐。但这次他突然拿起刀,我被吓到了,才慌不择路地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反击。但我并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如果我没有拿刀,或许现在坐在这里接受审判的就是何钿。”
“我相信法律会给我最公平正义的判决。我是为了求生,我没有错,也绝不认错。”
许祈瞳孔猛地一缩,在刑事案子里,被告的态度也是至关重要的。何钿自身本就存在严重过错,即使法官最后没有认定构成正当防卫,也会对张如玉从轻判决。
但张如玉公开在法庭上表示不后悔、不认罪,如果上面坐着的那位是个保守派,虽不至于加重刑罚,但也会对张如玉的从轻产生影响。
在正中坐着的那位女法官听完张如玉的陈述,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结束了庭审的流程。
许祈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此刻放松下来,眉眼又变得温柔了很多。抬头时,正巧对上对面检察官的视线,他朝许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许祈也礼貌回应。
坐在旁听席的傅言琛整个庭审三个多小时,视线就没离开过许祈。此刻也不例外,但在发现许祈朝对面微笑点头时,他终于舍得把自己的视线从许祈身上移开,看别人一眼。
“傅言琛,走了。”许祈拿着资料袋朝傅言琛晃晃,做了个朝外的手势。
傅言琛周身凌厉的气势渐渐褪去,小跑着跟上许祈,虚心求教:“她会被怎么判啊?”
许祈向后面的法庭看了眼,耸耸肩:“这我哪知道,怎么判是法官的活。但我尽力了。”
傅言琛顿了一顿,就嬉皮笑脸地朝许祈竖起大拇指:“祈哥刚刚气场全开,超级帅!”
许祈闻言忍不住一笑。傅言琛又立马跟上吹捧:“现在笑起来也好看!”他来回晃动许祈的胳膊,格外黏糊,“我们祈哥就是做什么都好。”
许祈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拍傅言琛的额头,可能是当带教的职业习惯犯了:“别贫啊。你看个庭审,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
许祈本也不是特地来考考傅言琛,只不过聊着聊着职业病犯了顺口一问,问完也没留意傅言琛的反应,和身侧的乔璇絮絮叨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所以许祈并没有发现,在他问完这句话之后,一向是三人中最为活跃的傅言琛反而沉默下来,双眼望着脚下的地板,皱着眉深思,一副很是纠结的样子。
因为傅言琛出门时死皮赖脸地非要蹭许祈的车,导致开完庭傅言琛没车开回去了。好在许祈下午没安排重要的工作,就好人做到底地把傅言琛送到了元宇,但因为许祈下班时间很不固定,所以再三责令傅言琛晚上自己打车回去。
在去元宇的路上,许祈想起傅言琛在自家住着的原因,关心起来:“你家那个入室盗窃案子怎么样了?别墅区应该监控很完备吧,抓到人了吗?”
最关键的是,请律师了吗?要不要考虑一下他?案源近在身边,不争取实在可惜啊。
傅言琛从开完庭到现在就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猛地被问到这个,倒是清醒了,毕竟撒了谎还是有些心虚的:“还没呢,应该快了吧。”
许祈沉默,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缓缓开口,语气温柔,但实在凌厉:
“是还没找到人,还是就没有这个人?”
这回傅言琛是彻底清醒了,许祈的语气太吓人,他都想摸摸自己的背,看有没有被许祈吓出冷汗。
而许祈浑然不觉傅言琛的忐忑不安,他抬起眼皮从后视镜看了眼傅言琛的神情,语气平静:“你住进我家都快一周了吧。现在监控这么齐全,别墅区查监控追人不是难事,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没有。更何况你也有钱有势,真紧迫到你要住别人家躲难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路子追查这件事。”
傅言琛不安地抿了抿唇,果然,一个谎话就是要有无数个谎话来圆:“有查到一些线索,但还没追到人。”
正好碰上红灯,许祈缓缓停下车,盯了傅言琛好一会儿,绿灯亮了,才缓缓转过头继续开车。
就在傅言琛以为这茬过了的时候,听到旁边传来许祈幽幽的暗示:“其实我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
“哐当”,傅言琛刚从旁边拿来准备喝口压压惊的矿泉水掉了下来。
“啊,真的吗?”傅言琛有些惊恐地问,可怜的孩子,声音都被吓抖了。
“是啊,所以你给我老实交代。”许祈抽空瞪他一眼。
傅言琛表面还算镇定,背地里脑瓜都快运转起飞了,不过仔细想想,许祈吃软不吃硬。
他睫毛颤抖了几下,低下头,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我确实骗了你,我家没有被人闯进来偷东西。”
“那天晚上看到宁深发的那张双人合照,想到他能近水楼台,但我和你工作交集又少,住得又远。宁深长得又帅,又是学法的,和你有共同语言。我很担心你会先喜欢上他,所以才,”
许祈一边目视前方地开车,一边听着傅言琛在那瞎掰扯,听着听着发现傅言琛说到一半没后文了,正想让他继续说,自己的大腿却忽然被两只手指轻轻挠了挠,耳边是傅言琛故意夹起来的嗓音:
“我真的知道错啦,别不理我嘛。”
许祈沉默着叹了口气,快速地把许祈的手从自己腿上拿开:“开车呢,别闹。”右边不做声了,许祈怕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阴影,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不会不理你。不过你该回家了。”
傅言琛眸光一闪,这回倒是没反对又没作妖,答应得很快:“好的,再给我三天,我三天后就搬。”
许祈一挑眉,呦,答应得这么爽快,这回倒是许祈不放心了。毕竟有句著名的名言——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不过表面上,他还看不出傅言琛在作什么妖,只好当做这孩子终于转性了。
三天之后,傅言琛真的如约收拾好行李,主动开口:“祈哥,我搬回我自己家去了。”
许祈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咖啡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大手一挥:“去吧,拜拜。”
家里的门被关上,许祈却莫名觉得家里变得很空旷,但明明傅言琛搬进他家的乱七八糟一堆摆设一样都没拿走。
“哎”,许祈叹口气,大约是到点了,伤春悲秋的感情涌了上来。
晚上七点,在书房沉迷工作的许律师的肚子终于抗议了一声,许律师才反应过来,他早就错过了饭点。
以往这个时候,傅言琛早就做好饭,敲他书房门来叫他吃饭了。这个人形催饭机回去了,许祈倒还有点不适应。
他到厨房逛了一圈,许祈不太爱做饭,再加上工作忙,也就周末偶尔会做一两顿,所以冰箱经常空着。但傅言琛待在他家这段时间,倒是给他留下了一堆食材。
许祈扫视了一遍满满的冰箱,只犹豫了三秒,就将冰箱关上,拿起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外套。
不爱烧饭的许律师决定出门下馆子去。
自家的房门一关上,邻居家的房门就被打开,并传来一句:“嗨,祈哥晚上好。”
许祈在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中惊恐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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