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府里住了三日,想必已经休息好了。如今朝廷紧缺人才,我请你来,自然是有事要派给你。”座上,张明辞的声音清朗而干脆,带着朝气,丝毫不见疲累之意。
堂下,何清书微微拱手,心中略有几分局促。来到朝辞宫已三日有余,只听说这位身兼数职的殿下在各处奔忙。自己除了第一日与她见过一面,之后便再未得见。
“你不必紧张。”明辞从座上站起,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语调轻快自然,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坦然,“论年纪,你我乃是同龄人。这里没那么多讲究,你只需要找到你擅长的事并专注于它即可。”
她示意了身旁的周以一眼,便径直走下座位,顺手拿起一旁的水壶,开始为绿植架上的几盆植物浇水。
周以向前一步,面向何清书,开始为其讲解。
“异雨大乱之前,殿下便已兼任吏部参议一职,为朝廷分忧,分派亲随搜集各地人才的信息,原设有一份名册,而你恰好在列。”她顿了顿,神色微沉:“异雨之后,陛下病倒,朝中原设七部官员相继染病倒下,各处职能紊乱,近乎崩溃。殿下临危受命,广集天下有才之士,以填补各处空缺,稳住大局,至今已有初见成效。你此次入朝,便是其中一环。
周以微微停顿,见何清书神色专注,继续说道:“如今,朝廷推其旧部,设立十个新部,宣政司、承赋台、御衡院、镇锋司、朝远馆、万工司、文宣堂、安济司与星恒殿,其中万工司、安济司、朝远馆三个为新设,殿下觉得当下这个时候,此三处需独立出来,发挥更大的作用。”
“宣政司负责官员的任免与政策监督,正是殿下最初着力关注的要务之一。如今朝廷百废待兴,人手紧缺,宣政司将人才输送至这些关键位置;承赋台,掌管财政税收、土地丈量与赋役管理,如今正在为京城与穗川灾后重建调度资金;御衡院则负责审理各类重大案件,确保混乱中法治不失,而我所在的巡霜司则是特殊时期下御衡院的特设机构。殿下着重于这几处的稳定,为的是从根本上恢复朝廷的秩序。”
周以的声音愈发沉稳:“镇锋司承担着边疆军队调度与城武营防务重任,尤其是最近京城大乱,朝局不稳,镇封司已经平过几次叛乱;边疆各国虎视眈眈,边疆大军也处于严密戒备中,梁妃娘娘的母家为镇北将军府,因此各处军务目前暂交由梁妃娘娘及其亲族代为处理;至于与四方邦国、部族的交好、互市及贡使来往,皆由朝远馆统筹,如今,各地贡使纷纷想来刺探朝局,此亦为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文宣堂负责科举与教化;天策署全力搜集情报,监控内外动荡;星恒殿,掌控天象历法,这都是早已存在的。”
“而万工司所辖,乃统筹全国河渠疏通、水利兴修之事,兼管道路铺设、城垣修缮,以及工匠营造之务。除此之外,亦负责制作军械利器,提升器物之精工,为国家军备和民生添力。建立万工司的想法,殿下早与陛下提议过,至今才得以成功,可见不易;”周以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凝,语调中透出几分郑重:“至于安济司,则直接应对灾后救济、物资调配,如今正广招天下名医研究异雨之毒,殿下与梁妃娘娘尤为重视。”
何清书听着周以的详细介绍,眉头微微皱起,初听之下,这十部的职能纷繁复杂,似乎囊括了许多事物,令人一时难以理清头绪。然而,细细捋一番,便能发现,这些看似复杂的机构,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一个国家平稳健康地运行所必需的基础部门罢了。
她暗自思忖:宣政司定官秩、行政策,是骨架;承赋台管钱粮税赋,是血脉;御衡院理法治刑,是筋骨;镇锋司掌兵备防务,是刀剑;朝远馆维系四方关系,是耳目;万工司兴修水利、营建工事、推陈出新,是双手;文宣堂掌教化科举,是精神;天策署察动乱隐患,是神经;安济司救灾恤民,是膏药;星恒殿观天时立历法,是司南。如此分工明晰,各司其职,实则简单明了。
她微微点头,虽未开口,心中已有几分明白:这些安排看似庞杂,实则有条不紊,十分完备。
“那敢问殿下,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听闻你少时便精于筹策之道,善理数目,巧制章法。十七岁那年,昭阳大旱,仓廪紊乱,司尹调度失当,赈粮无序,险些酿成民乱。你家当时身为昭阳首富,自难免成为难民围堵的目标。当初你娘尚怀胎不足五个月,你为了保护你娘不受其扰,主动提出帮昭阳官府拟定赈粮章程,核定灾民户数,以田亩与口粮为据,使赈粮得以公平分发,短短数日便让灾区百姓皆得温饱。是也不是?”张明辞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向何清书,语气中多了一分郑重:“你的脑中凡事皆有章程,这是天分,十分难得。如今,安济司负责赈灾事务,各地仓储粮草的调度、灾民的安置,都需要一套严密高效的章法。我希望你能协助安济司,先从灾区调度和统计开始,逐步建立起一套高效且可控的赈济体系。安济司的正副使皆为我少时同窗,为人和善,具体职责,稍后会有人与你详细交代。”
何清书正欲领命,却听得门外一声高呼:“梁妃娘娘驾到!”
和明辞殿下短暂的会面又要结束了,何清书只听周以最后说:“若是有什么事不知道找哪个部解决,来巡霜司找我就好。”
她应下,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议事堂。
本以为会碰到列队整齐的仪仗队和华丽的车驾,可直到何清书出了朝辞宫,只见到传闻中的梁妃娘娘风风火火地往议事堂里走去,身边只带了一位看上去高深莫测的侍卫,那侍卫目光沉静,神色如霜,一身黑衣劲装,倒是与先前江凌身边那侠客打扮的侍女颇为相似。
议事堂内,张明辞连忙扶着自己气喘吁吁的母妃坐下,嘴边难掩笑意:“母亲这是从何处来?让我猜猜,想必是承赋台。”
“别打趣你老娘了。”梁霜天只有在女儿这里才能将自己的本性暴露一二,她端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从小她便长在边疆,随母亲父亲在军营里呆久了,讲话行事都随意得很。到了宫中,适应了许久才学好那一套繁杂的礼节,却还是改不了内里的随性与粗放,“那群承赋台的混账,天天喊没钱了,让他们把银账细目给我,他们也拿不出,不就是趁着上面没人管,撒泼打滚赖账不认吗。”
“母亲莫急,我已有高人来治那群泼皮。”张明辞提梁妃顺了顺气,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母亲可曾听闻江阴有位江凌?”
梁霜天扶额,脑中思绪混乱,未等她想起这号人物,只听女儿接着说:“江阴杨氏,乃是当地的大族,数代积累,家资丰厚。其先祖曾有为官之人,辞官后置产经商,数代传承,渐成一方巨贾。然而,到了这一代的杨之章,却出了岔子。此人虽自诩广交天下士,却不辨良莠,听信旁人之言,将家资四散投资,大肆借贷予人,终致亏空,负债累累,借出去的钱他碍于面子要不回来,欠别人的钱他又还不起。最后竟不堪重负,投湖而亡,徒留一个摇摇欲坠的家业,和这位刚过门不久的大夫人江凌。”
明辞话音稍顿,见梁霜天提起了兴致,又接着说道:“这位江凌可是个厉害人物,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雷霆手段将杨之章散出去的银钱一一追讨回来,又以此为本,设立银庄,经营放贷,章法井然,收支有道。短短几年间,杨家的产业竟活了过来。母亲,我甚至在小时候随父皇微服出访时偶然碰到过这位江大高人在讨债,那手段和场面简直令人震撼。”
“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高人,跟她讨教讨教讨债的方法。”梁霜天的情绪慢慢平复,又为自己添了杯茶,一口喝下,正了正颜色,“但今日是没这个工夫了,明辞,你将这位江凌适时插入承赋台任职即可。我另有更紧要之事与你商议。”
说着,她便将昨日文贵妃找她所求之事说与女儿听。
张明辞闻言,眉头紧锁:“谢清此人,我早有耳闻,安济司呈上来的民间游医名册上自是有她,可我最近看到这个名字,是在……天策司的暗报上。暗报言,荀灵将军府有意为萧靖和寻一良配,所求之人正是谢清。不过此乃三日前送抵的暗报,荀灵至京城快马加鞭,最快也要八日,这期间不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刚才母亲又说,谢清乃是张既浦的府医?再去求证,来往还需半旬,是万万等不起的。这位谢清,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不管是什么人物,想必是个厉害人物。能成为你八弟回京的筹码,想必医术十分了解;竟然还扯上了荀灵将军府......一个人,竟能牵动这两方大势力,岂是等闲之辈?不管如何,此人确实值得一见。”梁霜天扣下茶盏,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张明辞闻言,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思索片刻,步至武器架前,手握剑柄,轻轻抽出一寸,剑锋寒光一闪,映在她眉宇间,显出几分冷意。她的语调虽依旧轻快明朗,却掩不住话语中的锋芒:“母亲,就让我这位八弟回京吧。我何惧他?自幼,他样样不及我,如今不过是去了趟荀灵,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摇身一变,成什么经天纬地的奇才不成?”
“最好是能让那几位大人物都回京,也好让这个死气沉沉的京城热闹热闹。”剑光隐没,剑鞘“铮”然轻响,张明辞带着几分傲视天下的不屑,缓缓收剑,转身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明朗无害的模样,唇角微扬,与梁霜天心照不宣地对望着,“而且,我有预感,这位谢清,或许比他们,张既浦,萧靖和,甚至是张既亭,都重要得多。”
梁霜天目光微凝,片刻后点了点头,语气果断:“好,那就如你所言。过会儿我就回宫,与你父皇商议这件事。病情延误不得,这位谢清,还有那几位大人物,须得速速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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