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玉峰大殿,江某徐那面镜子发出巨大声响,吸引了几位长老围观。
“……这,峰主,这妖兽,也是幻境当中的一部分么?”其中一位迟疑地问道。
“嗯?陈凌长老忘了,这是考生的幻境,会出现什么,全凭考生自己心中所想啊。”
居于中心的宋寒融眉心一点朱红,开口解惑,眼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微光。
她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镜中许而霖的脸,轻笑一声:“就比如这位弟子,亦是她心中所想,方才能出现——是给予助力还是拖了后腿,也只在她一念之间啊。”
“行迟,对付这畜牲,你一人有几成把握?”
幻境中的许而霖感觉这一剑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晃,急忙后退,与刚刚落地的江某徐并肩,问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好悬没吐出血来。
江某徐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关心的话,只扯了扯嘴角,回答他的问题。
“此战,十成。”
与此同时,镜外的宋寒融也朱唇轻启,吐出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这小姑娘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也不配拜在炼玉峰峰主座下了——因为她宋寒融,只收天才。
“……”许而霖被这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又震了一遍,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好一会。
反应过来后,他也释然一笑。
“如此,我便静候佳音。”
然后潇洒地翻身上树,在最高的树枝上倚着树干坐下,还顺便从怀里掏出一颗桃子,擦了擦,毫无心理负担地咬下一口。
边吃还边笑嘻嘻地说风凉话:“我的小命可拴在你身上了,悠着点啊?”
“还不用你来教我做事。”江某徐轻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飞到许而霖身上。
许而霖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这张符,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定身符。”江某徐淡淡道,“免得你又借机遁走。”
许而霖不置可否,又弯了弯眉眼。
而后江某徐似是已经想通了什么,对着那妖兽扬声道:“既是我的地方,自然容不得你一妖物放肆。”
那妖物似通人性,闻言凶性更发,扑向江某徐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江某徐八风不动,一手凭空画符,瞬息之间又一道符朝那妖物飞去,接触到甲片的那一刻火光四射,爆炸声起。
妖物惨叫一声,原本马上就要碰到江某徐,此刻又不得不往后退了十几步,脚与脚纠缠在一起,不合时宜的有几分喜感。
“虽然我没见过这妖物,但见它形似蜈蚣,想来弱点应当也在眼睛,如蛇之七寸……一旦抓住,一击毙命。”许而霖嚼着桃子,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很是悠闲自得。
江某徐颔首,算是回应,随即莲步轻移,裙裾飞扬,趁妖物尚未回神,又是几道爆炸符贴在妖物背上。
“她未免太过逞强了,这符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控制住的……再用下去,怕是会力竭而败吧?”
“杨长老有所不知……这位江某徐,是这一届外门所有参加试炼的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区区几张爆炸符还不在话下。”陈凌止住那人的话头,捋了捋胡须,慨叹一声:“她并非出生在显赫世家,况且今年才二十三岁,能到筑基初期,已经实属不易。”
“这么一说……我倒是对她有些印象。”另一边的段谬长老开了口,“她应该是万辰江家的人,跟那丹崖峰的江莞仪是本家。”
陈凌一愣:“这个万辰江家我的确不曾听闻。可江莞仪?那不是个音修吗?”
段谬点点头:“正是。这群弟子在碧嶂峰时,就是这江莞仪直接上门抢人,被罚了三年不下丹崖峰。”
“这江某徐原本是音修,或者,至少原本想做音修。”一直未曾开口的宋寒融轻笑,“你们都未曾察觉她手指上的茧,这种茧,只能是在练琴的时候留下的。”
几位长老看向镜中——此时的画面正对着江某徐的手指。
他们尚在怔忪,宋寒融一锤定音:“如此短的时间内,从音修转为符修,而能轻松驾驭这么多符咒——看着吧,本座说了,她是天才。”
整个驭墨仙宗都知道,炼玉峰峰主宋寒融,只收天才。
陈凌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段谬行了个礼:“恭喜峰主,喜得首徒。”
宋寒融刚想起来这几个老古板的脾性,此番自讨没趣,冷哼一声,不屑与之为伍,再度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未来徒弟。
二十三岁的筑基初期……还是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女儿家,又能在极短时日内将符运用到这般程度……
那许而霖说的倒是不错,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宋寒融愿意给她机会。
“啧。”江某徐看着眼前重整精神,再度向她逼近的妖兽,少见的有几分焦躁。
她只能一退再退,周边的大树差不多都被那妖兽撞了个干净。
可想而知若她被追上了会是什么场景。
可是爆炸符只剩最后一张,更别提她对此符运用得其实并不够熟练,最多只能发挥它的七成效力,一直这样纠缠下去,只会更为吃力。
其实破境之法她已经了然于胸,但是……
真的要这么做么?江某徐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树上的许而霖,专心对付眼前的妖兽,心里却摇摆不定。
不对。
江某徐翻身跳上一棵树,暂时与妖兽拉开距离,凝神静气,指尖一张灵力幻化的符缓缓显形。
她虽然从不标榜自己是什么坚定的人,但进入幻境以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结犹豫,先是错失了跟第一个许而霖打交道的机会,再是在跟妖兽较量的过程中分心。
若在现实,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早该发现的——炼玉峰幻境,以攻心为上。
想来也是,就像容先生当时招揽她时候说的,“符修和阵修比起其他修士轻松,便是因为不用花十几年去先练剑、练乐器、练打铁,门槛低,上限高。”
就是因为门槛低,所以才更注重对弟子心境的培养。
“比其他轻松”不等同于“一步登天”,修行从来没有捷径可走,任何修士都是。
“这符当时不过是看着有趣才学了,想不到今时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她将指尖的静心符举至额前,一抹青色光芒闪过,灵符没入皮肤。
兵行险招,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江某徐咬牙,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符撕碎,一把灵力幻化的弓箭成型。
许而霖在树上吃得不亦乐乎,见此情景来了兴趣,面上说不清是事不关己多些还是担忧多些:“行迟,你还会射箭啊?”
“……不会。”但弓弦与琴弦,区别倒是不大。
江某徐拉弓搭箭,对准妖兽头上的眼睛。
一矢放出。
妖兽体型庞大,动作多少有些不甚灵活。此箭凝了她八分灵力,虽然未能打中眼睛,但也在它头顶的甲片上戳出一个血窟窿。
疼痛似乎更能激怒妖兽,它仰天长啸,冲着江某徐又张开了血盆大口。
但江某徐看得分明——它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她淡定地一个后空翻下树,落点却是妖兽的头顶。
足尖一点,妖兽的头颅轰然向下一砸,它刚要挣扎着起来,又被江某徐一压,暂时不再动作。
看好戏的许而霖啧啧称奇,手中的桃核朝着妖兽额上的血窟窿一扔,桃核向那轻飘飘地投过去,还没到目的地便落了地。
许而霖摇摇头——自己实在被压制得够呛,再加上江某徐这纸定身符,现如今跟废柴也没两样。
“行迟,你修为又涨了吧?”
江某徐正从怀中掏出一张定身符贴在妖兽身上,听他明显虚弱的声音传来,先是皱了下眉,贴好符后才道:“是。不过你同峰主说我是筑基初期也无妨,我并非一定要拜在她座下。”
就算宋寒融是整个仙宗最年轻的峰主,那又如何?江某徐自己也算出身名门,怎么会在乎这些虚名。
何况此人的这等手段,她实在喜欢不起来……江某徐眯了眯眼。
“也是。”许而霖不意外,感知了一□□内的伤势,“这么损的事儿,倒也只有她能做出来。”
江某徐没办法确定他所言的“事儿”,是否是自己所指的事,索性也不多言,从妖兽的头上一跃而下。
她先前藏在袖中的匕首又滑出来,握在手中。
许而霖还没在树上看出什么门道来,就见江某徐一抬手,手中扔出去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寒光一闪,许而霖从中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压,想来又是江某徐将灵力附在什么东西上了,直接没入先前那个血窟窿中,刺穿了妖兽的脑袋。
妖兽惨叫一声,整个身体消散成几点星光。
反观几乎毫发无损的江某徐,许而霖一笑——确实是十成胜率。
“胜负已判,怎么还没让你出去?”
他挠挠头,却见江某徐缓缓走到妖兽消散之处,从地上捡起匕首。
江某徐看着那柄光亮如新、不沾染一丝血气的匕首,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不知道。”
许而霖倒吸一口凉气:“奇了。今日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怎么你江行迟居然还有不嘴硬的时候?”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江某徐轻哼一声,把匕首一投,准确无误地插在许而霖那棵树上。
匕尖没入树干,离许而霖的脖颈只差一毫。
许而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颈边那抹凉意,先是一惊,再从袖子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拔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艺不精,江某徐这定身符并不限制他的动作,只是能规定他移动的范围——大概是半径一臂那么长的圆,像是有一堵圆形的墙堵在那。
他弹了弹匕身,从那上面看见自己微微眯起的眸子:“不至于这么大气性吧?我不过就是骗了你一回,让你以为有两个我而已……何况,这也是给你提个醒,不要太相信幻境当中的事物。”
江某徐没空听他的废话,走到树下,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落在许而霖的脸上。
她勾起唇角,眼神却冰冷无比:“既然要向我告罪,何不自裁以谢?”
许而霖微愣,低下头与她对视。
树上树下似乎是两个世界,但总能窥见三分相同。
树上的人囿于符咒,树下的人自固于心。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少年琢磨了半晌,了然,失笑:“你就是在纠结这个?”
佳人静立树下,清风拂过,摇曳生姿,眸光潋滟间,冷静中的那抹迟疑与意外不慎泄露,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光影。
江某徐仍然一言不发。
“看不起谁呢?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但随后他的笑容又淡了几分,状似无奈地眨了眨眼:“不过我的确是怕疼得很——这一剑,还是要麻烦你亲自刺。”
他把匕首往下一扔,被江某徐稳稳接住。
江某徐阖眸,隐去眸中浓烈的情绪,抬手撤了他身上的符纸。
“我绝不会对你出手。”
掷地有声。
许而霖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几乎呼吸都要停止一刹那。
但他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那百感交集中哪一种最为陌生,因为下一刻,黄沙满天。
罡风四起,葱郁树林顷刻间化为乌有,一股灵力以江某徐为中心迸发,瞬间将周边夷为平地,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心定,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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