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照得店里暖洋洋的，时羽趴在桌子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他打开工作微信，开始了红点点消灭大战。
【反馈已经出来，大家抓紧清Q，周末之前交给我。】这是大群。
【天呐，我真的要疯了，一个科目200个Q，这逼工作我真是干不下去了。】这是小群。
【我打算先装死一天，晚上槐中体育馆游泳，有谁去？@Evan，去不去？】同事专门cue他，他不好不回，只是今晚已经提前跟林崇天约好了吃饭。
【晚上约了朋友吃饭，你们去锻炼好身材吧，我要去长肉了。】时羽在群里回复。
时羽打开领导发过来的反馈底稿，找到自己的部分。科目简单，问题不多，他粗略算了下时间，觉得即使今天不做，周末也能按时交上去。那就先休息一下吧，时羽心想。
他并不是拖延症患者。但今天的情况不同，时羽此刻不想再工作，他正认真思考着，天上究竟怎么才能掉下钱来，他实在不想边工作边等死。
他打开另一个微信，找到那个那个头像是蓝胖子的人。
【亲爱的琛，如果我辞职了，你可以养我一年吗？】任献琛，时羽唯二还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之一。
【可以考虑，先叫声爸爸听听。】
对面的人好像不忙，还有时间跟他打趣。
【爸爸。】时羽回得毫不犹豫。
【？？？】对面的人震惊。【人工作了之后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的出来啊……】
【彼此彼此。】
【你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周末出来吃饭呀？小贽出差了，后天才回来，正好咱们周末聚一下。】
【再议。】时羽没有答应赴约，他又找到任献琛口中的“小贽”。
【亲爱的贽，如果我辞职了，你可以养我一年吗？】
【建议如果真的想求包养的话，最好诚心一点，不要只换个称呼加复制粘贴。】李执贽，时羽唯二还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中的另一个。
【那换个方法。拿你老公丑照能讹来100万吗？】时羽眯着眼，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都不用照，他往那儿一站就是丑照。】李执贽忍不住吐槽。
时羽哭笑不得，【好歹也是你老公，嘴下留情吧】
【如果他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嘴下留情就好了。】
时羽想了想，没有回复。这俩人就是这样，从小就不对付，长大了莫名其妙地走在了一起，却还是嫌弃彼此。
【你最近缺钱吗？】李执贽没有因为时羽的不回复而停止话题。
【有点。】时羽没有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李执贽。
【那我先借你点？】
【可以不还吗？】时羽问道。
【不还也行，那你记得给我俩养老送终。】
李执贽的一句玩笑话，让时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身边的朋友不多，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谁；他的生活并非妙趣横生，却也从未考虑过，有一天连这份平凡的生活他都无法再拥有。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死亡这么近，至少不该在这么年轻的时候。
时羽不回微信，李执贽只当他去忙了，于是自顾自地给他发：
【出门找辆车碰瓷。】
【去悬赏平台，找一个身价最高的，马上辞职去大街上找人，就是记得看面相，不要找那种长得太凶的。】
……
【算了，怎么想都觉得这些办法的发财指数和危险指数呈正相关，果然啊，富贵险中求是一个定理而不是一个公理。】
时羽觉得好笑，李执贽好像是真的在给他想办法一样。
时羽不想再听他的这些不实际的想法，故而转移话题，讲起了早上在二院门口救了林崇天的事情。
【哇，咱们时大善人又发善心救人一命。】
【只是眼尖手快而已。】时羽解释道。
【不如……咱们就把黑手伸进他的口袋，捞一把大的！】李执贽发散思维，就是有点过于发散了。
看李执贽这样讲，时羽开始幻想起了自己讹钱的样子。幻想中的自己拿着中午吃意面的叉子，抵在林崇天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你的命是我救的，给我一百万，不然我把你的命要回来！”
幻想中的林崇天瑟瑟发抖，他双手紧握求饶地说道：“给给给，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隔壁拉椅子的声音打破了时羽的幻想，他忍俊不禁，差点笑出了声。
午后的时光过得很快。
不到五点，林崇天从一家基金公司出来，他下午去做路演了。林崇天抬手看了看时间，对身边的销售齐玥说：“等会我就直接下班了。”
齐玥打趣道：“约会去吗？”
林崇天笑笑说：“不是约会，但确实是去见帅哥。”
“哦~”齐玥意味深长。
林崇天坐上自己的车，又开始给时羽发微信。
【我下班了，你几点下班？】
时羽没想到林崇天竟然这么早下班。
【券商还是好啊……调休跟你们无关，平时收盘了想干嘛就干嘛。】时羽说话都带点酸味。
林崇天自动忽略的酸话，【还在咖啡厅吗？】
【是啊，没有工位，只能流浪在咖啡厅。】
【那请问这位流浪在咖啡厅的时先生，现在可以下班吗？我去接你。】
【好的。风里雨里，浪凡门口等你。】
【15分钟。】林崇天估算了一下时间，便不再多说。
时羽算着时间走出了咖啡厅，浪凡门口方便停车，他便在这里等着。不多时，一辆灰蓝色的奥迪A8L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一点点降下，时羽弯腰看向里面，确认是林崇天之后就上了车。
“在咖啡厅里坐了一天？”林崇天率先问道。
“嗯。”
“你们抢不到工位不能回家办公吗？”林崇天有些好奇。
“理论上讲是可以的，就是我今天不想回。”时羽边刷手机边回答林崇天。
林崇天笑笑，说：“幸好你今天没回，不然就约不到我的大恩人了。”
时羽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开始抬头打量着这辆车。车里很干净，车窗前除了一个电话号码牌摆件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经常开车吗？车里好干净。”时羽好奇地问道。
“家里还有别的车。”林崇天没有解释太多。
闻言，时羽侧过头打量着林崇天。林崇天的面容轮廓分明，显得有些严肃，但阳光洒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又透出一股温暖的气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细长而优雅，凸起的骨节带着一丝骨感的美感。时羽忽然想起了下午那段荒诞的幻想，不禁感到一阵好笑——他竟然会想象出这样一个人，瑟瑟发抖地向他求饶。
林崇天在等交通灯的空隙看了时羽一眼，对上视线的这一刻，时羽回过神。
“笑什么？”林崇天问。
“没什么。”时羽转过头，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拉下遮阳板，一张夹在遮阳板绑带上的信用卡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搞金融的还是富二代多啊……像我们干审计的，信用卡是绝对不会这么随便的放在车里。哦，不对，我们这点工资，银行估计也不太敢贷给我们。”时羽忍不住感叹道。
“那卡放那儿是应急用的。”林崇天解释了一下。
时羽没有回应。
林崇天又问：“你们做审计不赚钱？”
时羽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过那句话吗？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要饭的，仔细一看是干审计的。”
林崇天忍不住笑了，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通来电打断了。
时羽看着讨论工作的林崇天，心想：果然，“下班”只是一个代表时间的名词，他指代的是一个可以离开公司的时间，却不是停止工作的时间。
直到下车前，林崇天都在跟对方打电话。他无奈地朝时羽笑了笑，表示不好意思。时羽则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理解。
这家西餐厅是新开的，时羽在探店视频中刷到过。林崇天提前定了位置，二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座位上。
林崇天把桌上的纸质菜单推给时羽，自己拿起手机扫码点菜。吃惯了外卖和便利店的时羽在点菜这方面毫无技巧，他对林崇天说道：“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林崇天也不推辞。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忌口，但他拿不准时羽喜欢吃什么，于是只点了些推荐菜品。
林崇天率先开启了话题，打工人之间能快速拉进感情的办法之一就是吐槽公司和老板。
饭局过半，林崇天又好奇地问道：“你救我一命，真的就不想要点什么吗？”
时羽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要什么都可以吗？”
林崇天十分喜欢时羽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总是蕴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令他看得有些出神。林崇天此刻却无法说清，那眼神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你想要什么？钱？车？房子……？”他笑着反问，而后又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没还过别人这么大的人情，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
钱？时羽心想，下午他还在思考怎么才能天上掉下钱来，这下还真让他给碰到了。林崇天果真是个富二代吧？要不试探一下？
思及此，时羽试探着问道：“要钱能给吗？”
“要多少？”
林崇天没想到时羽竟然真的是为了钱。就在时羽说出那句话之前，他一直认为时羽与其他人不同。如果真是为了钱，上午在医院时向他要联系方式时就应该顺便提起，怎么会等到现在才开口？林崇天有些猜不透时羽的想法。
“一百万。”时羽狠下心，狮子大开口。
“多少？”林崇天下意识地反问。
这是要多了？时羽心想，能开得起奥迪A8的人，不会连一百万都拿不出吧。
时羽假咳了一下，说：“一百万。多了退给你。”
事实上，林大少不是拿不出这一百万，他只觉得这事不能让陈之恒和路子非知道，不然他俩一定会嘲笑他林大少的命只值一百万。
而现在这人竟然还说“多了退给你”？
“退给我？你怎么退给我？”林崇天好奇。
“就……一年吧，一年之后剩下的钱都还给你。”
“为什么是一年？”
时羽沉默了。他双手交叉放在餐盘前，食指不断地去扣另一只手的指缝，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林崇天被时羽这个样子弄得有点无措，正在想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气氛的时候，时羽开口说道：“我得胃癌了，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活多久。”
除了医生和时羽自己，林崇天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时羽总是愿意倾听朋友的痛苦，却从不轻易诉说自己的困扰；他乐于助人，朋友有事找他帮忙，他从不推辞，但自己却几乎从未向任何人寻求过帮助。那天下午，他与任献琛和李执贽聊了很久的微信，但关于自己得了胃癌这件事，他一句话也没提。可是此刻，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尽管他甚至不确定对方算不算朋友。但他想找个人倾诉，便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林崇天听了这句话，显然惊了一下。现在无措的人变成了他。
“就一年吧，先活一年。”时羽又平静地开口。
林崇天不答。
时羽继续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乱花钱的人，就是想保障一下自己日常的生活需求而已。我救你一命，你帮我一年，也……也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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