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时羽坐在飘窗前目光空洞地盯着那轮月亮。
二十五年来，他已不知道自己看过多少个夜晚的月亮。小时候，母亲因应酬常常回家很晚。在母亲归来之前，时羽就躺在躺椅上，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有时亮得刺眼，有时又暗淡无光。当云朵缓缓飘过时，他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偶尔，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偶尔他会醒来，醒来时，云已经散去，月亮依然悬挂在夜空中。
时羽盯着月亮，眼睛有些酸涩，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但依旧没什么睡意。于是，他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任献琛晚上会不会打呼噜，想着李执贽明天早上会做什么早餐，甚至开始想起林崇天。他忍不住想，像林崇天这样的人，早晨醒来后会做些什么呢？会先冲一杯咖啡？还是去跑步？他会吃早餐吗？吃的话又会吃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时羽下意识地点开了林崇天的朋友圈。
然而，屏幕上空无一物。
他叹了口气，心想，或许这是林崇天的工作微信。
早知道自己也拿工作微信加他了。毕竟现在他们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他发着呆，手指却不小心滑过屏幕，点了一个表情包出去。
手机屏幕的光线因为表情包的出现瞬间变了色，他慌忙一按，赶紧撤回了发送的消息。
竟没想到被抓包。
原来这样的夜晚失眠的不止他一个。
【还不睡？】林崇天问他。
【起夜上厕所。】时羽扯了个慌。
【撒谎会变匹诺曹哦。】
时羽轻声笑了一下，又说：【林老板，你又在我的手机里装监控啦？】
【这次不是黑心的资本主义了，这次是为了24×7保障员工安全。】
【谢谢林boss为员工着想。但还是想问一下，这是你的工作微信吗？】时羽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不是，我就这一个微信。】
【那怎么不发朋友圈？】时羽好奇。
【没有拍照的习惯，也什么好分享的。】林崇天实话实说。
【好吧~ 林老板你吃早饭吗？】
【怎么？你要给我送早饭吗？我们这个距离你要是给我送早饭的话，现在可以直接起床跟送奶工一起工作了。】
时羽撇撇嘴，谁要给你送早饭啊，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早饭是不能送了，有时间可以请林老板吃晚饭。】
【用我的钱请我自己吃饭吗？】
林崇天这张嘴啊……
时羽没有回他，林崇天开始了自我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贱兮兮了。
正想发点什么的时候，时羽却打来了电话。
“喂？怎么了？”林崇天先开口，打算抢下主导权。
时羽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没事……看看是你的手有毒，还是嘴有毒。”
林崇天哑口无言，刚才时羽果然是被自己贱到了。
“真的不睡觉？三点了。”林崇天开始尝试转移话题。
“跟领导讲了明天居家办公。后天要去公司谈话，确认离职手续，然后就可以拿东西走人了。”
林崇天有些撑不住了，他已经连续一周多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了。他对时羽说：“我得先去睡觉了，不然可能会走在你前面……”
时羽轻声笑了笑，林崇天听到了。
“林老板，晚安。”
“晚安。”
电话被挂断，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时羽也有些困意，他靠着飘窗，朦胧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上午十点，研究所的人才陆陆续续到齐。林崇天看着这毫无逻辑的市场走势叹了口气，随即，同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别叹气了，天哥，坐电梯上来的时候一个个手机屏幕都冒着绿光唉声叹气好久了。”
“价值投资在二级市场里屁都不是……也不知道天天写这研报有什么意思。”
“已经准备跳槽一级市场了。”
“算了吧……一级市场减薪减到妈都不认识。”
“一级市场不行，二级市场更不行，那去做什么？”
“做三级市场喽~听说隔壁有个研究员辞职之后去小粉站做了财经博主，年薪百万不是梦~”
“卧槽？财经博主这么赚钱吗？”
“穿着吊带和超短裤讲……”
“……”
同事们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林崇天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看向对桌的同事，下巴朝门口抬了抬，问道：“走吗？”
对面的同事也叹了口气，起身说道：“走。”
两个人坐电梯下楼，来到隐蔽在楼后的烟鬼统治区。
跟林崇天一起下来的同事叫梁田，是林崇天在美国的师弟，比林崇天小一届。跟林崇天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不同，梁田是靠成绩交换去的美国。
“计划可能要提前了。”林崇天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都筹备好了？”
“还没，就是觉得打着价值投资的旗号，每天却在研究一些技术型散户的心路历程，实在太无聊了。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是行业分析师还是心理咨询师。”
“就像Prof Simon说的一样，行为金融学正在抢占理论界的主导地位，研究投资者的心理和情感因素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林崇天吐了口烟，说道：“理论基础那么好，怎么不留在美国读博？”
梁田管林崇天借了根烟，也抽了起来。
“太贵了，没钱读。”
“不打算回家考公？你妈不是说税务局的岗位都给你打听好了吗？”
“回家有什么意思，两点一线，无聊的很。”
林崇天笑笑，又问：“真想好了跟着我干？提前说好，我不保证能给你兜底。”
梁田无奈道：“我知道。咱们林师兄虽然有钱，但也不是散财童子……我退路都想好了。”
林崇天震惊道：“还没开始给我打工呢退路就想好了？什么退路？”
梁田：“去考研机构当老师。”
考研这两个字，对林崇天来说简直太陌生了，但他对梁田的这个选择倒也不意外。“你能不能当考研老师我不知道，但是你当论文辅导老师确实挺合格的，发一些JFE、RFS什么的……你说呢，梁老师？”
梁田翻了个白眼，说道：“人生已多风雨，往事休要再提。”
林崇天有些幸灾乐祸，又问：“唉，你是不是因为她把你那两篇论文抢走了才不愿意继续读博的？怎么？这事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吗？”
梁田把烟灭掉，叹了口气说：“林老板，闭嘴吧。”
“林老板”一词好像触发了开关，林崇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时羽。他灭了烟，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怎么微信上还没有动静。
【小朋友还没起床吗？】林崇天直接发问。
【起了，在清Q。】时羽回得很快。
【起了不给我发微信？】林崇天毫不犹豫地质问。
【难道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陪林老板聊天吗？】
林崇天突然回想起了昨晚的通话。时羽说话声音软软的，但又因为失眠，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显得有些委屈。时羽就用这样的声音跟他讲“林老板，晚安”。
此时的梁田看林崇天也抽完了烟，便问道：“林老板，走吗？”
闻此，林崇天看向梁田。他面色有些复杂，梁田似乎还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嫌弃？
我怎么了吗？梁田心想。
“你以后别叫我林老板。”林崇天边走边说。
“啊？为什么？”梁田满脸无辜地问道。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有点难听。”林崇天冷酷地说道。
梁田愣在原地挠头，“怎么就难听了？莫名其妙。”
……
梁田和林崇天刚回到公司就被齐玥拦住。
“天哥！等一等！”
“怎么了？”林崇天问。
“刚刚露比基金的人找我，说想听听免疫联合化疗这个话题……你知道的，他们投资经理太挑剔了，上次找了晓晓去，她都快被diss哭了。我看你周五下午没安排，你去呗？”齐玥恳求道。
“不好意思，爱莫能助，周五我要请假。你找梁老师，咱们梁老师也很优秀的。”他指了指梁田。
梁田：……？
“天哥，不想去就算了，请假是什么烂借口啊。”齐玥吐槽道。
林崇天不以为然地说：“我真的要请假，只是还没提OA”
林崇天不久留，抛下齐玥和梁田大步朝工位走过去。
【陪我聊天不行吗？周五几点去公司谈话？】林崇天又给时羽发微信问道。
【市场走成这样，林老板不担心自己的票卖不出去，还有心思找我陪聊？周五约的上午十点。】
【要是指着这点票过日子，早都饿死了。周五早上在家等我，我去接你。】林崇天发完后便进了OA提了请假。
【不用了吧……？】
【入职福利，还希望咱们时小朋友以后可以尽心尽责地为林老板打工。】
【好吧，那麻烦林老板~】时羽欣然接受了这个林崇天的提议，毕竟不用挤地铁通勤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此刻的梁田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有些怀疑地问林崇天：“你周五真要请假？”
林崇天反问：“不然呢？骗你们干什么？”
梁田表面上不再回他，私下却给他发微信问到。
【去见投资人？】
【不是。私事。】
【私事？你能有什么私事？】梁田从电脑屏幕前探出头来看了看林崇天。
【别问。】
又不让问！梁田还在猜林崇天到底有什么私事。猜这事可比猜市场有意思多了。
“林崇天你给我过来！”此刻，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办公室出来大喊。
林崇天无奈地摇摇头但却不愿意挪动地方，“首席，有事吗？”
这人见他不动弹，便不顾形象地走到他面前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啊？这个月扣了调休一共就17天班，你请10天假？生孩子的都没你请的多。”
林崇天看看他，认真地说道：“我周五真有事。”
“有事也不行，我不批。周五露比那个路演，你跟梁田一起去！”
“我不去。”林崇天叛逆心起。
“你疯了是不是？”
林崇天不再说话，他看着已经有同事出发去吃午饭，便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首席差点被林崇天的态度惊掉下巴。
“林崇天，你别以为我不敢开你，我……我今天就跟上面讲要开除你！”
“尽快。”林崇天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梁田见状小跑两步跟上林崇天。
徒留首席和其他看好戏的众位同事。
首席：……？
众位同事：(o?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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