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行情不好，在这片区域上班的人早已经没有了心思，好多人表面看上去是在看市场资讯，实则是在市场资讯里找乐子看。林崇天这边跟时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怎么会得胃癌？】林崇天问。
【可能是因为不好好吃饭？】
【早期晚期？】
【早期。】
【那治愈的几率很大，真的不尝试一下吗？】
【暂时不想。】
【晚上我去接你，出来陪我吃个饭。】林崇天说话总是带这些命令的口气。他怕时羽推脱，又赶忙说：【这属于跟老板的工作应酬。】
林崇天总用工作当借口，这让拿了“工资”的时羽无法拒绝。
【task：半小时之内找一家合你口味的店，发链接给我。】
时羽有些无奈，但反正底稿已交，无事可做。
【你想吃什么？】时羽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想吃什么，希望从林崇天这里找到一些想法。
【吃你想吃的，今天你选地方你点菜。】
“吃你想吃的”这句话时羽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所以去参加应酬总会带上他。饭桌上的人问他想吃什么，母亲总是会替他回答：“嗐，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的，不用管他。”
后来他逐渐明白，原来不是因为小孩子不懂喜好，而是因为彼时的母亲还没有点菜的权力。
再后来，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些与母亲应酬的人会点她喜欢的菜，也会关心地问他想吃什么。可时羽已经不再轻易地表达自己的好恶，他总是摇摇头，说自己什么都行，什么都吃。尽管如此，总有人在餐桌上默默观察他对哪些菜多吃了几口，哪些又少动了几下。然后，在下次的饭局上，那些他喜欢的菜就会再次出现。时羽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心关心他的喜好，只不过是拿他来讨好母亲罢了。
母亲去世后，这种特权也就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人问他喜欢吃什么了。
时羽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于是他找到了一个抽签的小程序，川菜粤菜淮扬菜，披萨意面和牛排，他填好发到了和林崇天的对话框中。
【我要开始抽了！】
对于他这种做法，林崇天有些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一张抽签结果的截图发了过来。
“恭喜你，抽中了川菜！”川菜两个字甚至用红色字体加大加粗显示了。
林崇天皱眉。
【你确定？】
【川菜不可以？】时羽反问。
【我可以，你的胃可以吗？】
时羽忘了，他是个病人，一个有胃病的病人。
【可我想吃了……】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不知道怎么选择，但做好了决定又不想改变。
【下不为例。】
林崇天同意了，但他随后又点进那个小程序改动了抽签的选项。
小程序提示：您的好友正在更改抽签内容。
时羽点进来，就看到林崇天把川菜删除，又加了本帮菜和浙江菜这种稍显清单的菜系。
【以后按更新过的来。】
时羽有一种真的在跟老板发微信的错觉。
【好的，林老板。】
时羽选了一家评分很高的川菜馆，跟林崇天说如果他不方便的话自己可以先过去排队。
【不用，我现在过去接你。】
时羽一看时间，三点半。
【林老板是在npl吗，为什么每天都可以这么早下班？】时羽真心发问。
【每天留出半个小时复盘市场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这就是富二代上班的态度吗？时羽一时无言以对。
林崇天拿起笔记本电脑准备动身离开。
梁田见状赶紧问：“下班？？”
林崇天：“嗯，有问题？”
梁田看看他，又把话咽了下去。“额……没问题。”
【哥，你说计划提前了，我是没想到提前这么多的。】
林崇天拿起手机，发现是梁田的微信。
【你没做好准备的话可以再苟一段时间，我那里随时有你的位置。】
【salute！】
林崇天临出门的时候经过销售部，被齐玥抓到。“又去跟帅哥吃饭？还是昨天那一个？”
“嗯。怎么了？有问题？”怎么回事，提前下班而已，一个个问来问去，林崇天要被烦死了。
要去上卫生间而路过此处的梁田抓住了关键字眼——“又”。
等林崇天一走，梁田悄悄走到销售部把齐玥拉到一旁，他偷偷地问：“什么叫又跟帅哥吃饭？”
齐玥：“他昨天路演完就下班了，说是去跟帅哥吃饭。”
梁田：？
齐玥：“你不知道？”
梁田：“我怎么知道？”
齐玥：“哦。看你俩每天勾肩搭背的，以为你都知道呢。之前我们部门还有人说你俩谈恋爱呢，哈哈。”
梁田听到这话差点跳脚。“要死啊，谁跟他谈恋爱。脾气倔得像头牛，又成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齐玥：“那你打听打听他跟谁吃饭，不为别的，主要是我们都想看帅哥，嘿嘿。”
梁田：……
这个时候路上还没开始堵车，林崇天开得很顺利。他掐着时间给时羽发微信。
【快到了，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另一边的时羽早已做好准备，在家等待林崇天的召唤。
林崇天时间把握得刚刚好，车刚停稳，时羽便恰好迎面走来。天气炎热，时羽穿得很清爽，一件除了logo之外没有任何印花的白色T恤，搭配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林崇天昨天就注意到，时羽的穿着虽然朴素，却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精致。林崇天觉得，自己每次一看到时羽，总是难以移开视线，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
时羽拉开副驾驶的门，长腿一迈坐了进来。
“我真怕你哪天被公司开掉。”时羽边系安全带边说。
林崇天轻声笑笑说道：“怎么？担心我还不起信用卡？”
“有点。”时羽实话实说。
林崇天确认好地址，随即启动出发。“养你小case。”
时羽有点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包养我一样。”
“连你们公司楼下的一家小基金公司老板都能每年固定拿出200万养他的小情人，我这区区100万，是远远搞不起包养的。”
时羽闻言有些震惊道：“啊？哪家基金？你怎么知道？我果然是要饭要习惯了，这一百万我还觉得是笔巨款……”
林崇天笑着说：“等你离职的时候，去看看你们公司的楼牌指引，你猜猜是哪一家。”
时羽：“……好讨厌，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林崇天：“你猜对了我再告诉你。”
……
时羽选的地方离他家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他看着林崇天单手倒车入库一气呵成，连个弯儿都不打。这种技能是时羽这种拿了六年驾照，实际驾龄只有六十分钟的人羡慕不来的。
林崇天看时羽的神色觉得好笑。
“怎么？”林崇天问。
“没，看你倒车蛮帅的。”时羽发自内心地回答。
“你不会开车？”
“会……但是只有刚拿照的那天开了一会儿，之后就没开过。”时羽如实回答，但他情绪却突然有些低落。
林崇天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只接着说：“那你现在辞职了，要不要搞一台？你家那边有点偏，开车的话会方便很多。”
等电梯的时候，时羽情绪一直不高，他好像在认真地想着什么事情。
林崇天以为时羽是不想花钱，于是跟他提议道：“不如……我家里的车借你一辆？”
时羽眼睛一亮，看向林崇天。
林崇天对时羽的眼神还是毫无抵抗力。他先败下阵来，挪开了视线。
“可以吗？”时羽问道。
“嗯……”
林崇天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怎么想的。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自己和时羽不过是场偶然的邂逅，然而当得知时羽得了胃癌后，他心里便多了一份怜悯。其实，他承认，昨晚自己早早躺下，然而却始终没有入睡。他在赌，赌时羽会失眠，赌时羽会给自己发消息。无论时羽是不是误发了那个表情包，至少这证明了，时羽也在想着他。而他，赌赢了。
两个人来得早，并未排队。顺利入座后，按照两个人的约定，由时羽点菜，林崇天在一旁一声不吱，问什么都只说行。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时羽又开始低头抠手，林崇天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我哪样？”
“就是……我其实吃什么都行的。”时羽解释道。
“时羽，看着我。”林崇天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厉。
时羽抬头，对上林崇天的视线。
“以后每一顿都要好好吃饭。”
时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也是工作任务吗？”
“嗯，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时羽和林崇天一起吃饭时感到非常愉快，林崇天总是乐意分享许多行业趣闻，也会跟他探讨自己对工作、对市场乃至对人生的独到见解。林崇天不愧是受过精英教育的人，知识面广泛，性格也很强势，他总是有很多观点想要输出，但从不强迫别人认同。
时羽很享受与他交谈的时光，他甚至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没有得病，或许他会很愿意跟林崇天当长久的朋友；如果自己没有过去的那些往事，他或许还会尝试着追求一下林崇天？只是他不禁自问，如果自己没有生病，是否还会有机会与林崇天相识？如果那天没有去医院，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这一切？
两个人吃完走出饭店的时候，门口等待就餐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时羽看着人群说：“好爽，这个点吃完晚饭还是第一次！”
“你以前都很晚吃饭？”林崇天问道。
“嗯。晚上加班的时候总想着把事情做完再吃饭，结果很多时候工作做完了人都已经不怎么饿了。”
“……以后我给你安排晚饭。”
时羽惊讶地看向林崇天，后又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他说：“不如这样，以后晚上我来找你吃饭，然后刷你的卡，如何？”
林崇天笑道：“这不还是用我的钱请我吃饭？”
时羽思考了一下：“嗯……好像是这样。”随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但我在你的怂恿下辞职了，真的没有收入来源了。难不成还要我出去做兼职？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时羽一时口快，说出来才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额……我那个……我不是……”时羽试图解释。
只不过林崇天打断了他：“嗯，对你负责。”
时羽目光有些闪躲，耳尖微微泛红。
“我……我要去前面买个冰淇淋。”他说完，迅速迈开步伐，朝前走去。
林崇天一愣，下意识地想去抓住时羽，可原本想握住时羽肩膀的手，因时羽走得太快，竟滑到了他的手腕，意外地抓住了时羽的手。
时羽：……
林崇天：……
“额……那个……”林崇天想说点什么。
现下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却没有人先放开手。
“刚吃完饭，就别吃冷的了吧。”林崇天先说道。
时羽不敢直视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可一低头，他便看见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瞬间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时羽赶紧抽出手，支支吾吾地说：“那就……那就去买杯热奶茶吧……”
林崇天不愿意喝这些东西，但看到时羽说第二杯八折的时候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扫时羽的兴。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时羽站在右侧，右手握着奶茶，林崇天站在左侧，左手也捧着一杯奶茶。中间的两只手随着步伐轻轻碰触，像是无意间靠近，又仿佛刻意地分开。商场的人流渐渐多了，周围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行人们说说笑笑，唯独林崇天和时羽，走得那么近，却沉默无言。
时羽此刻的脸颊泛红，他心里暗想：都怪这该死的天气！真的是太热了！商场的空调温度开这么高，是为了降本增效吗？！
林崇天侧过脸，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时羽那张白皙透红的脸庞上，以及那双被长睫毛轻轻遮掩的杏仁眼。
他喝了口奶茶，心里不由得想：原来奶茶这么甜啊。
殊不知时羽点的是三分糖。
林崇天把时羽送回家，叮嘱了几句，说明早来接他，并提醒他不用太早起。目送时羽进了小区后，他才缓缓发动汽车，向自己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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