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平安京，真是热闹。”
摩耶赞叹不绝东看西看，捡起附近一个摊位上的草编花环，举在眼前端详片刻。
摊位主人看摩耶长相高贵典雅又是贵族穿戴，立刻热情招待：“夫人，您可真是好眼力！这是我岳父自己培育的花，一般可见不着这种。
他生怕放走大主顾，又补充：“我岳父是五条大人家的花匠，五条家最近在办庆典您肯定有所耳闻，这两天办庆典五条府邸的庭院里栽种的就是这种花。”
说着，他还想向看起来是这位贵族夫人的丈夫的男人多说几句，结果被那男人骇人的长相吓得不清，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晃神的功夫，他听到：“多少钱？”
摊主刚要说花环的价格，突然发现摩耶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刚才举起的花环，而是他用来削去花刺和坏掉的花冠的匕首。
今天刚刚打磨过，刀刃纤薄，闪着寒光。
此时正被这位贵族夫人拿在手上，在手腕上试探地比划，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眼看就要被割破。
摊主大惊失色，白着脸阻止：“这刀锋利，您小心割破——”
倘若这位贵族夫人在他这里被他的刀割伤，无论拿刀的是谁，不仅这个摊位完蛋了，连他恐怕也性命不保。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子突然上前一步，摊主在这一刻忘记了对他的恐惧，想看救星一样希望他能阻止他的妻子危险的行为。
宿傩越过摩耶，完全对她的行为熟视无睹：“你说五条家在举办庆典？”
摊主呆愣地点头：“是，但是您的夫人——”
宿傩有些不耐烦：“不用管她。我问你，你知道五条家办庆典是为什么吗？”
看起来这对贵族夫妻的感情很不好，本来他以为这个男子能陪着自己的夫人徒步在街上逛，肯定是因为很宠爱她来着……
在宿傩越来越不耐的目光下，摊主吞了吞口水赶紧回答：“听说是因为有位极具天赋的孩子诞生了，所以在宴请宾客……”
其实一般平民只知道五条家在办宴席，原因一概不清，他还是因为岳父在五条家做事，所以知道的稍微详细一点。
虽然他也在心中对这个原因犯嘀咕：“婴儿是怎么看出来极具天赋的？”
他担心面前的贵族问得更细，却见那人一把拉住他妻子的手腕，正好是即将被刀割下的那支：“走了。”
贵族夫人被她的丈夫拉走了。
看来还是很恩爱，摊主长舒一口气。他的危机终于解除了，虽然刀被那位贵族夫人顺手拿走了，但总算没惹上什么大事。
他扑通一声坐在凳子上，刚准备喝口水，却突然感到肚子一痛。
是谁打他，这么大力气，明天绝对会有一片淤青。
还没骂出声，摊主就看到一枚钱币滚落在地上，刚好是他十支花环的价格。他茫然地捡起，不知道这钱从何而来。
难道是刚才的贵族夫妻给的？不会吧，他们应该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才对……
——
宿傩把钱掷往特定的方向，斜眼看向摩耶：“满意了？”
摩耶顿了两秒，突然忧心：“你不会把人给砸死了吧。”
她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让宿傩给那位卖花和刀的人扔钱，万一那个人被砸死了，她不就真的成了欠钱不给的无赖了吗。
“没死，”宿傩轻飘飘地说，让人怀疑他言语的真实性。
摩耶相信了：“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这么急？五条家诞生的孩子和你一样吗，也是被认为制造出来的神子？”
“是六眼。”宿傩说。
“什么，六眼？”摩耶震惊地说，“竟然比你多一半的眼睛，那实力也比你强一半吗？”
宿傩突然想用刚才买的刀把摩耶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六眼是一种能力的称呼，不是真的长着六只眼睛。”他咬着牙说。
摩耶的计划本来就是去五条家，不过她想的是偷偷摸摸的去，把人打个半死不活然后直接抗走，如果有追兵就让宿傩上。
但因为听说可能有六眼的诞生，宿傩异常亢奋，直接在白天把摩耶拽到了五条家的门口。
门前有人在对比宾客名单，普通人不知道六眼的事情，五条家主要宴请的还是咒术世家的人，一共也就几家而已，其实彼此都认识。
看到陌生的面孔，在门前等着的几个仆人非常疑惑地对视一眼，上前询问：“请问二位是？”
宿傩仗着自己近两米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看他们一眼，还没说话，话头就被从五条家宅院里走出的另一个人打断。
“不要无礼，他们是我的客人。”
“是！信武大人。”
仆人恭敬地施礼，向两侧让开。一个年近中年的高个子男人走出来，自以为隐晦地迅速打量了宿傩和摩耶一眼，侧身：“请二位跟我来。”
他一路走在摩耶的那侧，仿佛对宿傩有着很深的防备，并且把两人带到了偏侧寝殿，而不是庆典举办的主殿。
“我是五条家现任当家的弟弟，五条信武。”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后，立刻把目光放在宿傩身上，“看阁下的外貌，想必就是来自平家被称为堕天的两面宿傩吧。”
两面宿傩不用平家的姓，只以两面宿傩作为自己的名字，有些人不想直呼他的名字，便以堕天称呼他。
五条家听闻这个人已久，但因为他尚且没和咒术界产生太大的冲突，并且五条家主要还是为天皇做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就对两面宿傩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五条信武没在两面宿傩的身上感受到多深厚的咒力，心下不免轻蔑，认为他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把他请进来也是因为不想在五条家的大门前多生是非。
相比之下，他对两面宿傩身边的美貌女人更感兴趣。
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身材消瘦，黑发如云长至脚踝，皮肤白皙光滑，眉眼温柔而疏淡，唇上点着鲜艳的口脂。不仅是美人，更是一位符合平安京贵族审美的美人。
五条信武的目光在摩耶的身上落得更久一些：“这位是？”
摩耶很少被意义不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没反应过来五条信武的用意，迟疑了半秒才回答：“我是宿傩的母亲。”
五条信武怔了怔，一瞬间还以为面前的美人驻颜有术，随后想起，两面宿傩的母亲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而是他父亲几年前新娶的继母。
据说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巫女，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巫女在嫁入平家之前阵守何方。
还有一个传言，几乎和两面宿傩的来历一样被衍生出许多猜测，那就是两面宿傩和他的继母的关系，并非母子关系那么简单。
据说平家下人甚至证实，两面宿傩和他的继母经常在白天就呆在一间房间里，两人一起用膳，直到夜晚月亮升起也无人出门。
在人面前，两人也不时有亲昵的举动，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下人的目光。
八卦总是受人欢迎，尤其是夹杂了禁忌的伦理。
关于两面宿傩和他的继母的关系，还有一点经常被人拿出来掰开了嚼碎了津津乐道。
两面宿傩性情阴晴不定，但从来没有真的对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和其他惹到他的人的下场相比，两人之间关系的特殊显而易见。
但五条信武看此时两面宿傩和摩耶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那种关系。
直到两面宿傩挡住他的视线，冷冷地说：“别看了。”
五条信武：！
他们果然是那种关系。
但两面宿傩接着又说：“没人教过你要直视你的敌人吗，老家伙。”
五条信武有些发怔：原因是这个？
回过神来，他质疑地问：“阁下为何称呼我为敌人，我五条家——”
话没说话，连咒力波动都几乎没感觉到，五条信武就被猛地打到墙面上，甚至连着砸穿了两面墙，口吐鲜血地倒在外面的地上。
他捂住自己的肚子，支起上半身勉强动用术式打出一发攻击，却被信步走来的两面宿傩轻松接下，下一秒就被贯穿胸口。
看似柔弱的美人跟在两面宿傩身后，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只是担忧地摸着被五条信武砸穿的墙壁上的洞：“这里的房子看起来比我们家还好诶，宿傩，你说我们不会要赔钱吧。”
宿傩的动作顿了一下，暂停杀死五条信武的动作，玩味地问他：“需要吗？”
五条信武惊恐地摇头。
宿傩点头：“很好，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等等！”摩耶跑到宿傩身边，发现五条信武的眼睛睁着，瞳孔也没有涣散，还有力气断断续续地和她说“救我”。
她松了一口气：“问问那个叫贵大的男人长什么样在哪里，我要带活的给竹太郎。”
宿傩挑眉：“你不是要帮他杀？”
“杀孽越重诅咒越深，我得带回去给竹太郎动手。”
从五条信武嘴里问出关于贵大的消息后，摩耶决定和宿傩兵分两路，省得宿傩打架的时候兴头起来误伤到她。
虽然没有痛觉，但肢体恢复需要时间，她还有事要做。
顺着五条信武给出的地址一间间房间找过，等到摩耶对了“口供”，确定没找错人，然后把不省人事的贵大抗在肩上，她突然意识到——
她没和宿傩说在哪里见面。
要是宿傩先她一步完事，说不定就自己先回去了。摩耶之所以找宿傩一起来，就是因为宿傩的术式移动起来很快，没多久就能到。
这一路把人背回去还要保持昏迷的状态，给他吃什么喝什么可是个难事。摩耶有点犯愁，决定还是找一找宿傩的踪迹。
虽然可能性比较小，说不定宿傩还没打完呢？
她单手扛着是她体重三倍有余的男人，沿着院中打斗的痕迹一路找过去，竟然真的在主殿的一间房间里发现了宿傩。
房间外倒了一地的人，摩耶本来以为房间里面也会是类似的景象，没想到完全不是。
屋里总共有三个人，站着的两个，躺在婴儿篮里的还有一个。
“缝合线术士，是你啊，又见面了。”摩耶对着似曾相识的生命波动打了个招呼。
“你好，巫女小姐。”羂索靠在墙边，不动声色地笑道。
摩耶站在宿傩旁边，发现宿傩正注视着小床上那个睁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不哭不闹的婴儿。
摩耶高兴地伸出手，摸了摸小婴儿柔嫩的脸颊，话却是对着羂索说的：“你对宿傩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喜欢小孩了？”
羂索笑眯眯地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无论是宿傩还是幼小的六眼，现在都还处于成长期。等待六眼在五条家长大再和他战斗，才会更有意思。”
“宿傩？”
摩耶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宿傩。
宿傩注视着那双像是天空般的眼睛，若有所思：“有点道理。”
他最后看了一眼羂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摩耶把小婴儿身上的薄毯重新严丝合缝地盖好，看了一眼宿傩离去的背影，但并没有立刻追上去。
“你不会杀他，因为你还想看看他和宿傩之间究竟谁强谁弱。”她对羂索说。
羂索好整以暇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扇子，闻言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你是这种心软的类型。没错，这个六眼我不会杀死，满意了？”
摩耶轻柔地摸了摸婴儿浅色的头发，看着对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唇边梨涡若隐若现：“他现在不是六眼，只是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等他长大后，生死有命。”
顿了顿，她又问：“你现在不杀他，是不是也不会伤害他？”
得到羂索默认的回答后，摩耶才转身离开，在不远处找到了宿傩的踪迹，他根本没走多久，像是在等她。
“怎么了？”摩耶问。
宿傩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我要走了。”
“多久？”
“不知道。”
“还回来吗？”
“不。”
摩耶失望：“那我只能自己把贵大运回去了。”
宿傩罕见地没有生气，而是深深地盯着她：“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摩耶笑了：“祝你找到想要的东西，宿傩。我们还会再见。”
宿傩也露出一个微笑，真心实意：“希望你那时候还没有被杀死。”
“……”
摩耶的笑容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最后一面，不要诅咒我啦。”
“还有，宿傩。”
“嗯？”
“我还会回平家，所以别把他们杀了，至少给我留点人。”
宿傩哼笑一声，不答，就这么消失在视野里。
片刻后，摩耶也收回视线，把肩上的人换了个肩膀扛着，跳出院墙朝着反方向走去。
和一次寻常的分别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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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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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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