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月春回大地、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在这如此喜气洋洋的日子里，三千道院的议事堂却是满地冰霜。座无虚席，却无一人吭声，满堂静默。
而冷场的源头，仅仅是那位自到来后只说了“栖不观”这三个字、便开始抱剑闭目养神的止语剑尊。
如他尊号所称，“止语”二字，确实不讲道理。
三千道院各院院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疯狂地眨来眨去，连传音也小心翼翼。
无怪乎他们这般谨慎，若换了旁人他们自然不怕，可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当代仙道最强战力――年仅八百岁便位居大乘后期、越阶单杀渡劫的太一宗长老止语剑尊。
那一串串名号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威慑四方，更别提大部分是化神的道院院长们了。
“也没听说剑尊和栖少主有关系啊？”这是思烨院院长烨术仙君，“坏了，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不，看着不像。”穿着考究、行为举止颇具教书夫子之风的珥愈院院长愈育仙君摸了摸自己根本没有的胡子，“栖少主正在问心路上呢，剑尊若有事，直接闯入问心路将人带走便可，何必在此等待。”
“愈育，栖少主是道院的学生。”宜椒院院长逍椒仙君小声提醒。
“是未来学生。”愈育小声反驳。
“那也不行，你盼着点学生好吧。”逍椒懒得理愈育的歪理，提出了个建议，“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各位同僚，你们谁去问问剑尊？”
“……”
“你去吧，你胆子大，你可以住乱葬岗。”
“那是学习材料，你再说一次试试。我不去，你去。”
“这个时候就别谦让了哈。”
“谁要和你谦让。”巫素道院素衣仙君翻了个白眼，“你快去。”
“要不……谁提议谁去？”
绕了一圈绕回自己身上的逍椒沉默两秒，他往后看了看，精准地找到在人群最后浑水摸鱼、玩着玉符的闻阙，“闻阙，这件事你怎么看？”
“是啊，栖少主的住宿是你安排的，也算和他相识。”烨术看热闹不嫌事大，又重复了逍椒的问题，“闻阙，你怎么看？”
闻阙：他能怎么看，他用两只眼睛看。
他微微晃了晃手里的玉符，示意各位院长们放宽心，“我已经把事情告知不观，他说他马上就到，各位哥哥不必焦急。”
各道院院长眼睛陡然睁大：？！等、等下，谁让你告诉栖少主了！万一栖少主在道院遭遇什么来自剑尊的不测，道院可是负全责！全责！
“快快，问问栖少主人到哪儿了。”
闻阙乖乖照作，“不观回复他到了。”
“是到道院大门吧。哎，我给忘了，大门口有阵法护着，没有道院颁布的学生令是进不来的。”
至于止语剑尊，那点阵法根本拦不住他。
逍椒庆幸地松了口气，“这样吧，我和闻阙两人先去招呼栖少主，你们在这里探查一下剑尊的来意。闻阙，走……”
“不用了。”
“不用什么？”逍椒一时之间没有听清。
闻阙干脆大声了些，“不观说，他不是到道院门口，他到的是议事堂的门口！”
“咚、咚、咚。”
话音刚落，议事堂的大门便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
世间对天机阁少阁主栖不观的传言甚多，其中不乏对其能力的惊叹，外貌的赞扬，尤其是那双能包容世间万物的清冷眼眸，更是独一无二。
但也没有说栖不观的冷是能和无情道相提并论的啊！
道院院长们心疼地抱紧自己，大冰山遇小冰山，冰山不碎他们碎，他们旺旺碎。要是让符阵双修的君轻仙君看到自己设下的阵形同虚设，指不定又要闭关多久。
而身为这一幕罪魁祸首的闻阙仙君毫无知觉，甚至试图热情地朝栖不观挥手，“不、欸！”
“你欸什么欸，想活命就闭嘴！”逍椒眼疾手快把闻阙伸出的手拉下。
“可……”
眼瞅着闻阙右手没了还有左手，逍椒唰得一下把他两只手抓住，给闻阙施了个禁言咒，然后把人扔给站在一旁憋笑的烨术。
这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隐秘中带着丝滑，完完全全体现了他身为众院之首的魄力，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表面微活的栖不观。
“不观，你抖得有点厉害。”
这不废话，栖不观把[万界书]捏紧了些，想他当年上台当着全校师生演讲、摄像机怼脸上时都没有那么犯怵过，要不是有衣摆挡着，别人估计一眼便能看到抖成筛子的双腿。
――也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
嗯，他没坐着，将卷云千化作轻纱、不偏不移离地三寸后，忍着痛走向了止语剑尊，明明心里已经疼得要死了，表面上还要风轻云淡地向在场师长、前辈问好。
‘啧，这议事堂没事修那么大干什么，不爽。’
“各位院长。”
‘啧，道院院长搁这儿扎堆呢，不爽。’
“止语剑尊。”
‘啧，无情道大佬有话快说，磨磨唧唧什么，不爽。’
还有，止语剑尊能不能收着点威压，真当所有人都能直面止语剑寒气？
被冻得面无表情的栖不观抬起头，和止语剑尊对视。
别看了哥，知道你不眨眼眼睛也不会干涩了，他还能从眼神里面读出话来不成？
栖不观怕归怕，但他内心强大。
他把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归咎于对大佬本能的敬而远之，何况他和止语剑尊并不熟，只有两面之缘，不对，加上这次是三面。
第一次是他三岁时，不知从哪儿流出吃了栖不观会大补的谣言，惹得妖魔鬼怪心痒痒，还真让一只修炼了三千年、善于隐匿的鬼修得到了机会。
当时正是在天机阁作客的止语剑尊及时赶到，一剑劈开了西仸阁，将那鬼修劈成了两半。而栖不观前一秒才告知了鬼修“你会死”的命运。
第二次是六年前，他只是远远看了眼。对方和一名渡劫期的魔修约架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在事先便“预言”了魔修会输的栖不观自然也观看了那场比试。事实证明，栖不观的直觉是对的，剑尊赢得相当漂亮。
但至那之后，世上再无渡劫。
现在看来就连有望冲击渡劫期的止语剑尊也闭关失败――啊，那他倒还真能读懂对方的眼神了，只是……
“剑尊。”栖不观开口，“大道三千，万衍终难其一。”所以就算问他没有用啊，他又不修无情道。
“缘何？”止语剑尊声音更冷了。
“万物生，敬万物。”栖不观声音也冷了下来。
若是东则和北宓在，现在的止语剑尊就会立刻被他们客气地请离开，哪轮到栖不观和止语剑尊二次大眼瞪小眼。嗯，栖不观是大眼，止语剑尊是小眼。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止语剑尊微低下眼眸，“也罢。”
他挥手将一枚储物戒交到栖不观手里，“受人之托。”
‘是西仸姐所说的储物戒。’
那枚储物戒一到栖不观手里就自动绑定，他好奇地看了眼被西仸姐使唤来跑腿的止语剑尊，暗中询问[万界书]，“他不会是还没还完“剑劈西仸阁”的债吧？”
这笔债不是债主要求的，而是欠债人止语剑尊硬要赔偿。
[万界书]随意地划了一下账单，“西仸阁修筑时共花费三千四百二十七两金玉，约等于现代的一亿三十七万，西仸阁主已经以止语剑尊救人心切免去了三分之二，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
“好的，我明白了。”剑修有那么穷的吗？好歹是太一宗……
栖不观想起太一宗整宗上下全员节俭、一份礼物都要精打细算的作风，不由得想不下去了。
但没等他道谢，栖不观便看见止语剑尊起身立下了一个隔离阵，那人从座位上离开，走到他面前，“本尊……我，还有一问。”
止语剑尊的面色复杂，他一只手搭在剑鞘上，瞳色沉重了许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连自称都改变了，比起刚才，似乎现在的这个问题更重要。
栖不观哪里见过止语剑尊这副样子。
他在止语剑尊靠近的那瞬间脑海里面闪过种种可能，最后连无情道被破这种可能都想出来了，正想和[万界书]八卦一把呢，就听到止语剑尊的那句“我想寻世间最适之物，重铸止语剑”。
‘哦，只是止语剑断了。’
栖不观掩盖住眼底的失望，他视线落在剑尊手里的止语剑上。
说来也怪，作为“十大名剑”名剑之一的止语剑是一把没有剑灵的剑，却能硬生生力压着一众灵剑跃居第四，年幼时栖不观在看到榜单后还特意用[万界书]验了真伪。
这样一柄剑，怎么就断了呢？
――算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对方既然有求于他，那就说明……
心思转过千回也不过一瞬，栖不观轻声唤名，“万界。”
霎时，长轴尽出，流光溢彩。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书本的[万界书]终于露出真正模样，无数图案字符争相浮现，仿若有生命般流动变幻。那变化的速度很慢，可无一人能看清字符的模样。
无法窥看，无法记忆，无法理解，除了栖不观外，再无任何人能使用这件神器。
这便是[万物书]。
而神器的主人却没有理会特效拉满的[万界书]，他伸出手，面向止语剑尊。
“一缕灵息，请吧。”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观看啦～
这里介绍一下［万界书］吧。
万界书有两种形态，一种是不被人看到的书本模样，一种是特效全开、可以被人看见的长轴模样。
随带一提，［万界书］和栖不观的对话没人能听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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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止语剑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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