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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飞电

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个来年开春的。

尽管冬岁严寒里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譬如河东诸郡的尽数沦丧,与更为引人冷笑的什么六甲神兵,在饥馑和惶恐之中,陕府又终于迎来新一任的守臣,并连带着将劝农的布告散发在州郡各处。看似按部就班,然而永兴军一路的局势真就好转了么?似乎也并非如此。无论是尚还在病中怏怏不能起身的赵似,还是忙碌在陇头峡谷布置工事的李彦仙,都已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而抛开陕州附近的局势,眼下更为棘手的问题却仍在京城之中——

再度被围的汴京城,实在是没有此前一般的好运气了。兵乱、民乱、官乱……甚至还不等金人的马蹄踏进外城,朝廷便首先自乱阵脚,赵桓已全然顾不得什么天家体面,金银财货的催缴仍在继续,只是繁华消磨,百室皆空,又该上哪里凑出?艮岳的花木已劈为柴火,昔日赵佶所流连为乐的亭台楼阁,不是化为灰烬,就是化为废墟……

消息自京中逃散向西的流民口中一日日传来,以至于过了三月,石壕山中的积雪终于渐渐消融时,传到陕州的消息已是金人另立张邦昌为新帝,而赵佶、赵桓与一众皇室宗亲,则不得不在铁骑裹挟之下一路向北,五国城的地窨自会等待赵宋皇帝的光临。

赵似病了一冬,也终于能在天气回暖时有些力气,从一床被褥毛皮里稍稍起身。对于便宜皇兄皇侄的境遇,他并不能抱有什么同情——或许无辜横死在汴京、太原、渑池的冤魂,以及京中一夜之间家财尽散只为替君王换一份旦夕安稳的百姓,与此时尚在贬谪逆旅的李伯纪,才更该在这场浩劫当中哀惋愤恨。若非沉湎于那虚无缥缈的宣和繁华,而引狼入室般咎由自取,何至于今日痛哭流涕,仓皇北行?

只是赵似也难免叹息——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无论是在金殿之上自请出使的呼告,还是宣抚两河而自请前往太原,都最终无力挽回山河破碎的结局……甚至若非当日跟随李彦仙南下,只怕如今也要在北行的路途中一时魂消。若再论及几乎衣不解带照料自己一冬的李少严,唯有更加愧疚些——

当日与他结交,乃至于托付生死时,扪心自问,抱着的便只是纯粹的惜才之心么?他自然知道当时还叫作李孝忠的少严未来必将成为名动河东的一时雄杰,自太原城破后,又是……若非他李少严,自己又该埋骨何处!

而倘使他真欲留在北方,也几乎是必然需要李彦仙的声势,正如眼下,虽说也该重提他那简王的名号,仍不得不面临严峻的形势——围兵再集,新任不足半年的守臣种广独木难支,大约已然做好了殉城身死的打算,州府里的大小官吏也惊弓之鸟般四处逃散……接到赵叔凭的信时,陕州城破已成定局,这位兵马都监只得暗中运出些刀剑武器,带着私藏的范致虚溃军在南塬避居。更不用提还有位“老熟人”,后世颇有恶名的刘光世,正携他那步骑三千向东寻康王赵构去,亦声势浩荡地过境,故而恢复身份的事不得不一拖再拖。

确是实在拖不得的。远在应天的康王号称天下兵马元帅,或许不日就要临危受命继承大统。在时人眼中,这个出使过金营的年少亲王,是要比他那没骨头的父兄要更好些。只是赵似怀有前世的记忆,又亲耳听闻了这个皇侄如何在河北逡巡不前,无外乎心中失笑。免不了与他争一场的,赵似想。纵然同掌握重兵的康王相比,他眼下身边虽只有石壕零零星星的守军,和一个他日必声阵秦晋的李少严,却不能再是个“乱军中走失”的情态,至少也应让朝廷同各路百姓知道简王仍在前线。而李纲不久后大概也要还朝,倘若能就此与他恢复联系,也算得一桩好事。于是在四月末芳菲尽落的时候,石壕的信使终于将盖着简王印玺的奏书送到了应天府仓皇如无头苍蝇般的群臣手中。

简王的身份真伪自然是无需怀疑的。赵似随信说明了太原兵败后向南返京,却不得不因病留在陕州的缘由——顺势提了几句李彦仙护送照料的功劳。那天家形制的印章方方正正地盖在纸上,便是赵构对这位深居简出的叔父再不熟悉也必须承认。不过,这信也伴随着麻烦事,本就混乱的临时朝廷须得面临新的决择,康王即位是一开始将要商定办结的,如今突然冒出个简王,甚至曾经在宗法血缘上也不比已在北狩途中的上皇差些什么,毕竟当年哲宗皇帝殁后,章惇甚至一度提起过立简王为新帝。而简王昔日在民间的声望,似乎并不亚于出使过金营的康王……

议了数日,也没得出什么结果,只能由康王回信一封,请赵似到应天府再做断决。赵似的回信倒是来得更巧些——五月初四当晚,陕州方向的信使再度抵达,送来宛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回应,终于打消了群臣的顾虑,同时也让惶惶不安的赵构定了下心神。

无他,这封不算长的奏疏里只提了一桩事,乃是赵似答曰以侄传叔是为不合礼数,而自己又多病少福,恐怕无力于国事。至于什么前往应天的议论,信使于群臣前跪拜叩首,几乎声泪俱下地言尽简王所托:病了一季的殿下实在无法消受一路舟车劳顿,但求坚守关陕,与社稷百姓同生共死而已。

这番陈词令赵构也不免挤出几滴眼泪,好在痛哭感怀的群臣面前展示出他已领会皇叔的一片“苦心”。终于是尘埃落定,五月初五,康王即位于南京应天,而自然也未忘怀远在陕州的简王,在面向北方遥哭父兄之后,赵构亲自拟诏,通告陕西六路,待皇叔简王康复,便护送简王到关中休养,不可怠慢。赵似更得了个关陕兵马元帅的虚衔,待他身体恢复后就任——西军骄悍,哪个愿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亲王指派?只是赵构也实在需要这么个由头来显示天家恩情,连带李彦仙的官阶都升了一级。而不等新的诏书印玺被带回石壕,信使还未到永宁县境内,就已听闻陕州失陷、李校尉整军屯于三觜的消息……

在三觜山寨中,李彦仙同赵似迎回了信使。相处近半年,石壕治所内大多数守军都与他们相当熟悉,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藏身于简陋的治所当中托名李校尉表兄的赵述赵先生,会是哲宗皇帝亲弟、曾经宣抚两河的简王,当下就要跪拜。而赵似也更不愿再在此处摆出什么皇亲贵胄的姿态,几乎是将这些战战兢兢的士兵一一扶起。吕圆登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简王殿下,更引赵似叹息——十二哥便是十二哥,难道只因一个亲王的名头,就要断送这些时日结交的情义?赵似仍叫他们照旧称呼,正如他仍要避在三觜的宋炎继续来学些文字。治所是实在待不住的,那地界紧靠大路,一旦金人来攻几乎无险可避。同自城内逃出的百姓一样,赵似随李彦仙居住在硖石塬上一间废弃无人的院落里。这院落虽荒了些,经几个年轻人帮着整饬拾掇,也隐约像样了些。

赵似的身体渐渐恢复,也能在院中稍稍走动。此前陕州官军俱逃,唯有李彦仙在石壕不肯退却,并遣老弱妇幼在山北隐蔽处暂居,眼见来投者一日日增多,甚至还有自京、洛投奔的侠士,所有人都深知,势必需得一场振奋士气的什么事由,而他那个刚刚恢复的亲王身份简直不能再好用。于是在五月十五日的正午时分,崤山北麓的风雨台前,李彦仙与赵似召集所有尚有一战之力的青壮百姓、守军、义士,宣布了坚守石壕的决定。

李彦仙登上了风雨台。

仍然没什么太激烈的表情,甚至以极为平静的语气向众人宣告,石壕尉李彦仙已做好死守的准备,而如若不能勠力同心,恐怕日后悬在陕州集市与城头的,也该是众父老乡里的尸身。

当然,在场所有人都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毕竟眼前还有个在民间已被视为神通广大的李校尉,是必能百战百胜的。而等赵似同样登台向前,展开那新天子亲封的诏书时,忽然雷声隐隐,山风大作。

顾不得这些山雨欲来的征兆,赵似呼道——“必与尔等共守此土!”,声音从台上四下散开,化在忽然落下的细密的雨点里。

这雨不算太大,却下得崤山纵横的山谷一片雾色,于是他又下令,由石壕厢军引导众人回到家中避雨。

雨中渐渐散开的人群中,唯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卜者不肯离去,在越来越密的雨声中,这衣衫褴褛的长者大笑起来,喊道:“崤有二陵……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我王逢此风雨,大吉——大吉!”

到底是吉是凶,也更没人能知晓,只有赵似和李彦仙站在号称周文王避过风雨的台中,既不离去,也不再言语。无论天命如何、是否真如那疯卜人所说是大吉的命数,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便是明日金军如骤雨浓云般来聚,更不需说再躲或再逃,同生同死而已。李彦仙握紧了赵似的手掌,像是已然料到可能因赵似身份而变本加厉来围的敌骑,他并不忧惧多心,也不更信什么天意。风狂雨骤之中,赵似只能听见李彦仙稳健的心跳声。愧疚、不安,又或者什么其他的心绪,此时都无须令李少严知晓——自然也不该让他知晓。

便是局势如此日的天气一般,所做的只有撑下去……对此生的命途和际遇,赵似曾有过无数次自责与疑惑,却唯独愿意相信自己能陪他撑下去。

三觜保聚……非常帅的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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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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