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缨再接再厉，将书篋立在地上，摇晃了几下，一张信纸不负众望地从缝隙中掉了出来。
蒙云捡起信，只见信封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印戳，那是土司禀公用的铜印。
蒙云犹豫片刻，打开了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来看。
果不其然，信上是弹劾他的内容。
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只是一份副本，不知道正式弹劾的文件是不是从这份副本而来的。
蒙云正疑惑，阿缨却在一旁说：“他真的弹劾你了。”
阿缨拿着另一张信纸看着，那上面的字迹很是眼熟。
“你在看什么？”
“弹劾你的副本。”
阿缨递给他，蒙云接过，只扫了一眼，立即神色大变。
“怎么了？”
阿缨凑上去看他手上的那封信，立即明白过来了。
这两封文书，无论是字迹、笔法还是标记，乃至一个墨点，都一模一样。
就像是被拓印出来的一样。
“沈应星真奇怪，为了写弹劾信居然刻了个雕版出来，他是不是······”
阿缨正说着，却见蒙云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蒙袒回来了······”
“你说什么？！”
老者回到沈府书房，见书房的门紧锁着，正要上前敲门，门却从里面猛的推开。蒙云和阿缨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冲出来。
“蒙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告官。”
蒙云从他身旁掠过，只留下这两个字。
老人追到门口，只看见二人一骑绝尘的背影。
“你再说一遍，为什么蒙袒要这么做？”
阿缨急急忙忙地问蒙云。
“沈应星和我没有过节为什么要写信弹劾我？因为这信根本就不是他写的，蒙袒手上有一面离魂镜，能暂时将人变成臼人，好让他们听从他的指令，这信八成是沈应星被离魂之后写的，又因臼人没有创造的能力，这信应该是沈应星照着蒙袒的笔记抄的，为了确保字迹不被看出端倪，所以才会练了许多遍。”
“沈应星出巡应该也是被蒙袒藏起来了，不然他不至于躲着我。”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眼见着是往出城的方向去，阿缨问。
“宣慰司，找人抓蒙袒。”
“可······”
阿缨还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我以为蒙袒逃脱之后会去找官府自首，他为什么要诬告你？”
“因为负罪，总得找个伴死的，弹劾信上写我擅离职守，可他不知我离开京城去蓬莱是奉朝廷之命，真是蠢到家了。”
“那就好。”阿缨说，“储阳秋说沈应星弹劾你，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这样一来你就清白了。”
“可沈应星现在多半在他手上，万一狗急跳墙，让他伤害沈应星就麻烦了。蒙袒多处惹事自有天收，可沈应星不能出事。”
“就算他出事······”阿缨说着停下了脚步，“与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与我无关，但我不回来还好，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得管他，不然就不好向上交代。”
蒙云咬着牙道，正在此时，一个老者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蒙大人！沈大人回来了！”
二人同时停下，却见方才沈府的管家老人从后面策马追来，老人费力地下了马，朝蒙云行了一礼。
“沈大人出巡刚刚回城，得知您在寻他，现在请您去地宫议事。”
“地宫？”
蒙云与阿缨面面相觑。
地宫就在不远处，地宫的入口从他们的位置遥遥可见。
“走。”
地宫入口自从他们去了一次之后就再没关闭过，即使离魂石臼已经被附魔杵封死，也没有人敢靠近那里一步，地宫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老者带着二人进了地宫狭长的甬道，墙壁上已经挂起了昼夜不灭的火把，甬道内的光线比地宫外更盛，里面却空空如也，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
“沈应星在哪？”
蒙云问老者，刚才他们路过了封禁石臼的那间宫室，他想进去看看。
“沈大人在停灵间等二位。”
老者背对着他们走着，也不回头。
“停灵间？那是什么地方？”
“蒙大人有所不知，地宫内有一个地方，专门用于安置横死者的尸身以待下葬，我们族人有个习俗，横死者未到天定寿数而死，是不能入土安葬的。”
“你们怎么知道天定寿数是多少？靠算命吗？”阿缨问。
“停灵间有一神棺，我们族人能活多少岁，都是由它测算出来的。”
“哦，就是算命。”
阿缨点点头。
蒙云没说话，只觉得有些奇怪。
老者领他们走了许久，蒙云察觉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平坦，也越来越向下延伸，随着他们深入地宫，外面的声音已经逐渐听不到了，仿佛进了真正的墓穴一样，周围的寒气愈发逼人，似乎这里真成了一座墓室。
这里应该没什么人来过才是。
“二位，到了。”
老者忽然在一扇石门前停下，蒙云上前看，只见石门两侧立着两只石狮，石狮口中还各衔着一枚夜光珠，这不是镇墓兽又是什么。
这里真的是墓穴。
“这就是停灵间？”阿缨问。
老人轻轻叩动石门，石门后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乎两扇门正在从内开启。
正在这时，三人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蒙云转过身去，来人转过拐角，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
来人是燕燕。
她是匆匆赶来的，掩面的黑纱还没有戴上，脸色非常难看，眼神中满是慌乱。
“你怎么在这儿？”
蒙云还没来得及反应，燕燕一个掠身冲到他们面前，阿缨正想去拦，墙壁上的火把霎时全灭了，墓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蒙大人！老宋在停灵间等你！”
阿缨朝燕燕的方向冲过去，却扑了个空，他掏出火折子照明，等火光再亮起时，老者已经不见了。燕燕也不见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幻觉一般。
“刚才那个老者自称老宋。”
“怎么了？难道你认识他吗？”
“是。”蒙云笃定地点点头，“我曾在很多地方遇到过一个姓宋的人。”
“华亭的松桥镇，京城的御史台，苏州的通明舫······”
“那又怎么了？”
“这些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蒙云摇摇头，“他们好像都刻意引我去什么地方。”
“难道他们是一个人？”阿缨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蒙云回头看向紧闭的墓室。
“一定有什么人在引我去不同的地方，就好像一步步带着我来到这儿一样。”
“如果这样，那个女人一定知道什么。”阿缨说，“她急着掳走那个老者，或许是为了不让你发现这一点。”
“我想她应该是不想我们进入这里。”
蒙云看着墓室。
“那老宋说沈应星在里面等我们，也是骗人的了？”
“可能吧。”
“那眼下我们是先去报官，还是先开这扇门？”阿缨问道。
蒙云冷冷瞥了一眼墓室大门。
“报官。”
阿缨点点头，正当蒙云迈步出去的时候，他腰间的腰袋忽然传出一阵震动。
蒙云取出腰袋中的小地动仪，只见朝向墓室大门的羊首已经吐出了口中的琉璃小球，小球落在最近的等量线内，发出微弱的荧光，在青铜底盘上一下下敲击着。
时近秋末，滇南道上比起外界竟还有一丝暑热。
第二次来滇南，苏心暮轻车熟路地带着林异找到了上回来时落脚的客栈。
但是与上次不同，即使离魂阵已经封印，客栈中行商旅客还是不多，苏心暮和林异进来时，客栈大堂空无一人，老板娘正在擦桌子。
苏心暮上前与老板娘攀谈，老板娘茫然地摇摇头，原来她不会说汉话。
这下可麻烦了。
苏心暮比手画脚地向老板娘传达自己想在客栈住店的意思，老板娘看她比比划划半天，似懂非懂地指了指桌椅，示意让她在此等候，随即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先等等吧，店里老板是会说汉话的，她可能是去找老板了。”
二人在桌边坐下。
坐下不久，店外忽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店外来了不少旅客。苏心暮好奇地往店外看去，只见一伙佩着短刀裹着头巾的人走进了客栈。
这伙人人数不少，进了店却不吵不闹，只等为首的那人用异族语言喊了一声。不久，店老板便急匆匆地从院里走了进来。
老板把为首的那人拉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余下的人环顾四周，其中一人与苏心暮四目相交，苏心暮急忙低下头喝茶。
过了一会儿，苏心暮偷偷往那边看，只见为首的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老板，老板接过，揭开布包一角，露出了里面包着的几块银锭。
老板喜笑颜开地收起了布包，为首的人冲身后众人一招呼，他们便又匆匆离开了客栈。
“客官需要什么？”
招待完那些异族人，老板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过来招呼，可他却不看苏心暮一眼，只对着林异问道。
“开间房。”
“您这边请。”
苏心暮和林异跟着老板上楼，木楼梯发出吱呀的声音，走在上面颤颤巍巍的。
眼下时节无人住店，客房全是空置的，老板推开尾房的门，请林异进去。
苏心暮正想说话，被林异一把拉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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