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走出几步,蒙云拽了拽苏心暮的袖子,然后一手提着浮光,一手拉着苏心暮,三人迅速闪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想到蒙云昨晚的所作所为,苏心暮张口刚想说什么,就被蒙云打断。
“你看看这个。”
苏心暮停下,从他手上接过一张字条,打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松桥镇、离魂之症。
“这是方才那个老者给我的,在我离开的时候塞进我手里的。”蒙云说。
苏心暮抬起头,与他面面相觑。
“方才那个镇长也不知道在遮掩些什么。”
浮光哼了一声。
“这里明明都一团乱了,还遮掩着不让外人知道。”
“因为蒙云身份特殊,常老肯定不相信他只是途经这里,大概他以为蒙云是微服私访的官员,来查松桥镇发生的事。”
苏心暮道。
“很奇怪,”蒙云沉思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常老刚才说,镇上以后不会再发生离魂之症了,他为什么这么确定?”
“兴许他只是为了赶我们走口不择言呢?”浮光说。
“或许吧。”
蒙云摇摇头,他看向苏心暮和浮光。
“浮光,你怎么来了?”
“静影没找到您的腰牌,害怕是丢了,就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帮点忙。清晨我刚一进镇子,就看见您被他们带进了祠堂,我觉得还是先来找苏姑娘比较好,一路打听才找到了她。”
“辛苦了。”蒙云冲她微微一笑。
“应该的。”浮光傻笑了两声。
“你昨晚到底都干了什么?”
没等蒙云开口,苏心暮单刀直入。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夜间去那条江边查探,被他们当成是盗河沙的了。”
蒙云负起手,试图表现得云淡风轻。
“你去江边干什么?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胡说什么?你和渡桥出门得早,我又不能一直等你们,自然也有我的事要做。”
蒙云瞥她一眼:“渡桥呢?”
“他没事儿,只是听说我们要去祠堂,他怕被人认出来,就躲回庙里去了,说事毕了再来找他。”
苏心暮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说今日离开是怎么回事?”
蒙云看了看巷口,道:“缓兵之计罢了,第一,我是官员,不得已表明了身份,就像你说的,常老肯定心里有疑,直到我们离开松桥镇之前,他们恐怕会一直派人盯梢,我们接下来会很难办;第二,……”
“松桥镇外的江真的有问题。”苏心暮喃喃道。
蒙云看向苏心暮,点了点头:“是的。”
浮光一会看看蒙云一会看看苏心暮,很是茫然。
“先生,苏姑娘,你们查到了什么?”
苏心暮与蒙云对视一眼,蒙云点点头,示意苏心暮先说,于是苏心暮理了理头绪,把在那少年阿缨家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言毕,仅看着蒙云和浮光错愕的神情,苏心暮觉得自己发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我是听了阿缨的话才想起松桥镇的江的。”苏心暮对蒙云说,“你的地动仪能测量魂体的移动痕迹,之前我们在江边测出离魂之人的精魂应当是去了江中,而渡桥师傅的佛珠能指向那些失去了魂魄的人,大抵上可以说,那些人的魂魄是被什么东西抽了出来,然后被扔进了江里,又被什么东西困着出不来了。”
“渡桥师傅说,这镇上一共有二十三人失了魂,不知你的器具中有哪一件能测出魂魄的总量的?”
“苏姑娘怕是糊涂了,魂魄的重量怎么能测量呢?”
浮光在一旁插嘴。
蒙云却取出了那小巧的地动仪,此时他们已经远离江水,那牢牢吸附在托盘上的琉璃小球已经能被徒手拿起。
蒙云拈起那枚小球,只见小球落下的地方有一处铸造而成的臼印,而这枚臼印的前后同样还有三处与它一模一样的臼印,分别用等量线做了标记,几枚臼印并等量线一起,仿佛夜空星斗的排列。
而小球落下的位置,正在第二处等量线的线圈内。
蒙云道:“魂魄或许无法称重,但是魂魄有力,代表着人精魂凝聚的强弱,以个人为单位,这股凝聚之力引动了这枚琉璃球,会使其落入不同的等量线内,于是一地移魂的强弱由此显现。”
“以松桥镇为例,这里离魂之症的人数规模在二十至三十人间。”
苏心暮和浮光围上去看那地动仪,琉璃小球稳稳地放在托盘上,看上去只是一件寻常的透明器物,球体青黄晶莹的色彩随着阳光缓慢地变动,其落下之处与臼印严丝合缝。
苏心暮点了点头:“看来淞江的确就是那些丢失的魂魄所在的地方了。但是要想接近淞江,雇船是行不通了,镇上人来人往的太显眼,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办到?”
蒙云欲言又止了片刻,说道:“不知道你们谁听说过石狮子这个东西。”
“石狮子?”
浮光眨了眨眼睛:“先生说的可是松桥镇戏班子里用的那种石锁?我进镇的时候在驿站看到了不少石狮子形状的石锁。”
“松桥镇以演武闻名,这里不少人家家中都有这种石锁。”苏心暮道。
蒙云看看苏心暮,又看看浮光,犹豫道:“我昨夜,似乎是在江边撞鬼了。”
蒙云将昨夜在江边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虽然我们一直在调查离魂之症,但是这么直接地接触鬼神之说好像还是第一次,松桥镇果然不同凡响。”
苏心暮喃喃道。
“可是先生,你在江边遇到的究竟是什么?”浮光诧异极了。
“据我推测,有可能是那些被抽走的魂魄遗留下的游魂,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鬼魂。”、
蒙云扶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遇到它们,唯一的解释是,那些魂魄真的无法脱离它们所在的位置,所以就一直徘徊在附近,等着被人发现的那一天。”
“也就是江边?”苏心暮问。
蒙云颔首。
“有那么强烈的精魂残留在江边,看来被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了。”
“江边……石狮子……”
苏心暮反复思忖着那鬼魂说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说石狮子在江里的意思吗?”
“可是如果魂魄都在江里,那跟石狮子又有什么关系?”
浮光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
“传说人的魂魄会寄托在它们生前最亲密的物件上,难道昨夜的鬼是想告诉你它们所在的位置是沉入江中的石狮子上?”
苏心暮抬起头,困惑不解地望着蒙云,然而后者也没有比她想得更明白。
“如果是这样,那又是谁把石狮子扔进了江里呢?”蒙云问。
“但是一定有人强行抽取了他们的魂魄并且在某个地方困住了它们。”
浮光感觉自己终于捋清了线索脉络,忙不迭地看向蒙云,他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办法!”
浮光兴奋道:“既然先生现在下不了江,我们不如先回去阿缨家里,再多问些详细情况,若是我们要租船,也可以请他们帮我们租,毕竟他们是本地人,应该好办事些。”
蒙云和苏心暮对视一眼,这似乎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也好,那我们就先……”
“什么人!出来!”
一声呵斥打断了蒙云的话,他向巷口望去,原本隐蔽的巷口有几个身影迅速向他们靠近,看上去隐约是镇上的民兵,手中拿着护具叉铲,通往巷口的路已然被他们堵死了。
“浮光,快走!”
蒙云迅速将手中的地动仪交给了浮光。浮光接过,默契地闪身离开。
就在浮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尾的时候,那几个人也到了蒙云和苏心暮的面前。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皮肤呈古铜色,他铜铃般的双眼睁得老大,头上系着一条头巾,看上去一副武夫打扮。而他身边那几个民兵,也皆是武夫装扮,个个全副武装,看上去与那人如出一辙。
蒙云悄无声息地挪到苏心暮身前,拱手行礼:“敢问阁下……”
打头的汉子却不正眼看他,只回头问身边地一个民兵,冲着苏心暮道:“是她吗?”
那个民兵点点头,道:“就是她。”
“行了。”那汉子一招手,“把她带到县衙去。”
“等等!”蒙云拦住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就是她!昨夜去过老观家之后,老观就没气了!”
方才指认苏心暮的那个武夫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指着苏心暮骂。
“就是她把老观害死的!”
老观?苏心暮心道,难道就是阿缨的父亲?
“这位大哥,”苏心暮道,“我昨夜只不过借宿一宿,清晨离开时老观还一切如常,阿缨可以为我作证,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老观会没气吗?你刚离开他就不行了,现在人都快凉了!你这是谋财害命!”
苏心暮的话明显没什么作用,那个武夫身后不少民兵随声附和,看来他们应该就是昨夜敲开门时出来查看的那些街坊,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花了不少时间来寻人。
蒙云眼看形势不妙,便打算取腰牌出来。苏心暮上前,轻轻按住了他取令牌的手,摇摇头,示意不好声张。
“这位大哥,我与老观素昧平生,没有害命的理由。但既然我是最后见过老观的生人,不如带我回去再看一眼?兴许能找到些头绪。”
“你做梦!”
“等等!”
为首的汉子终于出声,抬手挡住了身后的民兵。
“别乱来。”
他随即换了副沉稳的模样道:“这位姑娘,我们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只是你是生人,又是半夜前来,最近镇上不太平,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你还是随我们走一趟的好。你放心,我们带你去县衙只是为了弄清实情,没有难为你的意思。”
他随即向蒙云拱了拱手,“还望先生不要见怪,请您在此留步。”
蒙云心头火起:“你们这是何意?我们不过旅程路过,难道你们就能随意扣人吗?”
“既然如此。”那汉子忽然换了一副口吻,“那就烦请这位先生随我们一同前去吧,有些事情,还望先生配合。”
苏心暮与蒙云对视一眼,情形如此,也不得不去了。
那汉子一招手,几个民兵便向着蒙云围了过来,做出准备搜身的架势。
“放肆!”
苏心暮忙挡在他身前:“这位大哥好好说话便是,这是要做什么?”
“姑娘不要误会,我们镇向来少有生人来往,搜身只不过为了去疑罢了。”
那汉子似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苏心暮回过头,冲蒙云使了个眼色。蒙云便从大氅下取出苏心暮给他的匕首,随即掷到了地上,落在那汉子脚前,发出一声金属的脆响。
民兵一看蒙云扔到地上的只有一把匕首,便去看那汉子的脸色,见他也无表示,便慢慢退了回去,不再搜身。
前往县衙的路上,一行人的方向逐渐远离松桥镇,此时正值午时,骄阳当空,一扫昨日的阴霾。苏心暮的心底却越来越冷,显然,他们的行动已经触发些连锁反应,只是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凶。
苏心暮扯了扯蒙云的衣袖,低声道:“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蒙云低声说,“哪有刚被放出来又被带走的道理。”
“我是说,”苏心暮小心地提防着周围人的目光,“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阿缨父亲的事来找我,就应该也去找渡桥才对,可是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冲你来的?”
“我也有同感,”蒙云目视前方,“我看那为首的民兵不像普通的镇民,似乎是个有官职的,起码是个管事的,可是方才常老在祠堂审我的时候,那个民兵不在。”
“那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一趟常老?”苏心暮问。
“他不在,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我进过祠堂的事,我总觉得,他是故意来找我们的。”
“可是阿缨的父亲怎么办?”苏心暮道,“还不知道阿缨的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我离开的时候,他的确并无大碍,唯有丢魂而已,难道丢魂已久的人最后会丧生吗?”
蒙云思索道:“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不过以往的这种情况都发生在离魂起码一年的人身上,那少年说他父亲离魂仅二月有余,的确不太可能。”
苏心暮叹了口气:“要是他们能带我们去阿缨家里就好了,也不知道去县衙究竟有什么用。”
蒙云哼了一声。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跟这些官僚为伍。”
“虽然但是,可你现在也无处可逃啊蒙大人……”
“说什么呢?”走在旁边的民兵厉声道。
“没什么!”
苏心暮连忙说,然后悄悄接近了为首的那个汉子,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我姓宋,京城当值,你叫我宋亭长吧。”
“宋……亭长?”
苏心暮瞪大眼睛:“原来你就是京城来的那个亭长?!”
姓宋的亭长瞥她一眼:“你认得我?”
“啊我……”苏心暮眼睛一转,“我听这里的百姓说,是您告诉他们用纸扎人可以招魂的法术的。”
蒙云问:“什么纸扎人?”
“这里有一条巷子,很多有离魂之人的家门外都摆放着纸扎人,说是能使失魂者的魂魄循迹归来,是招魂之法,阿缨家门口也有。”
苏心暮告诉蒙云,后者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鄙夷,似乎在说这等蠢法子都有人能想得出来。
“你们既然知道离魂症,想必也不如这位先生所说,在松桥镇只是经过吧?”
宋亭长敏锐地看向苏心暮,眼神无比锐利。
苏心暮哑口无言。
宋亭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紧二人。
“我相信二位进入松桥没有恶意,老观的事和你们也没有关系。”
随即,他看向方才那个脾气暴烈的民兵,示意他退下。而此人现在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沉默着引领周围的人走向别处等待。
宋亭长道:“二位是旅人,不了解松桥镇的事况,但是你们既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失魂之症,我也就不遮掩了。大约自三个月前,镇上以演武为生的家庭里陆陆续续有人莫名其妙地昏厥,随即一睡不起。镇上起初以为是有瘟疫爆发,但经医师诊治,这些人的体征均无异样。后来晕厥之人越来越多,镇长便派人来找我,我看过情况便知,这些人是丢了魂儿了。”
“镇长问您?您是怎么知道的呢?”苏心暮忍不住插嘴。
“我原先在京城侍中寺下做亭长,前些年京城有人家也闹出过这种事情,我见识过。”宋亭长道。
苏心暮看向蒙云,后者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所以您用的纸人招魂法是从京城学来的?”
苏心暮问,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这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宋亭长忽然话锋一转,便悄声对苏心暮和蒙云道,“我私底下有过怀疑,镇上人的离魂之症与镇长脱不了干系。”
“镇长?您说常老?!”
苏心暮难以置信。
“我一直怀疑,镇长才是这些离魂症的源头,他伙同镇外的人,用邪魔歪道引走了镇上人的魂魄,又想办法把它们藏起来了。”
宋亭长对二人耳语道,而他所说的这些内容配上他方才略显刚毅的神色,显得诡异万分。
蒙云不动声色地接话:“如果是真的,常老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魂魄又去了哪儿?”
宋亭长的神情逐渐阴冷。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地方,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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