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洲在小区东门口等二毛把啤酒送回来,二毛起先还跟他打商量:“我就躲隔壁楼门里呢,哪承想你找都不找就走啊,你不是骑车了,过来接我呗,你不来我可喝了啊。”
“喝,一瓶十块。里面没有瓶起子,你用牙开,牙掉了我就给你抹了。”
二毛心知这事儿没商量,舔了舔上次开瓶干松的那颗大牙,还是将酒瓶放下,认命地搬起酒箱出了门。陈青洲听到动静,懒得跟他浪费电话费,直接把电话挂了。
等他磨磨唧唧地把那箱啤酒搬回到车上,陈青洲抬腿给了他一脚:“一天不犯贱你就皮痒。”
二毛嬉皮笑脸地上了车,就坐在穆夏刚坐过的小马扎上,陈青洲赶他也不走,便伸了手,二毛下意识要躲,可陈青洲只是抓上了他屁股底下的垫子,用力往出抽。
二毛又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就能坐,我不能坐,多硌屁股啊。”
陈青洲把垫子重新盖到啤酒箱上隔热,冷漠回道:“嫌硌你就滚。”
二毛不走,扬起手来发号施令:“小洲子,起驾!”
陈青洲顺势给了他一掌,懒得废话。
他不说话,二毛反来了劲,讨嫌追问:“老穆家那个大小姐怎么坐上你这破车了?诶?你没问问她,是不还是头回坐三轮车呢?还是这么破的,你家这辆车传几代了……”
二毛就住在穆老太太所在的小区,虽说镇上的房价低廉,为了买这么个房子,他老子还是欠了一屁股外债,也就是看着风光点儿。
那天穆夏回到小镇的时候,陈青洲恰好在二毛家,二毛立在窗前看热闹,把陈青洲也叫了过去,看着与简陋的小区气质截然不符的豪车一边咂嘴一边说“牛逼”。
穆夏和方约翰相继下了车,二毛看了一眼陈青洲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看自己身上十块钱两条的大裤衩,酸溜溜地说:“你看人家穿的,是能看出来比咱们的贵,巴掌大的小吊带,不得五六百啊?”
陈青洲睃他一眼:“你也就这么大眼界了,五六百算个屁。”
二毛妈看着杵在窗边不动的两个人,问:“你俩在那儿看啥呢?”
二毛好事地招呼他妈过来:“妈,你过来看看,你看那辆车是什么牌子,喜欢不?等咱家还完债也搞一辆。”
陈青洲默声看着他逗他妈,退后让出位置,走到茶几旁喝水。
二毛妈看了两眼,说:“我还当什么,这车我认识。”
二毛惊讶:“你还认识这车?”
二毛妈答:“英文字母你妈还认识两三个呢,那是个‘B’,比亚迪嘛。”
“洲儿,我妈说那是比亚迪,笑死我了。”二毛笑得前仰后合,又和他妈说,“比亚迪能有这气派?这车齁贵着呢,咱什么时候搬来这么一大富大贵的街坊?”
二毛妈记性好一阵坏一阵的,人已经想到了,名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有些嗫嚅。陈青洲看出来了,于是开口提醒了句:“老穆太太,住你们对楼。”
“对!就是老穆太太,她儿子娶了个大好多岁的有钱老婆,发达了!”
“就那个老穆太太啊?那下头那个穿小吊带的漂亮妞儿就是她孙女了?”
小镇上或许有人不知道镇长的名姓,却没有不知道老穆太太这号人的。只是老太太平时低调,并不露富,不论是打牌还是买菜,几块几毛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若非认识她的,走在路上保准叫人看不出来,
二毛妈已经从窗前挪开了,准备出门,想必是要把老穆太太孙女回来的消息给传出去,穿上鞋还扯着脖子问二毛:“那车真不是比亚迪?你可别唬我,有多贵?”
二毛独自站在窗前满脸羡慕地看着,随口回道:“你就往上百万说吧,反正就是贵,咱一辈子都买不起。”
二毛妈啧着嘴出门了,二毛不知看到了什么,激动地叫陈青洲过去:“这小妮子还抽烟呢,洲儿,你过来看啊,她抽的烟是不也贵?旁边那个小白脸是不是她对象?俩人搂一块了!”
陈青洲喝光最后一口水,撂下水杯走了过去,一把锁住二毛的喉,无意瞥了一眼楼下,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贵不贵,反正肯定够给你买好几条大裤衩。”陈青洲捞着他就走,“我看你就是闲的,跟我送货去。”
他爸刚给他发了微信,让他骑车去给烧烤店送酒水,正好让二毛当苦力。
往小卖部走的路上二毛一直低着头划他那部卡得要死的手机,过马路时陈青洲薅了他一把,正要骂他不怕被车撞死,二毛激动地把手机递给他:“我刚问了我爸老穆太太他儿子叫啥,用百度搜了一下,你看。”
陈青洲扫了他一眼,没有接的意思:“你想给他爸当小老婆?这么好奇。”
二毛咧嘴笑了出来:“我倒是想,可惜我是男的,长得又不好看……不是,你看一下,谁看他百度百科啊,新闻,大新闻!”
陈青洲嫌他磨人,抓过手机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脚步却停了。
二毛得意洋洋地说:“我就说是大新闻吧?老穆太太她儿子可真聪明,年轻时委屈委屈自己,娶个年纪大的老婆,捞到钱后腰板硬了,当然得离了换个年轻的……”
陈青洲快速扫了一遍屏幕上的字,正是穆开明和叶君萍婚变的报导,想到那个莫名其妙回到小镇的大小姐,他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眼下二毛坐在三轮车上,陈青洲换了条路,又去另一家店送货,对二毛的打趣充耳不闻。
二毛央求着:“洲哥,你是我亲哥,给我说说呗,怎么认识上的?你要不也学学她爸,把她给泡了,你就发达了。”
陈青洲眉头轻蹙,虽然知道二毛只是嘴贫,还是觉得他这话过了,朝着他的脑袋推搡了好几下:“□□了是吧?你等我把货送完的。”
二毛又讨饶:“别啊,我好奇,洲哥,洲哥,你就告诉我……”
陈青洲把三轮车停稳当,双脚抬起踩在栏杆上,没有下车的意思,使唤二毛:“你把啤酒搬进去,搬完我告诉你。”
二毛眼睛一亮,赶紧跳下车往里面搬东西,老板出来给陈青洲递了钱,眼看二毛拎起最后一箱啤酒,陈青洲双脚一撂,蹬车走了。
二毛就在后面追,陈青洲骑得快,都要到小卖部门口了,二毛才搭边坐了上去,也不生气,只喘着粗气问:“你快告诉我,怎么认识的,给我也介绍介绍。”
陈青洲自动忽略他最后半句话,答道:“不认识,就是捎了一路,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二毛不信:“无亲无故的,又不认识,你捎她干什么?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好心。你跟我说,我又不往外面传,你是不是想勾引她?”
陈青洲在小卖部外踹了他好几脚,二毛打不过他,当然不敢还手,只毫无诚意地道歉:“我错了,我不乱说了……”
陈青洲知道得把话跟他说明白了,否则传出去不好听,于是解释起来:“佑恩广场是她家出钱建的,我奶奶总去晨练,今天遇到就捎了一路,明白了?敢出去浑说我揍死你。”
这倒是合情合理,二毛思维跳脱,惊讶地问:“真是她家给建的?那么大个广场呢,我以前听说过,没当真。”
“你去看看广场外边的牌子,认识字儿吧?赶紧滚。”
二毛还真跑去看了,陈青洲乐得甩开个麻烦,锁好三轮车进了店里。他爸陈胜利常年在外面打工,前天回来了,正在店里看店,不然他是没闲工夫去二毛家呆着的。
陈青洲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你回去吧,明天几点走?”
“清早的火车,别送了。”陈胜利深深看了陈青洲一眼,起身先拍了拍挂在裤腰上钥匙,又去拍陈青洲的肩膀,千万言语化作一句,“我不在家,照顾好你奶奶,没钱了就跟我说。”
椅子被坐得发热,陈青洲瘫了下去,摆出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嗯”了一声。
陈胜利还想跟他多说几句,又说不出口,最后指着他脑袋问:“你这染得什么玩意?比你□□发还白,你要当我老子?”
陈青洲抓了一把头发,也嫌长得碍事,答道:“二毛他哥开了个发廊,拿我照片打广告。”他知道陈胜利关心什么,又说,“他说给我五十,我要了一百,正好给奶奶买了两件新衣裳。”
陈胜利扑哧一笑,摸了摸自己那张坑坑洼洼的老脸:“你妈那个没良心的也就给你留了张脸。”
陈青洲眼风一紧,冷冷地睃他,也不说话。陈胜利心道他这个儿子大了,自己虽在工地里干苦力活,真要动手还未必打得过,心中一惊,掏出兜里的钱丢了张红票子到桌上。
“拿着买两包烟,你奶奶缺啥跟爸说。”
说完人就走了,陈青洲把那张票子扫到地上,无声骂了句脏话。不出五秒钟,他又赶紧起身,弯腰把钱捡起来揣到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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