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乔溪迷糊着睁开眼,摸索出手机查看时间。
凌晨三点半,他推开卧室门,下楼走向客厅,闻钦独自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得他整张脸蓝幽幽的。
他抬头看见顺势坐在楼梯上的乔溪,打开手电筒,略带内疚地走过来:“把你弄醒了?真不好意思。”
乔溪揉揉眼,还不适应手电筒的亮度:“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一坐一站,乔溪正对着闻钦的胸口,似乎能感到他低声说话时传来的震动:“没事,下来喝杯水。”
乔溪看他神色清醒,全然没有半夜起床的样子。以前同住一间房时闻钦总是起得相当早,那会他以为闻钦严于自律,现在看来恐怕还有另一层原因。
“你是不是容易半夜失眠?”乔溪问。
“你发现了,”闻钦勉强笑了下:“真敏锐。”
好颓废的模样,跟往日的闻钦大相径庭。乔溪也不管明天工作还要早起了,关切地问:“做噩梦了吗?别放在心上呀,跟现实都是相反的。”
他拉着闻钦也在楼梯上坐下,两个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并排摆在身后,房间漆黑,仅有的光线包裹着他俩。
“梦到什么了,说出来吧,会放松很多。”
闻钦原本规矩放在膝头的双手,在乔溪说话时慢慢朝他的方向移动,乔溪发现了,温柔而坚定的握住。
闻钦手掌宽大,经常在户外活动而布满硬茧,乔溪用两只手一上一下地包裹住他的右手,感到掌心略带潮气,并且冰凉。
“寻常的噩梦而已。”
“好吧,”乔溪说:“那我来讲我的梦。刚才,我变成一只飞鸟,或者是天使,总之是非常庞大且洁白的动物,一拍翅膀就能飞过亚欧大陆。”
“要飞到哪去呢?”
“不知道呀,还没梦到那里就醒了。”
这话不知怎么逗笑了闻钦,他站起身,催促乔溪进主卧,似乎要向他展示什么。
卧室的灯被打开了,闻钦从桌上杂乱的书籍和笔记中抽出一个被牛皮绳缠着的本子,鼓鼓囊囊的。他把它交给乔溪。
乔溪轻轻解开绳结,这个本子一定有些年头了,纸页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变得干燥脆响,边角有些泛黄。
他看见扉页上的时间是七年前,里面插着的照片按月份排序。
四月份,闻钦在非洲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徒步,那时正是动物迁徙的早期阶段;六月他在挪威峡湾划皮划艇探险;九月他前往新西兰南岛跳伞;冬季闻钦在冰岛追逐极光。
兼顾学业和工作的同时,闻钦在满世界游荡冒险,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七年。
“唔,虽然你没翅膀,但是走过的地方还不少呢。”乔溪打趣说。
他又翻回第一页看了下时间。七年前,闻钦二十一岁,他十五岁。
闻钦平常总是爱笑爱闹,让人忽略了他真实的年龄。闻钦在北海道看樱花的时候,乔溪还只是个初三学生。
“我读大一的时候你才六年级。”闻钦感叹:“天啊,六年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至少我们现在坐在一起。”乔溪说着,将那本笔记放在并排坐在床边的两人中间。
闻钦很认同这句话,当下比一切过去都难能可贵。
“有时候我感觉你还挺像我爸的。”乔溪想了想道:“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旅游喜欢探险,又是幽默风趣的性格。”
闻钦踌躇又斟酌,看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怪好笑。乔溪补充:“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虽然有共同点,但绝不是同一类人。”
“我对他的了解都是这些年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的。听说他是很有灵气的诗人,拿过诸多奖项。他的人生无疑是成功的,可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的家庭成员。”
“为什么?”闻钦问。
“因为他是自杀的。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告知任何人,留下任何话。”乔溪视线下移,望着瓷砖上的花纹:“我妈妈差点要跟他一起离开人世,包括我的爷爷奶奶,他给最亲近的人造成了几乎贯穿一生的痛楚。”
闻钦坐得离乔溪更近了些,他抬手温柔的揽住乔溪的肩膀,将人带进自己怀里,轻轻环抱着他。他能感到乔溪的肩膀抵着他的胸口,而发丝摩挲着他的颈侧,乔溪的呼吸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除非是再也不能坚持,他也不愿意伤害亲密的人。”
乔溪在他怀里抬眼,意思是,你呢?
闻钦怎能招架他这样的眼神,最终还是坦白:“我去了很多地方,但是并不是出于热爱,而是一种责任,是对某个人的承诺。更多时候我只是放任自己走进自然,抛下一切,远离人群。”
“这个承诺是你失眠的原因吗?”
闻钦点头承认。
“看来我们都有些需要释怀和放下的东西。别让它们耽误我们的夜晚了。”四时多,窗外已有鸟雀啾啾,晨光熹微。
乔溪倾身深深地拥抱闻钦,被他双手抚摸过的肌肉都紧张的僵硬起来。掌下的背阔肌结实有力,这是一具力量蓬勃的躯体,仅仅伸手环绕,就能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他收手正要离去,却感到被拥抱的人的体温高得不同寻常。
乔溪严肃起来,用手心贴着闻钦的额头仔细感受,确实不对。他想起玄关的置物架上似乎放着紧急医药箱,便下楼在里面翻找体温计。
还好闻钦的医药箱不是摆设,里面常用器具和药物一应俱全。他提着箱子进卧室,闻钦依旧乖乖地坐在床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朝门口望着。
像一只呆头呆脑的猫头鹰。
乔溪甩好体温计,看了下时间,让闻钦自己夹住:“发烧了不知道吗,你就没感到什么异样吗?”
“这样啊,”闻钦说:“怪不得感觉头晕晕的,我还以为是没睡好造成的呢。”
看他那样,应该温度不是很高。时间到了乔溪拿过体温计查看,果然是三十八度出头。
崴脚后几天内可能出现低烧,这是由于局部出血、血肿吸收以及组织损伤后产生的炎症反应。
乔溪给闻钦端了杯热水,低声问:“三十八度一,不吃药了吧?你先休息,今晚我陪着你,估计一觉起来就退烧了。”
闻钦依言躺下,自己给自己拉好被子。医药箱里没有退烧贴,乔溪去洗手间打湿毛巾的功夫,闻钦已经把自己安顿妥当。
可以想象,闻钦小时候被家长带去儿童医院,一定是一堆小孩里最安静省心的那个。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乔溪身上,注视着他走近,在床沿坐下,将冰毛巾折叠,放在他的额头上。
乔溪关了卧室的大灯,将闻钦书桌上的台灯拿来放在床头。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闻钦说,接着他又往床边挪了挪,好腾出床的另一半空间给乔溪,他看起来怪愧疚的,懊恼地说,早知道就不留下乔溪了,这样乔溪还能睡个完整觉。
乔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了。”
他在床边守着,隔段时间就给闻钦换一条冰的毛巾。闻钦面容沉静,双眉舒展,似乎正飘荡在舒适的梦乡。
乔溪以为闻钦睡着了,缓缓起身,却不料床上那人睁开眼,忽然说道:“你记得在恒冶城市公园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怎么谈起这个?乔溪疑惑。
“我说谎了。”闻钦道:“我说我跟我妈过得很幸福,那是假的。我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只是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还能用虚假的现实蒙蔽自己。”
乔溪俯身替他掖好被子:“都过去了。快睡吧。”
闻钦很无奈地笑着说:“你坐在我旁边,我哪里舍得睡着。”
话这样说,躺久了闻钦还是幸福地沉入梦乡。乔溪以防意外,在他身边多坐了会,闻钦呼吸平稳,看来这次是真的熟睡了。
闻钦下颌线清晰,鼻梁高挺,即使是睡着了,嘴角也带着微微的弧度,小台灯的暖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强装的轻松,没说出口的疲惫,最终是被宁静的睡容掩盖了。闻钦额前垂落着几缕碎发,乔溪伸手替他拨开。
心疼一个人往往是爱情的开始。
惊觉到这点的乔溪蓦然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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