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钦循着生物钟睁开眼，天不是很亮，他没睡几小时。
床头的台灯竟然还开着，灯光已经很微弱了，闻钦伸手去够它的开关，裹在身上的被子被牵动了，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嘤咛。
闻钦的动作顿时定住，柔软的触感从背后蔓延至全身。毛茸茸麻酥酥，好像有团小猫盘在他身上。
他屏息回头，乔溪和衣侧躺在他身边，估计是打算短暂地休息下，没想到直接在闻钦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他蜷着身子，脑袋抵在闻钦背后，卷发像蓬松的毛线一样柔软，被压的那侧脸颊鼓起圆润的弧度。
这太萌了。谁受得了。
闻钦已然在内心抓狂，恨不得举起乔溪旋转升天。但现实中他生怕吵醒对方，以笨蛋考拉的速度匀速转身，缓缓靠近乔溪，伸手轻轻在对方的小脸上点了一下。
天上的云朵大概就是这样的触感吧。闻钦后悔收手太快，残留在指尖的温度很快就消失了。
乔溪皱眉翻了个身，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烦恼的事情，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闻钦托腮，面带笑意，静静地欣赏了会乔溪的睡颜。
闻钦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他一直定七点的闹钟，还有十分钟就要响铃了
他最后看了眼乔溪，几番挣扎过后还是按捺不住给乔溪拍了张照片，接着翻身下床。
乔溪是在食物的香气中慢慢苏醒的。他朦胧中坐起来，还以为自己趴在床边，实际上他稳稳当当地躺在大床中央，就这样在人家床上睡了一晚。
闻钦不见身影，一旁的床褥也没有残留的温度，乔溪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下楼，走近厨房，鲜香愈发浓郁。
闻钦戴着耳机哼着歌，围裙紧绷勾勒出一副好身材。他没注意到乔溪靠近，正将菌菇蛋羹从蒸锅里取出来。
香菇蟹味菇切碎和蛋液一起蒸，淋上生抽撒上葱花，菌菇的鲜完全渗进蛋羹里。闻钦的蛋羹蒸得相当完美，细腻滑嫩，没有任何孔洞，看上去□□弹弹。
直到他回头，乔溪还保持着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做饭的姿势，呆萌的样子，完全没睡醒。闻钦给他倒了杯水，乔溪抿了两口，眼神一点点聪慧起来。
刚出锅的蛋羹很烫，闻钦换了个凉凉的瓷勺，舀了勺蛋羹仔细吹了吹，递到乔溪嘴边：“尝尝看？”
乔溪顽强地遏制了张嘴的**，摇头：“我还没洗漱。”
转而又问：“你这么快就退烧了？”
闻钦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端着乔溪喝完水塞给他的杯子，就这样弯腰将脑袋送到乔溪面前：“当然退了，一点小烧而已。不信你摸。”
乔溪又幻视家里的雪橇犬拱上前求摸摸求玩耍的场景了，他很想抬手揉揉对方的头发，又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心思反而欲盖弥彰地将手背到身后。
“我去刷牙，”他说，脚下步子很快，拐了个弯跑进洗手间，闻钦这下再看不到他了。
蛋羹配芝麻小烧饼，外酥里软，香香脆脆。闻钦问乔溪中午要不要回家吃饭，乔溪很想拒绝啊，可是杂志社的食堂跟闻钦的手艺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嘴里嚼着小烧饼，很可耻的点头答应了。
他们各怀心思地错开目光，闻钦忍不住在心里攥拳大喊“yeah”，总之两人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饭后闻钦送乔溪上班，贴心地送到门口，似乎下一步就是作为妻子帮丈夫打上领带并送上早安吻。什么既视感，这对吗？乔溪心想。
闻钦并没有像日剧里贤惠的妻子那样做。只是目送乔溪出门。走在楼道里乔溪仍觉得怪怪的，一回头闻钦依然趴在门口，看到乔溪转身还高兴地跟他挥手拜拜。
多奇妙的早晨，像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乔溪快步走进电梯。
蹭了一顿午饭又一顿晚饭，乔溪薄薄的脸皮终于不能再支持他的行动了。不管闻钦怎么邀请，乔溪都坚决拒绝了每天中午在他家吃顿饭的邀请，毅然决然地投身食堂。
周六日清风丽，半青美术馆的摄影展开幕。
半青美术馆位于桐子山下，三面环水，是为纪念国画大师伏半青而设计建造。建筑通体洁白，呈规整的几何图样，错落有致。面向水的那一方设置了大片的玻璃幕墙，泛舟游过半青美术馆时，水天相连，恍若置身太虚之境。
这几日主要展出的是恒冶美院本科生的作品，乔溪的影像也赫然在列。临近毕业，他跟同学相约，换上学士服在各自的作品前合影留念。
恒冶美院是全国名列前茅的艺术艺术院校，综合类大学的美术专业学士服是粉领，而恒美有自己设计的学士服，青黛交织，有“青箬笠绿蓑衣”之感，寓意人在天地之间与万物同流的哲学境界。
乔溪跟同学们纵列从洁白的建筑旁边走过，远处的环山公路宛如飘带，盘旋在山上，又蔓延至天边。
参观的游客并不多，馆内十分静谧。乔溪的系列作品被悬挂在一个半开放的区域，设计成花瓶状的走廊入口前种植着悬铃木，树姿宏伟、冠大荫浓，风吹过枝条摇曳时光影婆娑，在乔溪的脸上投下斑驳的碎金。
午时稍过，蝉鸣分外清晰，乔溪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翻看着班级群的消息。慢慢走来的闻钦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绿领的学士服跟乔溪的眼睛相映生辉。
乔溪听到熟悉且规律的声响，扭头查看，果然是闻钦拄着拐笨拙地挪动。他赶紧放下手机把人安顿在椅子上坐下。闻钦松了口气，五月中的天气已是够热的，美术馆又偏僻，不能开车来这里是怪折腾的。他看到闻钦脸上挂着汗水。
“公众号上说这两天有恒美的毕业展，我就想来看看你的作品。”闻钦解释说：“没想到能遇上本人，真是意外之喜。”
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乔溪是很出名的大艺术家一样，说着还掏出卫生纸想要乔溪在上面签名。
“太简陋了吧，”乔溪嫌弃：“可见你这个粉丝不是真心的了。”
闻钦喊冤，说这是舒洁的六层加厚保湿纸，听得乔溪好笑，说以后有机会再签，至于这个六层加厚保湿纸，你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吧。
两人通过花瓶状的入口穿过走廊，迎面是一幅巨大的影像，长款两米五的正方形，悬挂在大厅半空中。环绕着一圈游客，或仰头观望，或低头仔细查看一旁的作品解读。
闻钦直觉这幅作品出自乔溪之手。
在同一个地点，却拍摄于不同的时节，多张照片半透明叠加。这盆窗台上的植物既开着春花，又结着秋果，其后的玻璃上同时印着雨滴和冰霜，时空在此交叠。
过去、现在、与未来在画面**存，观者看到的不仅是景物的变迁，更是自身记忆的投射。乔溪让抽象的时间变得具象化，同时讲述着存在的意义。
闻钦回忆起那场成为他生命转折的大雨，在房梁垮塌的前一刻，战友还拉着他的手，让他答应……
所有经历过的时刻，从未真正消失，只是以褶皱的形态潜藏在记忆中。
“在想什么呢？”乔溪在一旁轻声问。
闻钦回神，环顾四周，美术馆展出了乔溪这一系列作品，每一张都像一记重锤，精准叩击在人心最薄弱的地方。
他由衷地感叹：“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摄影师。你对生活的感知带着天然的敏锐，所有的画面都展现出强大的洞察力。”
直白的夸赞搞得乔溪很不好意思，他说：“唉呀，我不是叫你夸我。但是——”他眼神亮晶晶的：“我真的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掏出手机打开邮箱，向闻钦展示来自镜底流光青年摄影大赛的通知。
“您的作品以细腻光影捕捉日常诗意，获评审团一致认可。请于……”
闻钦迅速扫完整封邮件，恭喜乔溪：“你获奖完全实至名归，没有人比你更优秀了。”
乔溪嘴角翘翘，明明收到了那么多人的祝贺，可是加起来还没有听到闻钦十八个字的一半高兴。
“就是这组作品，”他们站在巨大的相框下：“我有预感会获奖，因为我真的花了很长时间也很用心，”乔溪像一只雀跃的小鹿，讲起话来每个字都蹦蹦跳跳：“但是我没想到会拿一等奖。”
“太厉害了乔溪，”闻钦说：“我可以当你永远的观众吗？”
乔溪撇撇嘴，笑着说：“当然啦，我还能捂着你的眼睛不让你看嘛。另外……”他神秘地压低声音：“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收到邮件的吗？”
“什么时候？”
“就是我梦见变成飞鸟的第二天。”乔溪道：“后来我查了《周公解梦》，飞鸟入怀，多有吉兆。果然有好事发生。”
这时候他真的很像为幸运而欢呼的小孩，闻钦手机震动，他垂眸看了眼短信，笑道：“我也有惊喜给你。换你来猜。”
两人一同走向室外，闻钦从跑腿小哥手里接过一大捧花束，树叶簌簌作响，阳光热烈，他郑重地在美术馆百年历史的悬铃木下将花束送到乔溪怀里：
“祝你前程明朗，一路生花。毕业快乐，乔溪。”
纯净而耀眼的向日葵，点缀着象征初心和蓬勃生机的小雏菊，以及洋桔梗和充满清新感的尤加利叶。乔溪把花束揽进怀里，好像捧了一把金灿灿的阳光。
他略带惊讶：“你什么时候……？”
“看到你穿着学士服的第一眼。”
闻钦说：“前路漫漫，期待你镜头下的千万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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