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赛和陈朝辞一前一后从诺曼家里走出来,院子里的树枝轻轻摇晃着,发出“嚓嚓”声,阿列克赛取下自己的帽子扣到陈朝辞的脑袋上,被门口的寒风吹得耳朵发麻。
陈大奔被小秦揪着尾巴骂了半个下午,一见到主人,激动地把尾巴甩得呼呼响,贴在陈朝辞腿边不肯好好走路,被踹了一脚才安分下来。
路灯刚好在这时亮起来,挂在家家户户门口的红灯笼也一个接一个被打开,两人一狗踩在自己的影子上,走得很慢。
风变小了些,不再那般霸道蛮横,阿列克赛能听到陈朝辞的不时往路边的雪堆踩上一脚的声音,还有陈大奔有别于人类的脚步声。
他是有些不爽的,陈朝辞肯定也是能看出来他的不爽。
阿列克赛期盼陈朝辞能主动给他一个解释。
陈朝辞很少提起自己的事,平时聊天也基本上只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好像故意不让阿列克赛了解他的过去一样。
虽然在镇长面前摆出一副会给人撑腰的大家长的姿态,但阿列克赛心里清楚,他的愤怒被建立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理由上。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为陈朝辞的身体感到担忧,也不确信陈朝辞是否愿意让他参与进自己的事情里。
毕竟,阿列克赛与陈朝辞,这两个人从根本上讲就只是主人与客人,房东与租户的关系而已。
走到街道尽头的转角处就能看到阿列克赛的别墅了。
屋里黑黢黢的,只有院外的路灯亮着,配色阴沉的房屋有一半笼罩在树影下,死气沉沉的。
有个戴红棉花帽子的人打着哆嗦等在路灯杆子旁,跺着脚往手心里哈气。
阿列克赛蹙起眉头,没等他辨认出那个人的身份,陈朝辞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快步走到那人面前。
走近了,阿列克赛看清他的脸,隐约记起这个人好像也是诺曼家的客人。
陈朝辞松了拉住阿列克赛手,抱着胳膊对那人冷笑:“哟,这不是老黄嘛?”
陈大奔不摇尾巴了,呲着牙叫了一声:“汪!”
老黄哎呦叫着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阿列克赛,赔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中午那只是开个玩笑,老哥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我说,还是跟老弟你这体质不够好有关。”
陈朝辞嗓门重起来:“你扯什么这个那个!我中午说没说不吃?我说了那么多遍,你还硬往我嘴里塞!”
阿列克赛反应过来了,这人就是给陈朝辞吃辣馅狮子头的人。
现在这情况是……
阿列克赛抬头挺胸背起手,立在陈朝辞背后一脸凶悍地盯住老黄,活似一尊夜叉像
老黄果真被他吓住了,哆嗦地舌头打结:“是是是!是老哥对不住你!”
陈朝辞:“好,你认了,是吧?”
老黄连连点头:“认认认。”
陈朝辞:“那我跟你说过,要是给我吃出毛病了,我要找你的讨回来,你记不记得?”
老黄眼神游离地搓着手,支支吾吾不应是。
陈朝辞往阿列克赛身上一靠:“你想耍赖?”
阿列克赛配合地挑了挑眉:“要不要我来说?”
“别别别,用不着!你瞧你这急性子。”老黄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是先前看李追云被这人钓得郁闷,又看陈朝辞瘦条条的,长得也嫩,除了那双眼睛有点渗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好欺负的气质,这才起了给人出头的心思,哪晓得陈朝辞的身子那么差,吃两口辣就被放倒了。
老黄慌了一会儿,知道人没死才放松下来,随即又开始担心陈朝辞找他要扯皮。
与其哪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堵,不如趁没人的时候主动找过来先把责任撇干净,叫陈朝辞拉不下脸蛐蛐他,哪晓得来得不是时候,陈朝辞身前带条膘肥体壮的灰毛狗防他,身后还站着跟头熊似的毛子房东撑腰。
语气不好听,狗要叫他,说话不好听,毛子要瞪他,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别说拿着长辈乔搞道德绑架。
老黄咬咬牙,点头道:“我记得!我记得,老哥不对,老哥不好,你讨回来才是该,但老哥一把年纪,存款不太多,怕是赔不了多少。”
妈的,真汉子就是要能屈能伸,左右就是掏个钱的问题,大不了他先应下,回头再装个傻充个愣,等熬过开化能走人了,摩托车油门一拧,直接天涯海角不复相见。
“得,我能为难你?给你把钱拿光了,你也有麻烦,相聚即是缘,我不做绝。”
出乎意料的是,陈朝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
老黄惊喜道:“那,就算啦?”
陈朝辞摇头道:“我只说不要你钱,可没说算了。”
老黄:“啊?这?”
陈朝辞笑道:“你让我扇一巴掌,这事儿就可以算了。”
老黄听乐了:“老弟你还挺幽默。”
陈朝辞笑而不语。
老黄:“……来真的?”
陈朝辞:“还能有假?”
老黄犹豫着:“你这……”
阿列克赛清咳一声,老黄的眼神决绝起来:“行行行!一人做事一人当!”
陈朝辞看着就瘦,还昏了几个小时,力气能大到哪里去?反正现在四下无人,一巴掌就一巴掌,顶多肿个两天脸。
老黄闭上眼睛,面目狰狞地绷住脸:“来!”
“好!”陈朝辞像是早就在候着这一刻,摘手套摘得行云流水,抬手往他头上来了一下。
“啪!”
随着一道清脆狠辣的巴掌声,老黄被打得原地晃悠半圈,晕头转向地栽倒进雪里。
过了好半晌,他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喘着粗气地爬起来。
老黄虽然不比陈朝辞高,但体型明显要比陈朝辞壮实好几圈,看着底盘就稳。
他爹的!都这样了,陈朝辞还是抽陀螺似的一巴掌把老黄抽得发懵,甚至没有一个明显的蓄力,也没用上腰的力量,还收敛着动作。
阿列克赛愣愣地看着陈朝辞,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随手一推就把人推倒的。
“嗬!嗬……陈老弟,咱们,这可就,了解了奥。”老黄捂着脸颊,已经有点说不清话了。
他这才晓得陈朝辞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脆竹杆子,眼神里多了些敬畏。
陈朝辞把手套戴回去,说:“老黄啊,你看,你往我嘴里塞东西的时候,从来没想着体恤我,而我呢,不但给你面子,没往大了闹,也不要你赔钱,就是找你讨气,也选了不容易打出骨头伤的打法,我没有不讲道理欺负人吧?”
老黄点头哈腰地附和着:“是,是……”
陈朝辞:“所以我应该不会听到什么污七八糟的传言吧?”
老黄一愣,明白过来:“我脸上这是自己搞出来的,能传什么哟!”
陈朝辞挥挥手:“快回去吧,晚上风那么大,可别摔坏了。”
老黄如蒙大赦,撒腿就跑了,也不知是人行道上还留着冰,他还真摔了一跤,脸朝下在雪地里滚了一圈。
陈朝辞痛快地笑出声,一回头,对上阿列克赛审视的眼神。
在这道眼神中,他一点点蔫下来:“啊……我有做错什么吗?”
陈朝辞被阿列克赛拽进屋里,安排在铺过毛毯的沙发上,陈大奔被点着狗头指示不许乱跑,阿列克赛弄好电暖器和壁炉,等室内完全暖和起来,才大马金刀地坐在摇椅上摆开审问的架势。
“说吧。”他一张嘴,自觉态度有些严厉过头,别扭地放软腔调换了,“你是不是哪里有病?”
陈朝辞拧巴着胳膊:“这是骂我还是问问题?”
阿列克赛瞪他一眼,陈朝辞只得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你手冷吗?”
阿列克赛不理解他手冷不冷和陈朝辞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把手伸到壁炉旁烤了一会,直到掌心被烤得滚烫泛红了才伸出来:“现在不冷了。”
陈朝辞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阿列克赛愣神的目光里撩开层层衣角,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衣服里伸。
阿列克赛白皙的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他像个被轻薄的黄花大闺男一样尖叫起来:“等等!你做什么!你……”
他的呼斥在摸到一片狰狞起伏的疤痕时消散了。
“我说过的,我以前当过兵。”陈朝辞带着他的手抚上温热的心口,“这里中过一枪,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医生说,再偏一点,我就没命了。”
阿列克赛寡淡的眼眸微微颤动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出来旅行,是吗?”陈朝辞放开他,露出苦恼的神情,“对,所有知道这个伤疤的人都劝我应该好好休养,找个轻松的工作自在悠闲地过完这一辈子。”
阿列克赛在心里附和道,是应该这样。
陈朝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我不想这样,他们口中悠闲自在的一生是什么?是找个工作、买个房子、娶个妻子、生个孩子、然后日复一日背着养家糊口的责任赚钱,最后因为带着伤倒在医院的病床上用自己年轻时攒下的积蓄苟延残喘到心跳停止。”
“但我不想,我知道我不想过这种生活,也不向往别人眼中的安定,更不想欺骗另一个女孩子的真心。”
“准备这样规规矩矩活一辈子的人还有千千万,少我一个也无妨吧?”
他对上阿列克赛的视线,壁炉中跳动的火光印进他乌黑的瞳孔里:“活着也没关系,死了也没关系,只要是在追寻风景的路上,哪怕四十岁不到就去世了,我也是快乐的。”
“每次换季都会痛吧?”他隔着布料拍了拍阿列克赛结实的大腿,“你选择成为蜗牛,我不怕痛,所以我成了鼻涕虫。”
这比喻有够奇怪,但他的眼神太过坚定,阿列克赛提不起反驳的勇气。
“你不是还一个奶奶?你不考虑你的家人了吗?”他软弱地避开陈朝辞的目光,就像阴沟里的蜗牛躲开日出。
陈朝辞坦然道:“我奶奶已经去世了,我去当兵的时候病死了。”
阿列克赛的担忧与劝告一骨碌滚回喉咙里。
他非常清楚,一个彻底无牵无挂的人,是几乎不可能被语言打动的。
阿列克赛掩面闷笑几声:“好吧,至少你还有再活二十年的自信。”
陈朝辞:“你二十七岁,对吧?”
阿列克赛:“对。”
陈朝辞指着自己问道:“你猜猜我多大?”
“二十。”长久以来藏在心里那个数字被阿列克赛毫不犹豫地道出来
陈朝辞艰难地憋着笑:“我的年纪……有一个数字和你一样。”
阿列克赛:“难不成你才十八岁!”
陈朝辞笑倒在沙发上:“我三十八了!”
阿列克赛:“……”
阿列克赛缓缓站起来,满眼震惊地按住陈朝辞:“你多大?多大!”
他板住陈朝辞的脸一通端详:“三十八?!”
阿列克赛:小鬼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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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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