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斯大人,请您派骑士来我的镇上维持正义。”卡特是躺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的,他的手脚被木板固定着,声音无比虚弱。
米尔斯看着狼狈不堪的卡特,皱着眉,吩咐身边的人去请光明教廷的医师,来为卡特治疗:“松茸镇长,铁路铺设的情况如何了?要知道若是耽误了日子,王室一定会觉得是我们这些官员办事不利的。到时候,恐怕就算是松茸镇,也不得不更换镇长了。”米尔斯走到卡特面前,面色温和,缓缓说道。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才需要市长大人您的帮助。”卡特下意识想握住自己的手,可巨大的撕裂感让他停止了动作,闭紧了眼睛,不由自主发出斯的声音,“那些可恶的松茸镇民都不愿意搬走,害得我们没办法修建铁路了。我给他们工作,给他们发钱,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竟然这样对待我,我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松茸镇长,看来你的镇民确实没有好好接受光明神的教诲。”米尔斯踱着步子,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背对着卡特,“你要我厚着脸皮请光明骑士出来,只是为你解决区区几个贱民?要是你当不了镇长,我马上可以请别人来代替!”米尔斯猛地一拍桌子,把卡特吓得一哆嗦,这一哆嗦让卡特浑身剧痛,不自觉发出斯的声音。
“还不回去摆平你的镇民。”米尔斯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难不成是要我请你喝下午茶吗?”
“卑职告退。”卡特扭头给了推着他的人一个眼色,只听咔嚓一声,他的头再也扭不回去。
那人立刻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捧在米尔斯桌上,用极度谄媚的笑容道:“米洛斯市长,这是曙光市为安置镇民准备的资金。”
米尔斯的手像粘了胶水般按在信封上,一脸困惑看向卡特。卡特立刻歪头对米尔斯摆出一个笑脸,却比哭脸还要难看,“属下愚钝,不知如何安置这笔钱,我看还是请市长大人处置它更为妥当。”
“等等,你先去会客厅,等教廷医生为你治好了伤再回去。你也不想想,给曙光市的贵客看见你这副模样,多丢马洛市的脸啊!”米尔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语气却从责怪变成了关心,“你啊,你需要多练练!”
“谢谢市长大人。”卡特的声音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只因市长不知道,卡特正是在曙光人面前出尽洋相,被揍成这样的。
“卡特,请骑士们维护治安的事情我会为你解决的。”米尔斯转了转眼珠,冷笑道,“只是安置村民,这点钱恐怕不够啊。城里那些为镇民修房的兄弟,出工又出力,他们上有小下又老,也要吃饭,你说呢?”
“是!”卡特为难地看着米尔斯,同身后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米尔斯至少会留下些钱,用做镇民的拆迁款,不曾想他将钱款全部侵吞,还嫌不够。可卡特哪还有余钱上供给米尔斯,一时心急如焚,汗水沾上伤口,惹得卡特嗷嗷直叫。
“我还有个办法犒劳辛苦的兄弟们。若是将修葺的房子改做旅店,供参观博览会的人们歇脚,那赚到的零头,都能买下一镇的松茸了。只是,你的那些乡亲若是住进去了,那可就没房子给我们的光明神住了啊!”米尔斯见卡特汗流浃背,快要与椅背融为一体,用两根手指靠住他肩膀伤口,挤眉弄眼道,“放心,少不了你的份。”
米尔斯又道:“我给你准备了曙光市威力最大的科技——炸药,你知道该怎么做。”
夕阳下的镇南上,工人们像工蚁一般来来回回,将满载物品的小车推来,将空空如也的小车推走。经过几天的努力,他们已在镇南铲出了一片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座突出的平台。在这些月台中穿过的,是钢铁铺设的轨道,此刻的工人们,正推着装满鹅卵石的小车,朝钢轨上铺石头。理查德换上了与工人们一样的衣服,边视察着工人们的工作,边将所见所闻记录在他的本子上。这时,一位一身紫色礼服的少女牵着一个漂亮女童的手,张望着那些工人们的工作,朝着理查德走去。
理查德的余光瞥见少女,收起了笔,快步走向少女,他挠了挠头,笑道:“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来和我汇合了,看来这座城市果然没有你们要找的城堡。”
“不过这里倒是可以尝到各地的美食。”少女微笑道,“也不算白去一趟。”
“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理查德低着头,整理着他蓬松的头发。
“还不是这个小丫头一路问路问来的。”少女揉了揉女童的脑袋。
“镜儿小姐真是越来越勇敢了。”理查德也伸手,想去摸女童的头,女童径直避开,躲到了少女的身后。理查德哈哈一笑,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理查德小公子,你也应该知道,要不是有事,师父和我才不会急着来找你这个榆木脑袋!”女童朝着理查德翻了翻白眼。
“镜儿,淑女可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少女蹲下身来,点了点她的鼻子。
“师父,你快去说一说嘛,镜儿知道错了。但他就是个榆木脑袋!”女童附在少女耳边,吐了吐舌头。
“你这个小丫头,拉着为师过来的时候心急火燎的,现在倒是不敢自己去说了。”
“嗯~师父,你去说一说嘛。”女童用脸蹭着少女的脸,少女宠溺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您们是有什么急事吗?没问题,交给我去办!能够为两位美丽的淑女服务,是我的荣幸。”理查德站直了身子,挺起胸,拍了拍胸膛。
“理查德公子,倒不是什么急事。”少女朝北面望去,理查德视线跟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倾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少女。
“听说,北面的房子都要被拆了,用来建造停放火车的车库。”少女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北面的方向,将袖口的纽扣系上,又松开。
“是啊,松茸镇北地势平缓,人口又少,是整个马洛市最适合成为车库的地方了。”理查德说罢,又点了点头,看向少女。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打算让那些住在镇北的人全部搬走吗?”少女停下了小动作,将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肘处,眉头微蹙,看着理查德,“让他们背井离乡?”
“这怎么能算背井离乡呢?我想您一定是被那些镇民欺骗了。”理查德一脸困惑,随即将手指向南面,马洛市的方向,语速急促,仿佛是受了委屈一般,“这松茸镇本就隶属马洛市,是马洛市的一部分。我请他们搬去城里住,明明是改善他们的生活,怎么能说是逼着他们,背井离乡呢?”
“原来是这样吗?”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无奈地对女童笑了笑。
“是啊,你知道吗?我还在马洛市里给他们购置了房产,那里的房子可比这里雇几个木工就能搭建的破房子值钱多了。不仅如此,我还给了他们每人丰厚的搬迁费。”理查德的脸色微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搬走,这么简单的账他们都算不清楚吗?”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一旁的女童却忍不住了,她抱着少女的腿,露出半个脑袋:“理查德小公子,镇里物价低,花钱少,靠着踩松茸就能过得很好,你要是让他们去城里生活,他们这些老人靠什么活下去呢?难道你不考虑这些问题吗?”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让治下的百姓丰衣足食是米尔斯市长应该考虑的问题。我相信以米尔斯市长的正直和善良,一定可以让这些人在城里也过得很舒服。”理查德一本正经,他不解地望着女童,“再说了,城里的工作岗位可比这里多多了,只要他们勤劳工作,就一定可以靠着双手养活自己。”
“可是他们里有那么多老人呢!”女童站到了少女的身侧,抓着少女的裙摆道,“那些老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每日十六小时的工作呢?手工厂也不可能雇佣这些人工作的!理查德小公子,难道你就不能在小镇里重新为他们建一些房子给他们住吗?”
“在我们的规划方案上,并没有为他们预留那么多的空地安置他们。”理查德从怀中掏出他的笔记本,用手指着笔记本上的内容,认真观看了一番,随后合起本子收了回去,“如果现在再规划的话就需要重新设计停车场,已目前的进度来说是不可能的。就算可以重新规划,那我们也将付出更多的支出,这会超过本来的预算。”
“拜托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一个老人,年过半百却要被迫背井离乡,你会怎么想?再说了,就那些年轻人,从来过得都是捡松茸的营生。你如何保证他们能学会新机器的使用?你就要这些人白白饿死吗?”女童站到了少女的面前,她的脸红彤彤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你这样的贵公子怎么会懂这些百姓过得有多难!你只要按着你父亲的要求一步步走下去,就自然可以继承侯爵,可那些百姓和你不一样,他们每天都不得不为自己的生计考虑!”
“这是您的意思吗,神女小姐?”理查德皱着眉头,双眼失去了焦点,面容僵硬,“可是只要火车通车了,大量的商品将会带来大量的就业机会和大量的财富,这是曾经在曙光市发生过的。所以我敢保证,他们不仅不会因为搬去城里而穷困潦倒,反而可以靠着搬家或获得的补偿,一夜暴富。至于那些懒散的,不愿与时俱进的人,他们总会被时代淘汰的。那不该是我的问题,而是政府的问题,是法律的问题,而不是机器的问题。”
“镜儿,休得无礼。”女童还欲反驳,已被少女抱起起来,背对理查德。
少女对理查德浅笑道:“这些人的悲剧与公子并无关联,何况公子也已经给过他们更多的补偿了,是他们冥顽不化又缺乏远见。这不正是为什么您是贵族,而他们为什么是平民百姓的原因吗?”
“如果我们曙光市的机器和工厂可以在全不离雪生产,然后把货物通过铁路运往整片大陆,那么所有不离雪人都可以过上轻松自在的生活。”理查德的眉眼舒展开,他昂首挺胸,“只要王室愿意与我们合作的话,不离雪的物美价廉的商品将出现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而不离雪帝国则将成为这片大陆上最伟大,且最富有的国家。”
少女点头,她的目光再一次望向北方:“从神圣蓝瑙市到马洛市,一路上要经过不少村落吧。如果每个村落里的村民都是如此这般不愿配合的话,要想在六月前成功通车恐怕并非易事。”
“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吗?”理查德拿出他的笔记本和笔,看着少女。
“在我们云中,只要天天能吃上一口饭,百姓们就会安居乐业。”少女将女童放了下来,揉了揉肩膀,“我有个建议,只是一个建议。如果可以不让那些村民背井离乡的话,还是不要让他们背井离乡了,不是所有人都能习惯城市的生活。”
“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修建铁路会把他们的土地占据,让他们无法再靠种庄稼为生。那样他们会失去本来的工作。”理查德道,“没有工作他们就没有饭吃。”
“谁说没有工作的?”少女道,“修铁路不是工作,等铁路建完,维护铁路不也是工作。这样不仅可以帮你省一笔让他们搬迁的费用,还能让他们乐得为你服务。难道一定要在工厂里的工作才叫做工作吗?”
“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理查德点头记录,“然后向父亲和公爵大人汇报的。”
他记录时专心致志,全然未发现少女眸中沉重与无奈,似是勾起某些哀伤回忆。不知觉的,他好像听见少女幽叹一声:若能如此简单……”他只道是太想听见少女声音,出了幻觉。
深夜的镇长办公处,魔法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卡特镇长,我认真思索了一番,决定给这些镇民每个人再多加十刀尔的搬家费。”理查德托着下巴,翻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并且承诺他们可以在铁路建成后搬回来。”
“理查德公子,怎么还能让您破费。”卡特握着手,满脸讨好的笑容,“何况他们回来也没有地方给他们住了啊!难道你还准备给他们再建点房子?”
“办法总是有的。”理查德合上本子,发出啪的声音,“明天就请镇长召集镇民们开个会吧!一定要是全部的镇民。”
“没问题!理查德公子,我向你保证,问题一定会被解决的!”卡特拍着自己的胸膛,转着眼珠,却有着别的打算。
深夜的月台,火光通明,工人们依旧挥舞着他们的工具,他们动力满满,为了让这条铁路尽快建成,为了那丰厚的报酬。那些火光,比天上的星星,更加闪烁而耀眼。
可这般耀眼却不能惠及马洛市内的百姓,漆黑的乌云遮蔽了马车上耀眼的松茸标志。它沿尚未竣工的铁路缓缓朝星海驶去,却被守卫们拦住去路。
守卫们从前只收进城卖货的钱,可进出城门的人多了,只要带了货物,定要大捞一笔。这辆载满了物资的马车,一看就是大笔收入。可车夫哪有余钱,搬出米尔斯的名头亦不被买账。只能眼睁睁看着守卫们将马车里的货物搬出,只留下些许。当守卫们耗尽力气拆开包装,发现其中是些没用的粉末。气得立即将它们倒进铁轨里,这才骂骂咧咧遁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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