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槿容回到相府时,已是二更时分,于是她便直接去了温之言的住所清风阁。
今日她未戴冠,而是梳了高髻,身着水蓝长裙,如碧波荡漾,显得温婉又不失大气。
她刚踏入清风阁,便见温之言正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玉簪,似在沉思。
“丞相!”叶槿容微微行礼。
温之言颔首示意道:“近日忙于政务,无法与夫人共享晚膳,望夫人体谅。”
“丞相身负国家重任,为民操劳,此乃国家之幸,百姓之幸。”叶槿容淡笑着。
这些得体却略显冷漠的言辞在他们之间重复了无数遍,有时甚至让他们自己也感到困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算是相敬如宾还是貌合神离。
温之言走向叶槿容,询问道:“夫人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叶槿容微微一愣,随即低眉垂眸,轻声道:“若再插上丞相手中的玉簪便更为妥帖了。”
温之言却反问:“夫人何以如此确信,这玉簪是特意为夫人挑选的?”
“既如此,那便当是我自作多情了。”叶槿容转身欲走,却被温之言挡在了身前。
“三年前,你奉旨嫁入温氏,我深知你内心不愿,因此始终对你保持应有的尊重。然而,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你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屋之下,难道不该跟我解释解释?”
叶槿容听后,淡然开口:“温相素来自视甚高,今日何以自觉不如他人?”
温之言回答道:“他不是寻常人!”
叶槿容轻挑眼角,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之意:“看来,在世人眼中那不可一世的温相,也不过如此。”
一声轻颤。
叶槿容已斜倚在书案边,她的视线与那张沉峻至极的脸庞只有咫尺之遥。
“你喜欢他?”
“你说呢?”
“我要听你说。”
叶槿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你真的有必要与一个比你小七八岁的人计较吗?”
温之言的语气异常认真:“他是南苑的人…”
叶槿容抚上温之言的眉眼,带着一种挑逗的口吻说:“所以呢?堂堂左丞、赫赫温相,难道还会惧怕一个南苑的小师弟吗?”
温之言并未回应,而是缓缓俯身,靠近叶槿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瞬间便抚平了叶槿容躁动不安的内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迷离感。
尽管眼前的人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但却如同镜花水月,既虚幻又缥缈,令人难以捉摸。
或许,正是因为某些事物,一旦拥有,便预示着终将失去。因此,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境下,仍坚持为之,最终只会成为一场令人唏嘘的笑话。
一连三日,两人都未曾再提起那晚的对话。
而在他们深陷情感纠葛之时,远在百里之遥的兖州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血案,陷入了混乱之中。
月色朦胧,笼罩大地,却无法驱散那弥漫的血色。
庆阳王府内,从大门直至深处的院落,各处都布满了尸体。
这些尸体有的衣衫褴褛,有的几乎衣不蔽体,但他们的双眼都圆睁着,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在试图发出最后的呼喊,却终被死神夺去了生命。
鲜血从他们的七窍中缓缓滴落,最终汇聚成小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暗诡异的光芒。
与此同时,天际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在空中显现,其状似一片巨大的树叶,且脉络清晰可见。
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脉络上布满了繁复的纹路,如同血管般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随着漩涡的旋转,血色愈发浓烈,似乎要将整个天地染成一片血红。
最终,伴随着一声巨响,这片巨大的树叶骤然碎裂,化作无数血色的碎片,在空中飞舞,如同血色的蝴蝶,凄美而恐怖。
“嘻嘻…嘻嘻……”
在这朦胧的血雾中,隐约可以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些笑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似亡灵之讥讽,又若魔魅之欢庆,让人不寒而栗。
当庆阳王府遭遇灭门,一百四十五口无一生还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是两日后的夜晚。
当夜,叶景渊急召温之言到含元殿议事。
“据兖州刺史所报,所有遇害者均系同一柄锋利之剑所杀,且死后不久,体内脉络竟现出黑色纹路,使得此案变得异常蹊跷。”
温之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黑色纹路?此事难道与天水阁有关?”
叶景渊亦觉此事非同小可,“朕亦难以置信,但天下之大,除天水阁外,又有何人能在短时间内斩杀如此多的人?”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而且,这血色树叶图腾究竟代表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流露出凝重与不安。
温之言沉声道:“陛下,此案需尽快查明真相,以免引发更大的祸端。但若确为天水阁所为,仅凭兖州刺史之力,恐难应对此案。”
叶景渊微微点头,道:“你是想请南苑的人协助调查?”见温之言并未否认,他继续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但需谨记,仅限于破案,不得泄露朝政机密。”
温之言领命后正欲告退,叶景渊却突然出声:“别以为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能瞒得过槿容。”
“这就不劳陛下操心了。”温之言平静回应。
叶景渊怒目而视,呵斥道:“温之言,你放肆!”
“微臣不敢!”温之言立刻后退两步,躬身弯腰,摆出恭敬听训的态度。
“我看你敢得很,”叶景渊气愤地质问,“虽然已查证你与乐师被杀一案无关,但两个命案现场发现的树叶图腾皆与温氏族徽相似,你对此有何解释?”
温之言目光凛然地回道:“陛下,温氏族徽是先祖所创,温氏族人自古以来皆以此为荣。然而,臣亦深知,近年来朝中有人对温氏心生不满,企图借族徽之事制造事端,图谋不轨。”
叶景渊冷笑一声,道:“你虽聪明绝顶,能将责任推卸得丝毫不剩,但你可曾深思,若真有人欲借温氏之名行事,你又该如何应对?”
温之言微微颔首,声音沉稳:“陛下,微臣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温氏所为。至于幕后之人,微臣必将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是日晨曦,望城山腰云雾中,有金色衣袂随风飘然。
“不知温相来南苑所为何事?”秦怀允清澈的声音自山间响起。
“有一桩奇案想拜托你。”温之言回应道。
秦怀允微微一笑道:“哦?难得看到温相开口求人。”
“废话少说。”
秦怀允身着一袭天青长袍,行走间衣带当风,郎朗轩昂。
“庆阳王府和教坊司的案子,不仅牵涉到天水阁,更与徐阶的画作有关。因此,我需要一些特权。”
“你想要什么?”温之言转身,金绫长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怀允微躬身,回道:“长公主。”
“槿容?”温之言眉毛轻挑,秦怀允则轻笑道:“不错,正是温相的夫人。”
温之言直视着他,问道:“你们不是几日前才见过面?”
“那只是私事,若为公事还需温相同意,我也好办事。”秦怀允坦诚地说道。
“如果槿容愿意,我不会干涉。”
“那就多谢温相了!”
“南苑虽然独立于朝廷之外,所学之术涉及工商医药乃至谋篇布局,但说到底不过是另一个集贤殿。因此,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温之言提醒道。
两人沿着山腰往下走时,温之言递出一块黄玉令牌给秦怀允,并道:“这个案子由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审理,你作为外援只能参与调查,不得干涉司法。如果遇到阻碍,可以持此令牌行事。”
“不过我想南苑的人,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秦怀允接过令牌时好奇地问道:“温相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请长公主帮忙吗?”
“你是为了雪魂花吧?”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温相。”
“传闻雪魂花生长在天山玄冰池下,拥有起死回生的神效。我朝中,仅于槿容出生时曾使用过。据宫中老仆所述,当时仅用了半朵雪魂花,剩余则被先皇秘藏于宫中,除先皇外,唯槿容知其所在。”
“自从你开始接触槿容以来,我就猜到你的目的。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干涉,是因为我希望你能让槿容看清她皇兄的真实面目。”
在前方不远处,秦怀允察觉到朝中官员的身影,他们似乎有急事需与温之言商讨。于是,秦怀允恭敬地拱手作揖,言道:“如此,那就多谢温相成全。”
温之言颔首示意,随后两人便在此处分道而行。
这时,前方的官员快步走到温之言跟前,递上文书,声音中透露着紧迫:“兵部急报,丰城驿被大火焚毁,现场因此混乱不堪。他们正在全力搜寻遗体,但目前尚无法确定是否有禁军龙武卫在其中。”
与此同时,在含元殿内,叶景渊猛地一拍御案,怒气冲冲地质问道:“重兵把守的驿站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禁军龙武卫大统领周冲何在?”
阶下,一位身披软甲的人影从众臣中走出,他抱拳回答道:“皇上息怒,此事还需微臣进一步详查。”
然而,叶景渊的怒气并未消退,“不必了,即刻免去周冲禁军龙武卫大统领之职,由副统领凌霄暂行其职。”
周冲心中震惊,头时恰好对上叶景渊那凌厉的目光。于是,他强忍住心中的不满,伏地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叶景渊冷哼一声,目光中怒意未消,扫视着殿下众臣,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满:“温相何在?”
话音刚落,温之言便在内侍的引领下步入含元殿。
他行礼叩首后,叶景渊却并未让他起身,而是严厉地质问道:“近日军情紧急,你为何不在朝房、议事厅或中台处理政事,难道你平日里就如此懈怠?”
温之言沉稳地回应道:“陛下,若要问责微臣,可否请先过目这份文书,再做定夺?”
叶景渊稍作思忖后,说道:“呈上来。”
温之言将手中的文书递交给内侍,并解释道:“在收到兵部六百里加急塘报后,微臣就疑惑为何从幽州和肃州传来的塘报,并未经过丰城驿中转,而是直接由驿站卒驿送达。因此,微臣当夜便致信赵州刺史,要求他就近派人调查此事。”
叶景渊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温之言起身后,继续汇报道:“调查结果与兵部探查的情况一致,驿站已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然而,赵州刺史深入官道百余里后,竟发现了六名携带塘报的禁军龙武卫士兵。”
叶景渊抬眸看过他,沉声问道:“塘报何在?”
温之言挥手示意,跟随他的人员随即呈上了六份塘报。他继续解释道:“这六份塘报中,四份发自幽州,两份发自肃州,内容均涉及粮草押运事宜。”
叶景渊审阅着手中的塘报,眉头紧锁。
他注意到肃州长史在塘报中写道,刺史曹光远率领的粮草押运队伍已出发半月有余,却迟迟未归。
“从肃州至幽州,途中即便遭遇变故,也不应拖延如此之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之言稍作斟酌后回答道:“粮草未能如期抵达,驿站被毁导致军情传递受阻。这一系列事件似乎都是针对幽州而来。”
叶景渊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如今之际,只能寄希望于顾士谦能坚守幽州。倘若宁王未能及时救援,那么数年之内,边境必将动荡不安,百姓将生活在苦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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