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8日上午,外国语学校高中部雅园。
“是你???”
高一特优班内,两名少年立在讲台边上面面相觑,问好的话卡在喉咙里,异口同声地蹦出这么一句来。
李炎拧眉打量眼前穿着白色长衫的男生,男生上衣袖口处还残留着半个若隐若现的黑鞋底印。
冷着脸,只扔了把金属钥匙给他:“沈安州,4号床。”
沈安州翻了个白眼,当场讽刺道:“看来这学校的生源还真是良莠不齐,什么人都能招进特优班。”
李炎眸光一寒,刚迈出的那条腿转了个弯朝向了门外。
“我去申请换寝。”
“等等。”沈安州叫住他,“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收了你这么个祸害说不准我道行就高了。”
李炎:“?”
这人总神神叨叨的,估摸着是脑子有点问题,他觉得自己怼回去有失体面,于是只静静望着对方,沈安州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两人都抱着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的想法,就这么“我自巍然不动”地对峙起来。
旁边小姑娘路过,突然停下脚步,一歪头闪进两人中间,她冲李炎打了个招呼:“嗨,高冷哥,又见面了!这么巧,咱俩一个班?”
她的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战火一触即发的对线。
高冷哥?
由于两人之间明显的身高差距,李炎只能垂下眼睑去看她。
对上女孩那张笑盈盈的脸,他谨慎地观察了半天,似乎有点眼熟,最终脑子里蹦出一句不认识。
娇小的女孩迎着他打量的视线歪了歪头,半晌,脸上露出一副震惊且受伤的表情,试探地问:“不会吧……你,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这女孩此话一出,感觉更熟悉了,但他始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一号人。
他面无表情地回:“我应该记得你?”
女孩捂了捂受伤的心脏,慨然一叹,摆着手道:“罢了罢了,那都不重要,今天就重新认识一下,李炎,我叫狄泽,这次不要再忘了。”
狄泽。
脑海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这次他有点印象了。
曾在某个燥热无比的午后,就是这个女孩站在俞轩身边与之交谈甚欢,后来还说了句他挺爱听的话。
是什么话来着?记不得了,但无所谓。
他点头,抬步要走,又被女孩的声音拦住了——
“话说,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啊,玩123木头人?”
狄泽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沈安州。
被忽略已久的沈安州脸更黑了,冷哼一声,抬着下巴先走一步了。
狄泽眨巴眨巴大眼睛,问:“你们这是闹矛盾了吗?”
李炎保守地嗯了声,不打算同她细说。
他跟沈安州之间的恩怨,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不通。
明明此前,两人本该是一对毫无交际的陌生人,具体还得从今天早上说起。
清晨,七一街。
“炎哥!往哪看呢,这边,look back!”
正值各校入学,平时鸟影都不见的学校公交线这几日变得人满为患。
彼时,刚从高铁下来的李炎正拖着行李,混在人群中艰难前行,铜锣似的一句洋文震得他不理睬都不行。
一回头,目光瞬间定格在一道人影身上。
耿阳即便扎堆在群众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仔。亮色的花衬衫配着花裤衩,头顶编织渔夫帽,正挥手冲他露牙,十几日未见,皮肤已被晒得黢黑。
乍看像个来度假的非洲佬。
“你终于看到我啦,哎哟李哥哥啊,急死我了,可算追上你了。”说着,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似乎想要靠近李炎。
李炎瞬间摆正脑袋,目光坚定地朝前迈起碎步,想要离开的心思愈加迫切。这一刻,他宁愿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人。
“哥你步子别迈那么快啊!”
这一嗓子嚎得李炎更想跑了。
看他要走,被挡在一米开外的耿阳急得纵身一跃,直接从一对相距甚近的男女中间越了过去,中途被男生腰间的宽大布料绊了一脚。
其他人:这个道你是非插不可吗?
电光火石间一踉跄,他的两只手猛地摁在李炎背上,才没当众栽个跟头。
被撞得一趔趄的李炎:“你妈。”
“对不起哥,我太急了。”朝李炎道完歉,他又扭头,双手合十,“对不起哥,对不起姐,打扰你们了。”
道完歉,他就转了身准备走。
谁知,后面的男生停下脚步,懒散的身形突然直起,屈起指轻敲了敲他的肩头。
男生摘下墨镜,露出底下一双清淡眉与黑漆漆的荔枝眼,下巴圆滑,软软垂落的微分头发下盖着一对招风耳,显得脸庞似巴掌小,明明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卖萌相。
小麦色的皮肤丝毫遮不住他的“甜弟”特质。
“甜弟”眉头轻挑,莞尔一笑,露出一排比耿阳更闪更整齐的大白牙,怼起人来毫不含糊:“歉都道了,磕个头再走吧。”
“嘶……”耿阳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移向“甜弟”腰间系的浅色不明纱织物。
看到上面印着半只乌黑的脚印,他自知理亏,将姿态放得低了点:“这个事真是我对不起您,要不我给您帮着把衣服洗了吧,咱俩留个联系方式,明天把衣服还你。”
耿少爷向来惜财如命,只要不是往自己身上贴,其他能靠嘴靠出力解决的事绝不动用钱。
在一众标榜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的大少爷中,他靠着吝啬将自己活成了一股清流。
“咱到那边去说?”耿阳指着不远处的树。
四人便挤过人群,站在了略为宽敞的树下。
耿阳:“您看,我说这个怎么样?”
男生轻嗤了声,没接话。
他旁边结伴同行的女生不赞同地摇头,扯着他袖子,以长辈的口气训斥:“小州,脾气收一收,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友善一点,道歉。”
被叫做“小州”的男生解下腰间的布料,掂在手里抖落开来,是一件麻纱的月牙白色中式唐装长衫,半只脚印正印在左袖口的位置,格外显眼。
他指着脚印,将话锋转向了女孩:“临走前师父特意让我带上的,还没穿几次就给我印这么大个脚印,我道歉?师姐你是懂友善的。”
女孩赤着脸,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在张口的瞬间又闭上了。
德性。
面前这哥们似乎带点Bking属性,好巧不巧的,李炎在这方面也造诣颇深。
一般情况下,两个Bking狭路相逢只会水火不容,尤其是现在,这俩Bking还恰好处在对立面。
他抬手,替耿阳将肩头滑落的书包带勾了回去,不耐地朝对面扫了一眼,语气算不上和善:“要赔要洗吱一声,没时间陪你耗。”
“你以为我时间就很多?”男生冷哼一声,“用不着洗。”
他一手拎衣服,另一只手从口袋摸出手机,操作一番,对着耿阳亮出了张收款码。
语气拽得二五八万的:“你赔我八万八,我重新搞套新的。”
李炎:一拳给一万,先来让我打八万的。
耿阳上下瞅了瞅那件衣服,大少爷打小就见惯了大牌高端奢饰品,现如今专业对口,一眼丁真,开口只有比他更拽的:“不是吧朋友,你这看着也就一地摊儿……”
“谁跟你是朋友,算我晦气遇到你。”
“地摊货”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收住了,看着对面人愈发黑的脸色,他考虑着换了一下措辞:“我也不差那小几万,但你这材质……啧,你这个什么牌子的,没见过啊?”
“没钱学什么武大郎登梯,撑什么市面,猪八戒扮姑娘起码还长了张脸,你诓人光长一张嘴?”
男生骂完,倨傲地挑起下巴,翻出衣服内侧的刺绣介绍:“喏,云丘山道观出品。”
“啥玩意儿??”耿阳一脸懵,也顾不上追究他前面骂的话,扯了扯自己身上两万三的花衬衫,“云什么山观是啥?最近的时尚新秀吗?”
闻言,李炎也愣了愣,问:“你是道士?”
“是啊,怎么?”
男生冷笑一声,收起手机,定定将他望着,忽而展颜:“这位姓李的同志,我看你生了一双三白眼,两眉交叠,颧骨突出,天生一副凶相,啧啧,实在是秉性欠佳啊。”
自认为长相凑合过得去的李炎:“?”
——劳烦您积点口德。
没等他怼回去,一旁的耿阳率先惊呼出声:“卧槽!你怎么知道我哥姓李?”
男生高深莫测地抚了抚衣袖,淡定伸手捏了个小六壬:“算出来的。”
这个戏,你是非演到底不可吗?
李炎眼中的不屑几乎要化作实质,他将耿阳拽回自己身边,不紧不慢地开口:“骗骗别人无所谓,别骗着自个儿就成。”
“干我们这行的,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也不强迫你信,今天衣服这事呢,我就不追究了。”说着,男生顿了顿,突然毫无征兆地凑近他。
李炎反应迅速地往后一避。
男生噗嗤笑出声,语气半认真半开玩笑道:“你小子桃花运来了,还不错,建议半夜睡觉换个方位。”
李炎:“……”越说越离谱是吧。
“你我有些缘分,这样吧,为表我宽宏大量,今日我就免费替你算上一卦,怎么样?”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女生突然掩上唇,刻意地轻咳了两声:“师弟,时间不早了。”
男生笑容不变:“来得及。”
“猪八戒扮姑娘起码还长了张脸,你诓人就长一张嘴?”李炎将他说出的话又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说完,便揪着耿阳衣领转身继续挤人流去了。
他背后,男生的一张笑脸彻底僵住,盯着他的背影,那双荔枝眼雾沉沉的,缓缓吐出几个字:“狂妄无知。”
这男生便是沈安州,从道观下山来求学的。
李炎觉得他是江湖骗子,专门骗傻子钱那种,他觉得李炎见识浅薄,没文化还没礼貌那种,两人相互鄙夷,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以后不见面还好,再见面谁也别想好过。
他的师姐温和地劝道:“小州,是刚刚姐姐的语气不太好,姐姐也是怕你一下来就惹到人,如果可以,你以后还是要……”
“谨言慎行”四个字没机会面世,就折在了她喉咙里。
沈安州只凉凉扫了她一眼,开口:“师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另外,别一口一个‘姐姐’,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
“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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