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炎认识俞轩的日期要往前推几天。
2016年6月14日，一年前的仲夏。
傍晚，晚霞烧红了天空。
“李炎，你等一下。”女孩子细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炎停下脚步，脸上划过一丝不耐。
女孩儿快步跑到面前堵了他的道。
“就是……”她低着头，手指绞上衣角，犹豫着喃喃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李炎一眼看到女孩儿鼓囊的口袋里装着东西，露出粉红色的一角，像是信封。
他了然，看不见女孩子的表情，但猜想她此刻一定红了脸。
李炎无所谓地轻笑一下：“没有。”
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意外，女孩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想从中看出破绽。
“怎么了？”李炎对上女孩的注视，清澈的眼睛里印着她的倒影。
他完全清楚面前人对自己的喜欢，但他一直没打算戳破。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一把吉他、两杯恰到好处的奶茶以及一次众人面前的维护，这份黏腻的好感就能轻易变成喜欢。
李炎将心底的情绪遮掩得很好，面上始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我以为，你……”袁欣欣蹙起眉，眼尾泛着红。
女孩子的示弱总是招人怜惜的，漂亮妹妹更甚。
看着她委屈到仿佛下一瞬就会哭出来的模样，李炎微微怔愣，未曾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至于吧。
一股罪恶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怜悯取代了原先的不耐。
他掏出口袋里剩的一根棒棒糖，递到女孩面前。
“喏，拿着——别难过，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可以跟哥说说，哥能帮就帮。”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表白这种事他笃定袁欣欣不会再干。
然而——
袁欣欣接过糖，微微嘟起嘴，带着哀怨望他一眼，将手里的信塞进他手里，转身一溜烟跑了。
没将这份打扰放在心上，他随手把信揣进衣兜，就要去赴约了。
车子驶过市中心路段，到了富康路。
李炎一脸沉默地看着巨大的夜场舞台，灯光闪烁耀眼，音响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是他好哥们儿赵文卓的生日宴。
来的人还挺多，有不少生面孔，也有几个他打过照面的同校同学。他们都在笑闹着，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地方他来过，小时候让他爸带着来的。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更冷了。
他妈知道了。
来这种地方，他心里有点儿数，只是没想到赵文卓真的肯花这么多钱包场。
不自在，不舒服，想回家。
在他犹犹豫豫地迈进门的时候，赵文卓出现了。
乍起的欢呼声吓得他一趔趄，得亏身后的赵文卓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赵文卓带着他到卡座位置坐下，面前摆着零食和果盘。
“来来来，吃吃吃。”说着，往他手里塞了包薯片。
“这都你一个人包的？”李炎拆开薯片。
对方没听清，往他脸上凑，“你说啥！大点儿声！”
“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周围环境太吵，李炎只好冲着他的耳朵吼。
赵文卓揉了揉耳朵，同样卖力地朝他吼： “不是我，是我发小！俞轩！多吃点儿！他付钱！”
俞轩。这名字他不陌生，赵文卓有几次翘课就是跟这人出去浪。
有钱，纨绔，不好惹。
啧，早知道是别人包场，他说什么都不会来了。
谁跟谁啊，他都不认识，还玩儿个羁绊。
一切准备就绪，音乐声变小了一些。
“那是谁？”
李炎朝舞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赵文卓看向那边。
他看到一个穿着白体恤牛仔裤的半长发小姑娘上了台，灯光师将聚光灯瞬间对准了她，台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
那人显然很受大家欢迎。
“我发小！”赵文卓显得格外激动，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挥着手。
你发小？
李炎心中浮现出一团疑惑，脑门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卧槽？！你发小儿是个女的？”
“你他妈什么眼神，人家掏出来可比你大！”
他默默地塞一口薯片，抱着怀疑的态度，无比认真地打量起了台上的人。
矮，真矮啊。
白，还挺清秀，细胳膊细腿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台上的俞轩微笑了一下，接着开始调整设备，同时伸手比着倒计时的手势，随后音乐响起。
“搓碟啊，轩哥是真的什么都会啊！”
“他还会跳舞！”
“我都没见过啊……”
旁边的人谈论的声音不算小，零碎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李炎扒拉着桌上的零食，将咸口的全挑了出来。
他闲得无聊，索性观察起了台上的人。
这种娇小纤细的漂亮弟弟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可是小小个的俞轩偏偏站在那里，身体随着节拍小幅度地摇晃。
跟着旋律时不时地唱几句，显得游刃有余。
五颜六色交相变幻的镭射灯从他身上扫过，李炎离得远，看不大真切。
小矮子腰扭得不错。
李炎扬了扬嘴角，摸起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口。
台上人频频朝他这边投来目光，像是在看赵文卓，又像是将他捎带看进了眼里。
这人长得真漂亮啊。
李炎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俞轩，直至对方走到他抬头就能看到的一个角落坐定。
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观察起了俞轩。似乎是个不大爱社交的主儿，人缘又出奇地好，不时有人挤到他身边交谈。
正这样想着，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他才注意到了俞轩身边坐着的那个人。他斜靠在座位上，支撑着脑袋的那只手几乎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墨的眼。
在这位仁兄的逼视下，李炎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目光。
之后，俞轩被身边那人拉着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看两人过来，这边立刻安静了不少。那人对赵文卓开口：“我有点事儿，带着他先回去了。”
“寿星都没走呢，你们这就要退场了啊？”身边人打趣着。
“可别走啊，晚上还有活动。”
赵文卓的目光在那两人间穿梭了一下，“行吧，带着你家孩子早点儿回家睡觉。”
说实在的，他还真不想让他俩早早离场，但顾子琛那性格，能带着人来知会一声没直接走掉，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他不敢也不能再留人。
离得近了，李炎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细致地打量着俞轩。
哎呦，小模样长得……有模有样的。
临走时，顾子琛特意望了他一眼，表情算不上和善。
第二天，李炎回到学校，座位在前排的袁欣欣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使他有些不胜其烦。
对于这种乖学生，他实在不敢生出什么特别的好感。
一下课，袁欣欣就来到他旁边，“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没有？”
糟糕，忘了。
李炎轻挑了下眉，淡定回答：“看了。”
即使内心慌得一批，表面依然稳如老狗。
没等袁欣欣继续问下去，他扯着笑：“好好学习，共同进步。”
袁欣欣：“？”
笑死，倒数第一为了拒绝她，拿“好好学习，共同进步”做挡箭牌。
她嘴角微抽，语气有些恼羞成怒：“这算什么？”
啧，真不可爱。
李炎：“算我高攀不起。”
“……”
望着她一脸还不死心的模样，李炎无奈地身子往她那边斜了斜，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接着，袁欣欣见鬼似的跳开一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惊恐。
他朝她摆手：“懂了？懂了就回去学习吧。”
李炎：知道学校背后是什么勾当不？
袁欣欣：什么？
李炎：你会妨碍我半夜去嫖的。
袁欣欣：惊恐。
他撑着脑袋出神。
挺漂亮一妹子，怎么就感觉有点儿憨，哦，也没漂亮到他心坎儿上，还没那个小男生好看。
那个小男生……
心理学上有一种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就是当你开始关注某件事时，就总会在生活中不停的遇到这件事的信息。
人也一样。
之后的日子里，李炎有意或无意地了解到许多关于俞轩的事情。
俞轩是北校初二的，跟他算是半个同校校友。
是个学霸，是个撇开成绩和荣誉就跟“好学生”一词不搭边儿的学霸。
而那天俞轩身边那位对他颇有敌意的兄弟，是他朋友，比他们高一届。
原来是朋友，不知道的以为是老干爹在养儿子。李炎暗暗吐槽。
2016年6月28日，期末考试前三周，凌晨五点，赵文卓拉着李炎翻墙出去玩儿。
站在学校后院，赵文卓打量着他：“哟，你小子今儿抽什么风，校服都贴身上了？”
“行了快走吧。”
因为他提前得知了除自己以外，赵文卓还叫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就俞轩。
彼时，身形清瘦的少年站在街道对面的红绿灯下，推着一辆小电驴。
他一眼认出了他。
“俞兹兹，这是李炎。小炎，这就是我发小。”赵文卓替两人做了介绍。
“李炎同学。”俞轩淡淡扫了他一眼，转向赵文卓，“就这一辆车，三个人怎么带？”
赵文卓拍了拍小电驴的把手：“你骑车载我，小炎就……”
他回头瞥了李炎一眼，“算了，他不认路，你载他去。”
俞轩点了下头：“那你呢？”
“我坐6路公交去，你俩到了就先等会儿我。”
他皱起眉：“太慢了，你打车走。”
赵文卓轻啧了一声，“你们先走着，我保证不让您等太久行吧？”
打招呼的话卡在李炎喉咙，身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间就把他安排了，却始终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于是他讪讪闭嘴。
俞轩调转了车头，终于看向他，示意他上来。
“坐稳。”
李炎应了一声，双手虚搭在他腰两侧。
凌晨五点的大街上，薄薄的晨雾还没散。
李炎搂着俞轩的腰，少年的衬衫于风中猎猎作响。车跑起来后，李炎默默地收紧了胳膊。
他算是知道俞轩为什么要提醒他坐稳了，因为这哥们儿骑车不挑路，遇到减速带矮台阶碾过去都不带眨眼的，后半段直接骑上了通勤高速，斜穿过一辆迈巴赫时还被人摁了喇叭，一路上都颠得他要飞出去。
摔一下应该挺疼的，屁股得开花。李炎如是想着。
宽大衣摆下的腰肢很细，他不敢抱得太紧，总觉得一用力会把人给搂成骨折。
能把这细皮嫩肉的小子疼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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