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宫。
夏虫低鸣。夜色深沉。
沅君趴在自己宫殿内室的窗棂上,看着天上的半轮明月出神。她很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的子由叔叔,甚至有些焦急。
一颗小石子悄然落在廊下,沅君立刻就知道,他来了。
这次,她欣喜地直接从窗子爬了出去,蹑手蹑脚地出了游廊,来到了庭内。
庭内花园中假山下本栖着几只孔雀和白鹤,此时见到沅君走近,瑟缩着避开。沅君冲它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跑到西北角上。因为每次子由叔叔都会从那里出现。
果然,她刚过去,子由就从檐下轻巧地落下。她伸手指指屋顶,子由就在她背上轻轻一抓,带着她来到了屋顶上。
一片月,青瓦斜;星河浅,笼清辉。
那是一片无限静谧美好的银色世界。沅君喜欢坐在屋顶上的感觉,视野会变得无比开阔。她可以一边数着天际的星星,一边看着夜幕下宁静的卫王宫。在屋顶上,她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小王叔的寝宫明元殿,还可以看到公明、悦兮、辟疆的宫殿。当然还有她的父亲母亲的宫殿,只是如今,那座宫殿已经静寂了好久。
近来坐在这屋顶上,她的感受变了很多。因为,她终于渐渐清醒,她的家,眼前这座看似宁静的卫王宫,其实并不平静。
“子由叔叔,今日在明元殿,小王叔传召你时你们所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沅君看着远方的天幕,忽然叹气道。
子由惊愕地看着沅君。
“王叔给你安排了秘密任务,是也不是?你要离开卫国了,是也不是?我不知道你和那些我在明元殿里所见到的黑衣人有什么联系,可是直觉告诉我,你们是一起的,都在为小王叔秘密地做事。” 沅君看着她的子由叔叔,心情忽然变得异常平静。
“子由叔叔。自从我们从齐国回来后,我觉得一切都变了,可似乎,一切又都没变。因为很多事情似乎……本来就是那样的。”
“我曾经羡慕公明哥哥,为什么他可以懂得那么多的朝堂之上甚至是卫国与其他国家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后来我发现,只要肯用心观察,寻找时机,在这偌大的卫王宫里,就是从一名小小的宫女身上,我都可以问出许多我从不知晓的事。”
的确,虽然尚处于一片模糊的摸索中,她正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渴望自己变得更强大。而变得强大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自己从“无知”变得“有所知”。
子由惊诧地看着沅君:“这就是你近来总是特意呆在明元殿读书的原因么?”
沅君点点头。“小王叔他很疼我,却也时常很孤独。他政务繁忙,十分劳累,也喜欢我在一旁读书习字安静地陪着他。而且,留在明元殿,我可以听到、看到许多我从不知道,也特别想知道的事。”
子由的眼底飘上一丝冷郁。他的心底发出一声几近无力的叹息。出生在这样的王族,王权正在一丝一缕、悄然浸染着这个孩子的心智……
眼前的少年,衣着华贵,面孔稚嫩,言语轻巧。可是她眼神中的幽光却已隐约昭示出卫国姬姓王族宗亲数百年来早就镌刻在骨血里的张扬之色、狂妄之心。
虽然他不过是一个数十年来蝇营狗苟、俯首从命于权力高位、夹缝中求活的一个小小武士、奴隶,可是他能看得到。
眼前的少年,位份别样的尊贵;她,饱受学识、思维敏捷,早已不再是多年前襁褓中那个气息微弱如丝的羸弱女婴了。
她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天然的不驯傲气;只是不知,这副桀骜的皮囊下,又是否有着一身不会被权位腐蚀的傲骨?
子由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猛地喝了一口:
“从今日起,只要是我所知道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后,不要再刻意留在明元殿了。那样,太危险。”
沅君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子由叔叔,一时竟沉默。
末了,她终费力地道:“这段日子以来,小王叔他从不肯告诉我们兄妹有关齐国的任何消息。而我这么做,也只是想知道齐国的情形和父母是否安好而已……可是子由叔叔,我不明白你所说的,小王叔他那么疼我,我呆在明元殿,为什么会有危险?”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子由又喝了一口酒。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干哑,沉的就像就像秋夜荒岭上的褐石。
“三日之后,我将前往莒国。”他终道。
沅君愕然。莒国?难道……
“为什么是莒国?为什么不是齐国?难道小王叔不想救父亲母亲回来?!”
子由摇了摇头:“若要救你的父母,希望就在莒国。只要齐国公子小白可以登上齐国君主高位,你的父母,自然就可以平安归来了。”
沅君倒抽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会是这种关联?
“子由叔叔,你这次一去,会去多久?”沅君不由紧紧拉住子由的胳膊:“小王叔是要你们帮助齐国公子小白返齐么?”
子由沧桑的侧脸埋在月光下的阴影里。他终点头。
“公子无知,在不久前,已经被以齐国大夫雍禀为首的雍林军起兵所杀。齐国高位悬空,如今最有势力争夺齐国国君之位的,就只剩下了投奔鲁庄公的公子纠和投奔了莒敖公的公子小白。为了争夺高位,公子纠必会借助鲁国的力量,对公子小白痛下杀手,我这次赴莒国的任务,就是在暗中保护公子小白。”
沅君闻言,大惊失色:“什么?公子无知他已经死了?!”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而雍禀这个名字,听起来竟是那样的熟悉。沅君隐约记得,自己仿佛见过这个人。
对了,去年他们举家入齐时,齐襄公举办的宴会上,公子无知曾打翻过大夫雍禀敬上的酒樽。原来竟是他——
“那是不是……只要公子小白可以平安回到齐国临淄,就可以成为齐国国君?!”沅君的心简直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如果公子小白做了齐王,那么他的父亲母亲就可以回来,他们就可以合家团聚;沐也可以安全回国,早日见到他的父亲和哥哥,再也不需流落在外……
只要……只要公子小白可以成为齐国国君!
可是,她的子由叔叔,此时却分明地摇了摇头。“公子小白是否能够成事,一切还要看天意。”
“公子纠和鲁庄公为了夺位,一定会伺机埋伏下最贵、最好的杀手。所以……从莒国莒城返回齐国临淄的路上,杀机四伏,并不好走。”子由再次举起葫芦,狠灌下一大口酒。
听到子由要执行的任务竟是这样的境况,沅君的心顿时涌上一段莫名的害怕和悲凉来。
“子由叔叔……你会活着回来的,对么?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只要你成功了,那就是公子小白成功了,那我的父亲母亲就一定可以平安归来,我还要你回来教我武功的……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子由叔叔……你绝不能死!”
她扑进自由的怀里,一时难过得哭了起来。
子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他的心底再次无力地叹息。
他是一个武士,但是他的出身,却是一个刺客、杀手。多年来,他孑然一身,在刀剑鲜血中挣扎求生,心早已坚硬如铁。他不过是个奴隶,性命卑贱如草芥,主人让他赴死,他就得赴死。就连他自己都从不曾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过,可如今,他却因为一个孩子对他的关怀而心头温热,意念浮动。
“子由叔叔,你答应我,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你答应我!”沅君哭的越发厉害了。
经历了齐国内乱,她,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真真切切地知道。死亡,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子由只觉,他甚至都要厌恶起他心头这份无端的羁绊来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轻抚着那个孩子的发,他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可是我也要你答应师傅,今后不要再呆在明元殿,而且你要把在齐国遇到的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今后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那件事,包括你的父亲和母亲!”
他太了解他的主人宣姜夫人了。那件事,一度关系到宣姜夫人的兄长的生死和齐国权力的更迭,它必须要永远湮没在沅君的记忆里。否则的话,就像一个随时都可能会爆发的引信,它只会给沅君带来性命之忧。
沅君含泪点头答应。
他用带着硬茧的手轻拍着她的背:“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勤加练习武艺。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
屋檐下,黑暗之中,一道纤瘦的身影,听着屋顶传来的喁喁细语声,正轻轻地靠在身后的廊柱上。
扶着廊柱,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里,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的黑暗里。
子由已经走了三天了。
当然,他的离职对外有着令人信服的因由。廷尉副统领子由因身染重病,病情愈发危殆,急需救治和闭门静养,故特请旨离职治病。国君惠公准他病愈后再赴原职守卫宫廷。
接下来的日子里,沅君依旧是照样和哥哥姐姐每日里认真学习课业。她不再故意留在明元殿,只是,她也开始暗中计较和衡量各种人际关系,时时关注朝堂上的动向。
卫子楚体格健壮,伤势好的相当快。受伤十日后,他就已经回到了校场上,继续兴致勃勃地教沅君练习箭术了。
沅君起初还十分介怀众人暗中嘲笑她的目光,如今每日有卫子楚耐心教导她,她反而不在意了。
关于陪读,公明哥果然最后选了“大公鸡”渠文和“火狐狸”黄多多。
沅君心中原本十分中意卫子楚做自己的陪读,可万般计较下,她最后还是选了“小胖墩”石崇和“酸”宁蒙。
不过,令所有王宫子弟都万分惊诧的是,就在两位公子陈书选定陪读的次日,和悦长公主突然主动来到御书房向惠公请旨,讨要卫子楚做自己唯一的陪读。一时之间,这个名不见经传、挨了公子沅君一箭险些丢了小命的卫子楚,一下子就成了所有男孩子们都羡慕妒忌的对象。
“子楚,姐姐亲自选你做她的陪读,你开心么?”校场上,沅君一边练习着射箭,一边笑着问身边的卫子楚。
卫子楚的回答很是恭敬客套:“能够做公主的陪读,这是子楚的荣耀。”
沅君不由地白了他一记:“卫子楚,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套。我知道,你的志向是像你父亲那样,成为一名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将军!你同意做我姐姐的陪读,不过是看在你父亲在朝为官的因由上,勉强而为之。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而且,我心里明白,你也做不来那种人。”
听着沅君这套论调,卫子楚不由低头笑了,露出了一排很好看的贝齿。
“我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难为你因我受了那么大的罪,都不记恨我。你这个朋友,我可是交定了。从今以后,没有外人在,你直称我为沅君就好,不要叫我公子了。”沅君向卫子楚伸出手。
卫子楚霎时就爱上了公子沅君这爽朗的性子。这位公子,虽然箭术是差的没话说了,但是他的品性倒是和他设想的有很大不同。
两人的手掌紧握在一起,相视一笑。
“咦?我送你的望风结呢?”看着沅君空荡荡的手腕,卫子楚不由问道。
“哦。那天把你射伤了之后,校场上一片混乱。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沅君深表歉意。
“算了。这根也给你吧。”卫子楚把自己手腕上系着的那根红色丝绦解下来,随后系到了沅君的手腕上,奈之若何地笑笑。“这两根望风结是我娘还在世的时候,亲手为我做的。这根若是再丢了,可就真没有了。”
看着子楚炯炯的目光,沅君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望风结,顿觉它意义的重大。
一阵风吹过,丝绦尾部随风翻飞,隐约现出上面绣着的一个“楚”字。
就在这时,沐来了。看着两人紧握着的手,他的表情相当不痛快。
他抱起了双臂,挑眉看了看卫子楚。
卫子楚见状忙敛衣见礼:“见过齐国公孙沐。”
“嗯”了一声,沐不无意得地笑笑,随后转脸对沅君道:“沅君,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子由副统领的酒葫芦?我已经替你找到了子由副统领经常光顾的那家酒坊。以后,你再也不用偷他的酒喝了。”
“什么?”闻言沅君顿时两眼放光。“真的么?”
沐点点头:“如果你想喝,等过几天休沐日,我们一起混出宫去,喝个痛快!”
立在一旁听着的卫子楚不无惊愕地看着沅君:看不出来,你人不大,却爱酒成狂,是个小酒鬼。
沅君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男子汉大丈夫,喝一点酒,算什么?!再说了难道你不喝?
卫子楚双目圆睁:身为卫国公子,要注意德行,德行!
沅君不依不挠:身为卫国公子,喝酒的时候,不需要德行,只需要尽兴!
卫子楚收回目光,表示投降。
沐愤恨地看着两人,上前一步:“沅君,你到底要不要去?”
沅君:“去、去、去。一定要去!到时候叫上公明哥!子楚也一起!”
沐的嘴角抽搐了下。
就在这时,小胖墩石崇和酸宁蒙也迎面围了上来:“什么一起?公子沅君,有好事,你可得带上我俩!”
“那还用说!”沅君拍着胸脯保证。
就在这时,公明带着妹妹悦兮、大公鸡渠文和火狐狸黄多多也来了。“沅君,你们围在一起说什么呢?”
沅君一时兴致勃勃地和众人说了起来……
沐叹了一声,顿时扶住额头,他头疼。
夜色清幽。
这里是卫王宫内西北角一座废弃的宫殿,年久失修,窗檐破败,人迹罕至。
一名黑衣人悄然闪入那废弃宫殿的偏厅,他将屋角一盏残破不堪的铜灯点亮。破败的灯芯发出豆绿色幽暗的光芒,深夜里,令昏黄暗淡的屋内倍显诡异。
一道阴影渐渐靠近那屋子,如同鬼魅。那阴影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叹息。
听到那声音,那黑衣人顿时离了那铜灯,单膝跪倒在光线昏暗的空屋内。
那黑衣人开口说话,却是个非常动听的女子声音:“秋水侯首领指令。”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缓慢地响起:“庭卫副统领子由,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今他离开了卫庭,正是我们下手的绝好时机。秋水,你曾是朝歌城身价最高的刺客,本座把你放在卫王宫两年之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可以将功赎过。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你这次的任务是,刺杀惠公卫朔。”
那声音幽幽暗暗,如同屋角铜灯里诡异的火光。
“这次,你绝不可以失手。如果行动成功,你将会声名大噪,身价倍增,跻身天下最顶级的刺客行列,组织自然就不会再怀疑你的忠诚。如果行动失败,这世上就再无刺客秋水存在的必要了。无需组织出手,那时你,就自行了断吧。至于你的女儿,你也就再无需挂心了。”
那声音冷酷且残忍,让跪在地上的秋水,不由神情一滞。就在这时,半空中飞下一个小小的木盒,快速地直扑向秋水,她伸手接住。
“金主不想他的死敌死的太快。这种毒药进入人体后,三日之内,毒性会暂时藏而不出。到了第四日,中毒之人的五脏就会开始从身体内部流血,腐烂,受尽□□的苦楚,以最痛苦的方式而死去!”
闻言,秋水不寒而栗。
拿着那盒子,秋水的手竟有些颤抖:“首领……那惠公,也算是个爱民如子的明君。若我杀了他,岂不会让卫国朝野大乱,黎民——”
“哈哈哈哈,听听,好大的口气!”那声音打断她的话,言语间从冷笑转为残忍:“简直狂妄可笑!身为刺客,你的任务就是杀人。你双手染血,做着最见不得光的营生,作为这片土地上最肮脏龌龊的存在,又怎敢妄言为国为民?!不要僭越了你的身份!想要见到你的女儿,就尽快完成任务!”
“呼——”
一阵风吹过,屋角的残旧铜灯应声而熄灭。屋子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几日后的休沐日,惠公禁不住几个孩子的连日苦求,便准了他们,放他们一日,出宫游玩。
担忧他们的安全,惠公又命六名侍卫乔装成车夫一路跟随,指示他们最迟酉时回来。对于他们准备出宫喝酒的“阴谋”,他自然是浑然不知。①
于是,两辆轻便的马车,从卫王宫的西门,驰骋而出,直奔他们这次计划的目的地,明月酒坊。
马车到了明月酒坊,公明、沐和沅君先下了车。下车三人就发现,朝歌“四君子”,大公鸡渠文、火狐狸黄多多、小胖墩石崇和酸宁蒙都已经到了。
这日,悦兮女扮男装,扮作公子模样,端的俊美异常。她移步下了第二辆马车,看得四君子不由都呆住了。
没曾想,长公主她居然真的来了!竟能真的与长公主一日同游,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太幸福的感受……不过——
公明、沐和沅君看着四君子的衣着,先就笑了半天。
大约是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与两位公子一起出游,四君子都很是重视自己的仪容仪表。小胖墩石崇一身金黄,衣服上的金丝底纹相当闪眼;酸宁蒙一身翠绿,清新得都能掐出水来;红狐狸黄多多依旧是红艳艳,腰带和发冠上明晃晃地玛瑙珠玉;大公鸡渠文倒是最低调的一个,一身月色常服,不过,他手里的扇子一摇,端的贵族气韵十足。
四个人虽都是轻车简从,可是那一身的香粉味和招摇意,站在一丈外,都能闻得出、看得到。
纨绔子弟,莫过于此吧。
四人看着眼前几位公子、公孙别有趣味的眼神,彼此又瞅了瞅对方,登时明白了几分。
这样的行头,四个人聚在一起,似乎、好像、确实是太扎眼了一些。
笑也笑过,把侍卫们赶去大堂喝酒,众人便一起进了明月酒坊。
这里还真是个好去处。云月图案在酒坊的布幔,窗棂上随处可见。酒香幽幽,轻纱曼笼,座席洁净,竹具清心。
明月酒坊是朝歌城最大的酒坊,店面相当宽敞,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四楼是雅室。这里有卫国最好的酒水佳酿,既有他国名酒,也有自酿特品。不仅如此,午间和晚间,还有琴师、歌舞助兴,酒坊里每日都客似云来,生意相当不错。
众人来到三楼东南角的一间静室。这里布置还算清雅别致,大家玩笑了一会,却发现,卫子楚依然没到。
论起年龄,四君子都已是十五岁束发之龄,公子公明还要小上他们近三岁。沐、卫子楚与悦兮同岁。沅君年纪虽幼,却因为公子的身份,和公明一样备受尊崇。
大公鸡渠文的父亲是四大夫之首,做儿子的也不甘示弱,他主动提出要请大家吃朝歌城最有名的菜品。贵妃鸡,烤全羊,黍米八宝鸭子,能点的全都点了,听的众人口水直流。
时间已经将近正午,约定的时间早都过了,卫子楚仍然没到。众人等的饥肠辘辘。
眼看着桌子上摆了一堆美味的食物,可偏偏吃不进嘴里,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坐在席上,小胖墩石崇实在是受不住了,再也顾不得仪态,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绣帕,里面装着各式点心,也不忘让一回众人:
“尝尝,绿豆糕、杏仁酥、各式果脯!”
众人不由都惊呆了。心底潜台词出奇地一致:怪不得石崇这么胖……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敲门。卫子楚带着随从终于到了。
沅君气坏了:“卫子楚,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一个,得会儿一定要狠狠罚你!”
卫子楚抱歉地笑笑:“抱歉,抱歉,实在不该让诸位久等。方才来的路上,遇到了点事情,这才耽搁了。今日的酒水,我请,我请!”
渠文闻言,摇头冷笑。
卫子楚不以为意,又忙进来向众人见礼。子楚见到女扮男装的悦兮,不由也是一呆。
好不容易众人聚齐了,大家坐了下来,大块朵颐,好不欢畅。
酒坊的酒保端上来了上等的美酒和果酿,悦兮看着杯中的美酒,眉间微蹙:“今天我们出来,王叔不知我们是为了喝酒来的。若是大家都喝醉了,回宫时定会受到责罚。”
公明道:“你就别担心了,我们这么多人,有道是,法不责众!”
沅君也大笑道:“就是,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们今天一定要尽兴!”
众人齐齐拍手叫好。这群少年平日里在家里都是多种规矩,被约束得极狠了的。如今好不容易寻得了这么个自在的机会,打着休沐的旗号冠冕堂皇地凑到一处,那可真是个个都生出了一副熊心豹子胆,愈发地忘形起来。
美酒启封,火狐狸黄多多玩性大开,提议众人行酒令。
“老虎杠子ji!就是老虎吃ji,ji吃虫子,虫子吃杠子,杠子打老虎!”他兴致勃勃地开始教大家行酒令。
“黄多多,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沅君忍不住吐槽,但是学得比谁都起劲。
公明虽年纪不大,但身为公子,出门在外他心中敞亮。作为酒席上的核心人物,他举手投足沉稳有致,气势逼人,加之大公鸡渠文和火狐狸黄多多对他格外谨慎,无疑掌控全场。悦兮起先喝着果酿,后来索性也放开喝起了美酒。沅君反倒成了只惦记着玩的那个。众人酣畅欢笑,屋子里热闹非常。
“杠子!杠子!杠子!”小胖墩石崇喊得脖子都红了。
“老虎!老虎!老虎!”酸宁蒙站起来,叉着腰,衣袖晃动。
沅君觉得,她简直要开心死了。自打回到卫国,每日里课业繁重,再加上思念远在齐国险境的双亲,徒添了许多烦恼。如此良辰,让她把所有的忧愁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公明哥,我们以后一定要常出来玩!”半场微醺,沅君拉着公明哥的衣袖如是说。
一坛美酒下去了大半坛,众人都有了三分醉意。悦兮不敢再喝了,只陪着大家一起玩笑。其他人倒是开始比起了酒量,暗中较劲。沐哄着沅君一个劲地喝,却发现,沅君的酒量,潜力相当之好。
正玩着,忽然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这吵闹声起初不大,后来愈发地剧烈起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哭声隐约夹杂在其中。大家隐约听到酒坊的酒保从旁劝解,有一个声音却高声叫嚣:“贱民好大的胆!连我家公子的事你也敢管!”
跟着那酒保就被踢飞出了屋子,一声巨响,隔壁的屋门顿时被撞断,震得墙壁都跟着晃动起来。
此等光景,不无扫兴,小胖墩石崇当时就怒了:“有两位正主子在,在这临淄城还有人敢自称公子?!”
火狐狸黄多多和酸宁蒙闻言附和:“就是就是!还敢在此闹事,简直岂有此理!”
大公鸡渠文也是个稳重的,此时见公子公明不说话,便挥了挥手叫来自己的随从,吩咐他去打探情形。
谁知那随从跑了出去,只过了一会儿就捂着脸赶了回来:“少爷,小的不过刚把那摔倒的酒保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隔壁就有人上前打了我一巴掌。小的报了您父亲的名讳,那些人嘴里骂骂咧咧地,正要往这来呢!”
闻言,大公鸡渠文脸色铁青。
他乃当朝四大夫之首渠文的儿子,隔壁的人打了他的人让他颜面尽扫且不说,还完全不把他父亲放在眼里。究竟是谁,竟敢这般放肆无礼?
大公鸡渠文正待发作,却被公明伸手拦住。“稍安毋躁。既然他们要来,就且让咱们会会他们。”
话音刚落,有人就拉开了他们房间的屋门,一股沉郁的酒气,夹杂着笑闹声,霎时进了屋子。
隔着珠帘纱帐,沅君远远就望见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与四君子一般年纪,正打着酒嗝,松松垮垮地走了进来。此人满面油光,一身惫懒,怀里还强拖着一名正哭得梨花带雨、衣衫不整的姑娘。他嘴里还叫嚣着:“渠文,你在哪呢?还不快来陪本公子喝酒!”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油头粉面模样的子弟,众人嘴里张扬调笑,极尽放浪丑态。
那被强扯住的姑娘原是酒坊里端酒的小妹,模样还算端正,公明等人来时都曾见过的。见到那人如此德行,屋内众人心头,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竟然被那人点名道姓地呼喝名字,沅君以为大公鸡渠文一定会气得拍案而起。可万万没想到,渠文只是从席上平静地起身,淡淡地揖手道了句:“原来是公子真大驾。失敬失敬。”
这时,就连火狐狸黄多多也赶上来打马虎眼:“原来是公子真,有礼了有礼了。”
那公子真见状,嘴里一声冷哼。
公子真……见此情景,沅君大讶,这人是谁?!
她瞅瞅公明,却发现大哥的脸上微有变化。她再看看卫子楚,他脸上分明地写着不喜。屋内就连石崇和宁蒙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沅君一时不由心头生了许多疑问。
大公鸡渠文见对方稍有和缓,这时便笑道:“今日竟在此遇到公子真,可见明月酒坊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公子真既然与朋友一起到此品酒寻欢,当然还要开心尽兴才是,莫要因一些蝼蚁之民扫了兴致。公子还是大人大量,把那姑娘和那酒保放了吧。”
谁曾想渠文这最后一句话惹恼了那公子真。
那公子真将那酒坊小妹狠狠地揉在自己怀里,恶心巴拉地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一记,末了又将她掼倒在地:
“好你个渠文!本公子不过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才高看你一眼,你倒胆敢含沙射影挑我的不是来了!本公子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这女子不过是个jian/nu,本公子高兴瞧得起她,寻她玩乐而已!你竟因为一个jian/nu找本公子的不快,你也不在自个心里掂量掂量,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番话说的大公鸡渠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打出娘胎,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你敢骂我朋友,就是骂我!简直岂有此理!”沅君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下这等闲气,借着酒意,一拍桌子,冲那公子真吼道。旁边的沐,只觉沅君豪气简直要直冲云天,不无惊愕地看着她。
“吆!让我看看这是谁,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大的口气!”公子真怒目看向沅君,移步过去,一脸的凶狠。
卫子楚见状,忙护在沅君身前。
谁知,那公子真还没走到卫子楚近前,目光便被沅君一旁女扮男装的悦兮给引了过去。
“吆!这位公子,模样好生俊俏!”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拔了悦兮头上绾着的玉簪,又放在鼻尖闻了一回。“香。真香!”
悦兮始料未及,顷刻间头巾松落,耳后如瀑青丝汲在肩上,露出女儿样貌。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公子打扮的美人儿!”公子真大笑一声,引得他同来的狐朋狗友们顿时也是一阵哄笑。
“放肆!”悦兮又羞又怒,急忙挽住自己的头发。
“无耻狂徒!你可知道,她是谁?”见到公子真竟敢轻薄悦兮,卫子楚再也按捺不住。愤怒之余,他伸手一把紧握住公子真的手腕,夺回发簪,又狠狠拧住公子真的手。石崇和宁蒙也都赶了过来,护在悦兮身前。
石崇有些害怕,站在公子真身前讪讪地不敢说话。宁蒙抖着声音道:“公子真,你、你、你还是快走吧。”
那公子真虽熟谙朝歌城的人事,却并不曾见过宫里长大的公明兄弟,对他们的身份并不知晓。卫子楚和宁蒙的话,他这时也听的不甚明白,只是愈发地恼羞成怒:
“石崇、宁蒙,你俩不是冤家对头么,怎么会在一起?!你俩又何时与渠文厮混在一起了!还有你卫子楚,你父亲不过是个下将军,就凭你们,也胆敢对我指指点点!”
卫子楚大怒,手上稍稍用力,那公子真就叫唤了起来:“好你个渠文,你竟敢纵容你身边的人对我动手!来啊,给我上!给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给我教训他们——”渠文面露凶狠,扯着嗓子,一声令下。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们连同他的随从们,顿时就都冲进了屋子。
石崇见这架势,乖乖,这还得了!
公子真的随从加上他的那帮喽罗差不多有二十多人。而他们,上楼的时候,把六名侍卫留在楼下大堂了,屋内只剩了几个随从,加一起,也不过才十来个人。这压倒性的数目,让石崇心头顿时一阵发麻。
有几个人顿时就上前围住了卫子楚。卫子楚一把推开公子真,把发簪扔向沅君,大喊一声:“照顾好你姐姐!”然后一脚就把迎面来的一个喽罗给踹翻在地。
四君子的随从们护主心切,此时见状,不打是不行了,纷纷也大吼一声率先加入了战斗。
公子真的喽罗里有人一时性起,拿起案上的一堆酒壶、酒杯、菜碟就往场中砸去。
众人闪躲之间,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半空中油、菜、酒、汤各种酱料,下雨般一股脑地都飞将而来,撒了场中所有人一身。
大公鸡渠文素来是个有洁癖的,这时低头见到自己的常服上油迹斑斑,肩膀上还挂着几根菜叶,一身的酒肉臊味,腌臜的他自己个的脸色都被自己给唬绿了。
他擦了把自己的脸。
一股八宝鸭的味道直往他鼻孔里钻,没来由地让他心里一阵犯恶心。
至于衣摆和脚边,饭菜汤水横流,实在是不忍卒睹……
“公子真!我对你百般忍让,你却咄咄逼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渠文实在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冲着向自己扑过来的一名喽罗就是一拳。
黄多多见渠文也动手了,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挥手也掀翻了一个公子真的随从:“我去你的!敢欺负到本少爷头上!”
公明无奈地站起身摇摇头,舒展了下筋骨,一个扬臂伸手,就戳上了正冲过来的一个喽罗的眼睛窝,戳的那人登时哇哇大叫。
公明看了看自己的剪刀手,邪魅一笑:“好久没打架了。今天过过瘾。”
沐颇为无奈:“你们还让不让人好好喝酒了!”嘴里说着,手上酒杯一扔,也加入了战斗。
“让他们打去!”沅君拉着自己的姐姐躲在屋角,帮她把头发绾好,又拍拍悦兮的手臂让她放心,自己还不忘拿起桌上的一个桃子啃来吃。
“你们要小心啊!”悦兮担忧地看着场中,紧张地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打得好!打得好!沐,踹的好!”“子楚,打他的脸!打他!”
沅君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叫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沐一边打一边无奈:“卫沅君,你在那鬼叫什么!有本事,你来啊!”
宁蒙见大公子公明都动手了,这时推了一把石崇:“还愣着干什么,打啊!”说完大吼一声,也加入战局。
石崇嘴里哆嗦着:“我打、我打。”然后他一声大喝,趁乱直冲向大门口。
“快来人哪!打起来了!快来人啊!”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没命地趴在栏杆上伸头就往一楼大堂喊:“来人!快来人!楼上打起来了!”
这下子,明月酒坊可是热闹起来了。
楼下的人一窝蜂潮水般往楼上挤,想要去看热闹。
楼上的人也都从屋里赶了出来观望。
酒保们卖力吆喝着想要维持秩序。
酒坊老板脸上一脸被王公子弟祸害的苦相,一面哭喊着“哎呦喂,我的酒坊啊!”“快别打了!”“别打了!”,一面挤着往上赶。
一下子走廊里摩肩擦踵,人群汹涌。石崇顿时被卡在楼梯里,想要下去,却被人潮往回带。
一楼大堂的六个侍卫见到是大夫石祁子的公子石崇在喊,这下都惊慌了。
“楼上出事了!”六个人扔了酒杯就往楼上赶。
六个侍卫好不容易挤到二楼楼梯上,正迎着被挤得满头大汗的石崇。石崇对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你们五个人上去帮忙,还有一个,去宫里送信!要快!”
六个人连忙应诺。其中一个挤着下了楼,赶去送信去了。另五个和石崇一起,上楼帮忙打架去也。
一个时辰后。
五名侍卫得了打赏,开心地回到大堂休息去了。众人给了老板些补偿,又换了房间,备好新的酒菜,美酒再度满上。“啪”地一声,沅君端着酒杯,碰上了卫子楚的。
“子楚,你真是太神勇了,一个人居然单挑那么多个,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哈哈哈哈!今天真过瘾。天天困在家里,都能憋出鸟来!赶走了那个小太岁,今天可算是痛快了!来来来,大家接着喝!”黄多多爽利地举起了酒壶。
“就是,饭才吃了一半,无端被他们搅局。我们继续!”沐也笑道。
渠文心底本有丝隐忧,但想着有两位公子在,约略回家后也不过就是受顿责骂。再者打了那公子真也着实解气,一时散了忧虑,同众人一起开怀痛饮起来。
这一喝,就又喝了半个时辰,太阳都偏西了。打架时若说众人只有五分醉意,此时连同悦兮,都醉了**分,一个柜惺忪地靠在案上,困意升腾,就连调笑的力气都没了。
石崇原本笑眯眯地抱着酒壶,靠在案上做着美梦。
在梦里,他梦见了一棵树,树上香喷喷地结着数不清的一根根鸡腿。
“鸡腿……好吃……好吃……”他一边念念有词,哈喇子流的满地都是。
意识流动,天灵盖一道亮光闪过。冷不防,他全身打了个寒噤,激得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瞬间一下子就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一拍脑门,大叫一声:“坏了!”
这时原本咪在他身旁的宁蒙也迷迷糊糊地靠了过来:“什么坏了?!”
石崇惊得全身冷汗直冒:“刚才你们打架的时候,我让一名侍卫回宫去送信来着!这算算时候,再慢也该到了!”
“你说什么?!”原本坐在席上闭目养神的大公鸡渠文这时也大为惊震。“石崇啊石崇,你好糊涂!你让侍卫去送信,岂不是会惊动公子公明和沅君的王叔!”
宁蒙也郁闷之至,不由破口大骂:“石崇,你的脑袋是被门挤坏了么!这件事遮掩都还来不及,你怎么还上赶着惊动宫里!那公子真他身份特殊,如今我们带着两位公子与他大打出手,势必会讨来天大罪责!哎呀呀,这该如何是好!”
“两位公子是陛下的亲侄子,公孙沐又是他国王孙,陛下自然不会当真降罪于他们。为今之计,我也只有……”大公鸡看看里间睡得香甜的公明、沅君、沐和悦兮公主,面上无奈,一阵沉吟:“我们也只有,走为上计。”
石崇和宁蒙闻言,齐齐点头拍手叫好。
于是,渠文叫醒了黄多多,石崇叫醒了卫子楚。渠文说明了利害关系,听的黄多多和卫子楚的吓得一额的冷汗,酒意全醒了。五个人蹑手蹑脚出了房门,趿了鞋,带着随从,一起逃之夭夭去也。
卫子楚虽本心底不忍,但想想可能会给父亲在朝前带来的罪过,也不敢懈怠,只得忍痛离开。
五人走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队王宫卫队便浩浩荡荡赶到了明月酒坊。
酒坊的老板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被吓得魂不附体,带着侍卫长,直奔三楼的房间。他招谁惹谁了,都是这帮纨绔子弟给闹的!
最后,屋内的几位公子、公孙、公主都被抬下了楼,放上了马车,押送回宫。
待到沅君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晚间戌时三刻。②
她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明元殿的御床上。
不远处,小王叔朔正在案旁,就着灯火读着卷书。
惠公头也不抬,眼睛也不眨,淡淡地道:“酒醒了?”
“嘿嘿,醒了。小王叔。”沅君不好意思笑笑,坐了起来。她眼睛骨碌一转,就发现案前不远处,公明正恭恭敬敬地跪着,一脸的歉疚,只差没哭出来。悦兮和沐却是没见着。
坏了——大事不妙!
“来人啊,把他俩带出去,每个人重打三十大板!给寡人狠狠地打!”惠公丢了册书,一声令下。
“啊!三十大板?!”沅君大惊失色,抱头惨叫:“小王叔,饶命啊!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注:
①酉时:下午五点。
②戌时三刻:戌时,晚间八点。三刻,约为四十五分钟。古时的一刻源自古代的漏壶计时法。漏壶分播水壶和受水壶两部。播水壶分二至四层,均有小孔,可滴水,最后流入受水壶,受水壶里有立箭,箭上刻分100刻,箭随蓄水逐渐上升,露出刻数,以显示时间。而一昼夜24小时为100刻,即相当于现在的1440分钟。可见每刻大致相当于现在的14.4分钟。
一晌贪欢,代价惨重,哈哈哈哈~
我们的公孙沐即将晋级公子沐,
也即将和我们的沅君分别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酒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