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次？"邢克垒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书店静谧的空气。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扣住肖鹤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皱起眉头。"你是说，你已经死了二十四次？"
肖鹤云猛地抽回手，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他左右张望，确认没有店员注意到这个角落，才用气音回答："不是这里...换个地方说。"
邢克垒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肖鹤云颤抖的指尖和额角渗出的冷汗。这个男人不是在说谎——他是真的恐惧。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只有亲身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有。
"跟我来。"邢克垒不容拒绝地扣住肖鹤云的上臂，力道刚好让他无法挣脱又不会留下淤青。他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肖鹤云没有反抗，任由邢克垒带着他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向书店后门的消防通道。推开沉重的金属门，闷热的空气夹杂着垃圾箱的酸腐味扑面而来。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得四散逃开。
邢克垒将肖鹤云推到墙边，用身体挡住可能的逃跑路线。阳光从两栋楼之间的缝隙斜射下来，在肖鹤云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现在，解释。"邢克垒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从头开始。"
肖鹤云的后背紧贴着粗糙的砖墙，喉结上下滚动。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机械地擦拭着镜片，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某种拖延时间的策略。"你...你真的记得？爆炸？死亡？然后醒来？"
"14:40，45路公交车在文化路十字路□□炸。"邢克垒一字一顿地说，"我被冲击波掀飞，后背撞上车身，然后一块车体残骸砸中我的头部。"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我记得每一秒的疼痛。"
肖鹤云的手突然停住了。他缓缓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闪烁——像是绝望中突然看到一线微光。"所以你也...记得瞄准镜。"
这个词像一颗子弹击中邢克垒的胸口。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瞄准镜。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在那个濒死的瞬间，他确实透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看到过肖鹤云的脸——但那是在另一个循环，另一个时间线。
"什么瞄准镜？"邢克垒故意反问，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警械。如果这个平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
肖鹤云突然笑了，那笑容苦涩得令人心惊。"第七次循环，我尝试从车窗跳车逃生。"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你就在街对面的银行楼顶，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反光晃了我的眼睛。我举起手想要求救，然后——"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砰。"
邢克垒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个场景太具体了，不可能是编造的。他确实在某个循环中尝试过狙击方案，但子弹击中高压锅引发了提前爆炸...
"还有第十二次，"肖鹤云继续说，眼睛直视着邢克垒，"你穿着防爆服上车，试图拆弹。陶映红——就是那个带高压锅的女人——她直接拉响了引信。你的头盔面罩上全是血，我的血。"
邢克垒的指节发出"咔"的轻响。这些细节...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失败尝试，肖鹤云怎么会知道？除非...
"你真的经历过。"邢克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动摇，"所有的循环。"
肖鹤云点点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邢克垒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和T恤领口处凸出的锁骨——这个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
"第一次只是意外，"肖鹤云喘息着说，"我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第二次醒来时，我还以为是什么既视感...直到第三次爆炸，我才确定自己被困在循环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墙面，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砖红色的粉末，"我试过所有方法...报警、提前下车、警告其他乘客...都没用。每次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失败，然后重新开始。"
邢克垒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这些信息。如果肖鹤云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正面对一种完全超出常理的现象。但作为一名特警，他的训练要求他即使在最荒谬的情况下也要保持冷静，寻找解决方案。
"那个女学生，"他突然问道，"李诗情。她也记得？"
肖鹤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诗情...她是第一个醒来的。比我早。但她...她只是个普通大学生，不该承受这些。"他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种保护性的坚决，"别把她卷进来。"
邢克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情绪变化。有趣。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程序员，在提到那个女学生时却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也许这正是突破口。
"根据我的计算，"邢克垒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距离下一次爆炸还有不到六小时。如果你真想救那个女孩，最好告诉我全部真相。包括你们尝试过的所有方案，失败的原因，以及——"他向前逼近一步，"为什么你们俩会进入这个循环。"
肖鹤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张开嘴，又闭上，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最终，他颓然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抱头。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中我们。诗情说她只是普通地坐车去学校...我也是去软件园见客户..."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我知道炸弹在哪里。高压锅，那个女人从不离手的红色高压锅。"
邢克垒蹲下身，与肖鹤云平视。这个姿势让他想起了谈判专家安抚人质的场景。"告诉我她的名字。所有细节。"
"陶映红。"肖鹤云咽了口唾沫，"五十岁左右，总是穿着那件藏青色外套。高压锅放在她脚边，用购物袋遮着。她的丈夫王兴德是这趟车的司机。"
司机？邢克垒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协同作案。但动机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鹤云摇摇头："前几次循环我太害怕了，只想着逃跑。后来才开始调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解锁后调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五年前的旧新闻截图，标题是《嘉林市女大学生公交车坠亡事件调查》。
"王萌萌，他们的女儿。"肖鹤云的声音低沉，"五年前在这条45路公交车上突然要求下车，结果被撞身亡。官方调查说是精神问题，但..."
邢克垒接过手机，放大那张模糊的新闻照片。一个年轻女孩的笑脸，与李诗情有几分相似。他的职业直觉开始嗡嗡作响——这不是随机的恐怖袭击，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
"我们需要找到李诗情。"邢克垒站起身，向肖鹤云伸出手，"现在。"
肖鹤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那只手。邢克垒轻松地把他拉起来，惊讶于对方的体重之轻——就像拉起一具空心的骨架。
"诗情应该在大学城。"肖鹤云拍打着牛仔裤上的灰尘，"但...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不觉得我疯了？"
邢克垒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我亲眼看到自己被炸成碎片，然后在你家附近的垃圾桶后面醒来。疯狂已经不够形容这种情况了。"
他们从后巷绕到书店前门。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得柏油马路发亮。邢克垒的越野车就停在路边，黑色的车身吸收着热量，像个小型烤箱。
"上车。"邢克垒拉开驾驶座的门，"给我指路。"
肖鹤云迟疑地看着那辆明显是警用配置的越野车，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你不会把我们抓起来吧？"
"如果我想抓你，"邢克垒冷冷地说，"你现在已经在审讯室了。上车，我们时间不多了。"
肖鹤云最终妥协，钻进副驾驶。车内残留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战。邢克垒启动引擎，导航设置为嘉林师范大学。
"系安全带。"邢克垒命令道，同时踩下油门。越野车猛地蹿出去，肖鹤云的后背重重撞在座椅上。
车子驶入主路，邢克垒一边驾驶一边用余光观察肖鹤云。这个男人正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路况，仿佛随时准备跳车逃生。他的膝盖不停地上下抖动，像个即将面临期末考的大学生。
"放松。"邢克垒突然说，"你看起来像个吸毒过量的瘾君子。"
肖鹤云停下抖腿的动作，苦笑一声："连续死二十四次，换你你也放松不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邢克垒踩下刹车，转头直视肖鹤云："听着，我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次有我在，情况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肖鹤云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是能徒手拆炸弹，还是能让时间停止？"
邢克垒没有立即回答。绿灯亮起，他缓缓加速，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我是特警队最好的狙击手，受过专业的人质救援和□□处理训练。"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更重要的是，现在我有了你——一个经历过二十四次循环的'先知'。"
肖鹤云沉默了。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他看起来年轻而脆弱，却又带着某种历经磨难的坚韧。
"左转。"他突然说，"前面第二个路口左转。我知道一条去师大的近路。"
邢克垒按照指示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入一条狭窄的支路，两侧是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肖鹤云似乎放松了一些，手指不再那么僵硬地抓着安全带。
"第...第二十五次循环，"他犹豫地开口，"你和我们合作。之前都是我和诗情两个人...也许这次真的会不一样。"
邢克垒没有回答，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合作。这个词听起来比"审讯"顺耳多了。
车子驶过一片树荫，阳光突然消失又重现。就在这光影交替的瞬间，邢克垒的视线捕捉到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景象——一辆蓝白相间的45路公交车，正缓缓驶过他们身后的十字路口。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方向盘，骨节泛白。
"怎么了？"肖鹤云警觉地问。
"没事。"邢克垒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只是看到了那辆车。"
肖鹤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后视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突然犯了哮喘。"那是...那是14:30从港务新村发车的班次。爆炸的那辆。"
邢克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现在是12:17，那辆车还在正常行驶，车上的人还活着，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包括那个叫陶映红的女人和她装着炸弹的高压锅。
包括可能已经在车上的李诗情。
"她今天会上那辆车吗？"邢克垒沉声问。
肖鹤云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公交车："每周三下午她都有课...一点左右在师大站上车。"
邢克垒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在路中间一个急转，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干什么？"肖鹤云惊呼，双手撑住仪表盘保持平衡。
"改变计划。"邢克垒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们直接去拦截那辆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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