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肖鹤云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捧着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07:32,他已经这样坐了近两个小时。
隔壁床的李诗情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肖鹤云立刻放下杯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床边。
"诗情?你还好吗?"
李诗情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在晨光中微微收缩。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那是二十多次直面死亡留下的后遗症。然后她认出了肖鹤云,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我...做了一个梦。"她的声音嘶哑,"梦见我们又回到了那辆公交车上,炸弹即将爆炸,但这次邢克垒不在...只有我们两个..."
肖鹤云递给她一杯水:"只是个梦。循环已经结束了,记得吗?"他的声音比预想的更加不确定。
李诗情小口啜饮着,手指在玻璃杯上留下清晰的汗印:"邢克垒说今天上午会来?"
"九点。"肖鹤云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或未接来电,"他昨晚把我们送到这里后就离开了。"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他们都知道有很多问题需要讨论——警方的调查、媒体的关注、陶映红和王兴德的审讯...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二十五次死亡轮回的真实经历。
李诗情突然坐直身体:"肖鹤云,如果...如果循环真的结束了,我们该怎么证明它曾经存在过?除了我们三个人的记忆,没有任何证据。"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肖鹤云最深的恐惧。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机械地擦拭着镜片:"我不知道。也许...也许不需要证明。"
"但那些记忆..."李诗情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那些死亡的痛苦,那些绝望...如果连证明它们真实存在过都做不到,那我们经历的算什么?"
肖鹤云望向窗外。城市的早晨生机勃勃,行人匆匆,车流如织。没有人知道,就在昨天,一场灾难被三个记得无数次轮回的人悄然阻止。这种荒诞感让他胸口发闷。
"算一场梦吧。"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一场只有我们记得的噩梦。"
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同时一震。肖鹤云看了一眼猫眼,迅速打开门。
邢克垒站在门外,与昨天的制服不同,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休闲衬衫和黑色长裤,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手里提着两个纸袋,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早餐。"他简短地说,走进房间后将纸袋放在桌上,"吃完我们需要谈谈。"
李诗情已经起床,正在卫生间洗漱。水声停止后,她走出来,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早上好,邢队长。"
"停职期间,不是队长。"邢克垒递给她一杯豆浆和几个包子,"只是邢克垒。"
三人围坐在房间的小圆桌旁,沉默地吃着早餐。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在邢克垒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下颌线条。肖鹤云注意到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也没怎么睡好。
"警方调查到什么程度了?"肖鹤云最终打破沉默。
邢克垒放下豆浆杯:"张成在主导。他怀疑我们隐瞒了什么,但找不到证据。"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陶映红和王兴德拒绝交代炸弹来源,只是反复说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王萌萌的事..."李诗情轻声问,"警方会重新调查吗?"
"已经成立了专案组。"邢克垒点点头,"五年前的事故确实有疑点。公交公司内部可能有人压下了某些证据。"
肖鹤云咬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那我们呢?警方会继续追查我们的'线报'吗?"
"会。"邢克垒的声音很平静,"但只要我们不松口,他们最终只能接受现有的解释。"他顿了顿,"问题是,你们准备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生活?"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李诗情和肖鹤云交换了一个眼神——二十五次循环培养出的默契让这个动作几乎不需要任何语言。
"我...我想回学校。"李诗情小声说,"我的毕业论文还没完成..."
"我应该回工作室。"肖鹤云推了推眼镜,"客户的项目已经延期两周了。"他苦笑一声,"虽然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延期了二十五次循环那么久。"
邢克垒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媒体可能会找上你们。昨天的'英雄平民'报道已经上了早间新闻。"
"我们该说什么?"李诗情紧张地问。
"实话。"邢克垒的声音很坚定,"就说你们注意到陶映红行为异常,配合警方行动。不要提任何关于循环的事。"他的目光变得锐利,"那只会让你们被当成疯子或骗子。"
肖鹤云突然放下筷子:"就这样?循环结束了,我们各自回归正常生活,假装那二十五次死亡只是一场噩梦?"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李诗情屏住呼吸,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游移。
邢克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我不知道!"肖鹤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毯上刮擦出沉闷的声响,"但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次死亡,那么多次失败...现在就这样散了?"他的声音哽住了,"我们甚至不确定循环真的结束了!万一明天醒来又回到公交车上呢?"
李诗情的手悄悄覆上肖鹤云颤抖的手指:"肖鹤云..."
"他说得对。"邢克垒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平静,"我们需要一个联络机制。如果循环重启,或者出现其他异常情况,能够迅速集结。"
肖鹤云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跌坐回椅子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不需要道歉。"邢克垒从口袋里掏出两部新手机,推给两人,"预存了我的号码,24小时开机。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
李诗情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像是捧着一件易碎品:"谢谢你,邢队...邢克垒。"
阳光已经移到了房间中央,照在三人的手上——李诗情纤细的手指,肖鹤云骨节分明的手腕,邢克垒带着老茧的掌心。三只手以手机为连接点,短暂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仿佛某种无言的盟约。
"我送你们回去。"邢克垒站起身,结束了这个时刻,"李诗情先去学校,肖鹤云回工作室。媒体如果采访,按我们说好的回答。"
三人走出酒店,六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邢克垒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门口,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李诗情坐在后排,肖鹤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副驾驶。
车子驶入主路,融入城市的车流。电台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昨日警方成功阻止一起公交车爆炸案,两名嫌疑人已被控制。据称,一名休班特警和两名见义勇为的平民..."
邢克垒伸手关掉了收音机。车内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第一站,嘉林师范大学。"邢克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李诗情在后排轻轻"嗯"了一声。肖鹤云透过车窗看着街景飞速后退,熟悉的城市在阳光下显得陌生而新鲜。多少次循环中,他曾绝望地看着这些街道,以为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而现在,生活竟然要继续了,以一种他几乎已经忘记的方式。
车子在师大正门前停下。李诗情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
"我..."她咬了咬下唇,"我能再见到你们吗?不是因为有循环或者危机...就是...普通的朋友聚会?"
邢克垒的表情软化了一瞬:"当然。"
肖鹤云转过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随时联系。记得你还有两个'循环战友'。"
李诗情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突然倾身向前,给了两人每人一个快速的拥抱,然后红着脸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校园。
车内的气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变得微妙起来。邢克垒清了清嗓子,重新发动车子:"下一个,你的工作室。"
肖鹤云推了推眼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其实...你可以把我放在前面地铁站。我自己过去就行。"
"顺路。"邢克垒简短地回答。
车子再次驶入车流。肖鹤云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阳光下,邢克垒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分明,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个在无数次循环中透过瞄准镜注视过自己死亡的特警,现在正专注地驾驶着车辆,带他回归"正常"生活。这种反差让肖鹤云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酸涩。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他试探性地问,"停职期间..."
"调查王萌萌案。"邢克垒的回答出乎意料,"利用这段时间查清真相,也许能帮陶映红和王兴德减轻量刑。"
肖鹤云眨了眨眼:"你同情他们?"
"理解不等于同情。"邢克垒的声音很平静,"失去孩子的父母会做出疯狂的事。如果能证明王萌萌的死确实有隐情..."
"需要帮忙吗?"肖鹤云脱口而出,"我...我懂一些黑客技巧。之前在循环里,我查过王萌萌的一些资料..."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邢克垒转头看向肖鹤云,目光深沉得令人心悸:"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循环已经结束了。"邢克垒的声音很低,几乎被窗外城市的喧嚣淹没,"你本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回归正常生活。为什么还要卷进来?"
肖鹤云望向窗外。人行道上,一个母亲正推着婴儿车过马路,几个学生嬉笑着走向学校,一个老人牵着狗慢慢散步——平凡得令人心痛的日常景象。
"也许..."他轻声说,"因为在二十五次循环之后,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生活'了。"
绿灯亮起。邢克垒没有立即踩油门,而是深深地看了肖鹤云一眼,那目光中包含太多复杂的情绪,让肖鹤云的心脏漏跳一拍。
"我会联系你。"邢克垒最终说道,车子重新启动,"小心媒体。别单独行动。"
软件园很快出现在视野中。邢克垒将车停在肖鹤云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前,但没有立即解锁车门。
"肖鹤云。"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犹豫,"在循环里...我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肖鹤云屏住呼吸。
邢克垒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没什么。去吧,保持联系。"
肖鹤云想追问,但最终只是点点头,推开车门。热浪瞬间扑面而来,与车内的凉爽形成鲜明对比。他站在路边,看着黑色越野车缓缓驶离,直到它消失在车流中,才转身走向写字楼。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肖鹤云突然意识到邢克垒想问的是什么——在那些被循环重置的记忆里,在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二十五次生死之间,是否存在过比战友更深刻、更私人的连接?那些在死亡阴影下滋生的情感,是否值得在阳光下的世界里继续?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指定楼层。肖鹤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工作室大门。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14:40,一切正常。循环确认结束。——K」
肖鹤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将手机贴近胸口,仿佛这样能离那个发送信息的人更近一些。然后他推开门,迎接这个没有死亡、没有爆炸、没有循环重启的全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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