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肖鹤云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未能落下。屏幕上，游戏引擎的代码界面闪烁着光标，像一只无声催促的眼睛。三天了，他尝试了二十五次，却始终无法找回循环之前那种沉浸式的工作状态。
隔壁工位传来同事小陈的抱怨：“老肖，你这部分物理引擎的优化再拖下去，整个项目都要延期了！”声音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却像细针扎在肖鹤云紧绷的神经上。
“快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手指终于敲下几个字符，又立刻删除。循环的记忆如同顽固的寄生虫，盘踞在他的思维里。他记得在这个工位上，自己曾因为一个碰撞检测的算法问题熬过通宵——在循环里，那是第十八次失败后，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记忆。而现在，真实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键盘上，他却感觉像在操作一个陌生的程序。
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新信息来自「K」：「王萌萌案关键证人已找到，下午面谈。保持警惕。——邢」
肖鹤云的手指在回复框上停留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收到」。邢克垒。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复杂的分量。那个在瞄准镜后见证过他无数次死亡的男人，现在正独自调查一桩尘封五年的旧案，试图解开另一个女孩死亡的真相。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肖鹤云打开了加密浏览器，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绕过几个代理节点，潜入了一个老旧的城市交通监控存档库。他输入王萌萌坠亡事故的日期和路段，屏幕上跳出几个模糊的监控片段。其中一段角度刁钻的行车记录仪影像引起了他的注意——画面边缘，一辆45路公交车驶过的瞬间，后门处似乎有异常的推搡动作！
他截取片段，放大处理。像素点组成的模糊人影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手臂明显抬起……肖鹤云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迅速打包文件，点开邢克垒的号码，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又停住了。邢克垒说过“别单独行动”，更说过警方在盯着他们。这份证据来源不明，贸然发送只会带来麻烦。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部门主管探进头来：“鹤云，楼下大厅有几个记者指名找你！保安快拦不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肖鹤云的脊椎窜升。记者？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透过落地玻璃幕墙，他看见楼下大厅入口处确实簇拥着几台摄像机和举着话筒的人影。镁光灯的闪烁隔着十几层楼都能刺痛他的眼睛。
“怎么回事？”小陈也凑了过来，一脸惊讶，“老肖你成网红了？”
肖鹤云没时间解释。他抓起背包和手机，转身就往消防通道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踏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都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像极了循环中公交车引擎的轰鸣。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的后背。
“肖先生！肖鹤云先生！”一个眼尖的记者发现了他从侧门冲出的身影，立刻带着摄像师追了过来。话筒像枪口一样对准他：“能谈谈您是如何发现炸弹的吗？有传言说您有预知能力，是真的吗？”
“让开！”肖鹤云推开挡在面前的话筒，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更多的记者围了上来，闪光灯如同密集的电网将他困在中央。那种被注视、被围困的感觉瞬间唤醒了他最深的恐惧——循环中被困在车厢里，看着炸弹倒计时归零的绝望感。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肖先生！您和那位邢警官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配合如此默契？”另一个尖锐的问题刺破喧嚣。
混乱中，一只粗壮的手猛地抓住了肖鹤云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他痛哼出声。“肖先生，跟我们走一趟，有几个问题需要您配合说明。”一个穿着便服、眼神锐利的男人亮了一下证件，是市局调查科的人！旁边还有两个同伴，呈三角站位堵死了他的去路。记者们更加兴奋，镜头几乎要怼到肖鹤云脸上。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肖鹤云。警方的调查，媒体的窥探……循环结束了，但噩梦似乎换了一种方式在继续。他感到一阵窒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眼前记者的脸孔和循环中乘客惊恐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肖鹤云几乎是本能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邢克垒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刺破混乱，如同锚点钉入他翻腾的意识：
“肖鹤云！听着！别回答任何问题！重复我的话：‘我只是一名普通市民，在察觉到乘客行为异常后选择报警并配合警方行动。所有细节已向警方说明，无可奉告。’然后立刻要求律师在场！现在！大声说！”
邢克垒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像一道电流击穿了肖鹤云的恐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几乎戳到脸上的话筒和摄像机镜头，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只是一名普通市民！在察觉到乘客行为异常后选择报警并配合警方行动！所有细节已向警方说明，无可奉告！我要见我的律师！”
他的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记者们愣了一下。那两个便衣警察也皱起了眉头。肖鹤云趁机用力挣脱了抓着他手臂的警察，后退一步，背靠冰冷的墙壁，手机仍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做得好。”邢克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现在，不要动，不要说话。援兵马上到。”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喷涂着“公安”字样的警车一个急刹停在人群外围，车门打开，张成警官板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干什么呢？”张成的目光严厉地扫过那两个便衣和围堵的记者，“市局调查科什么时候改行当狗仔了？肖先生是重要证人，不是嫌疑人！都给我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那两个便衣警察脸色微变，低声解释了几句。张成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问题按程序来，先报备！现在，都让开！”他转向惊魂未定的肖鹤云，语气稍微缓和，“肖先生，受惊了。我送你离开这里。”
记者们不甘心地还想上前，被张成带来的警员拦住了。肖鹤云在张成的示意下，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警车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和刺眼的闪光灯。他瘫软在座椅上，冷汗浸透了衬衫，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谢谢...张警官。”他喘着气说。
“要谢就谢邢克垒那小子吧。”张成发动车子，瞥了一眼后视镜，“他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被记者堵了，让我赶紧过来捞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探究，“他好像总能预判到一些事？包括昨天的炸弹？”
肖鹤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手机，邢克垒的通话已经挂断，但那份指令带来的力量感仍在。“邢警官...比较敏锐。”他含糊地说。
张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追问。车子驶离软件园，汇入城市的车流。肖鹤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高楼大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拿出手机，点开加密邮箱，看着那份关于王萌萌案的行车记录仪截取片段。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良久，最终，他新建了一条空白信息，收件人「K」，内容只有一个问号：「？」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简洁依旧：「安全屋。两小时后。带证据。——邢」
肖鹤云删掉信息，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外壳下，似乎还残留着邢克垒声音带来的温度。警徽下的秘密与恐惧，如同无形的红线，将他们三人紧紧缠绕。循环或许结束了，但这场在现实阴影下的生存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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