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刚落地长沙黄花机场,舱门还未打开,乘客们便开始骚动。沈确掏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下一秒,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怔——林既白。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
她戴上耳机,心跳突然加快了一点,“喂?”
“你在哪儿?”对面是他少有的急促语气,少了往日的冷静,语速也快了几分。
“刚到长沙。”沈确略微顿了顿,但还是如实回答。只是,她没有告诉他母亲住院的消息。
林既白沉默了两秒,语气有些低落又夹杂着不可置信:“你怎么回长沙了?”
沈确看见舱门开启,前排旅客纷纷起身,她站起身准备拿行李,却没来得及回应他。
“是不打算继续了?”林既白突然又问,语气多了一点不安。
“什么?”沈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理想主义吗?”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控制情绪,“节目一暂停就想做逃兵?”
沈确咬了咬唇,捏紧手机,强迫自己平静,“我下飞机了,有事晚点说。”话音未落,她便挂断了电话。
下了飞机,她立刻叫车前往医院。夜晚的长沙灯光明亮却疏离,车窗开着,风灌进来,有些冷。沈确却觉得这种风很舒服——像一种提醒,也像一种洗涤。
出租车在湘雅医院门口停下,她看着导航上那一点一点接近的“消化内科”。
病房在七楼,是普通的六人间。母亲刚打完点滴,脸色苍白但还算清醒。沈父坐在一旁,正在和她低声交谈。
沈确推门进去,母亲看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崽崽,你回来干嘛?我又不是多严重。都怪你爸。”说着,便转向沈父,“你好端端地给她发什么消息啊?”
沈确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我就回来陪陪你。”
这一句,声音温柔得连她自己都意外。
夜色渐深,沈确让父亲先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陪夜。医院的走廊安静得出奇,只剩下偶尔推着轮床经过的护士。
十一点过,母亲终于安稳入睡。沈确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躺在陪护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她干脆起身,拿起电脑包和一瓶矿泉水,悄悄走到病房外的阳台。
长沙的夜空,有些潮湿,月亮挂在云层之间,像是被风吹得有些迷糊。
她打开手机,点开工作群的消息。
“寻找格陵兰岛第二期上线暂停”的系统通知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砸进她的胸口。
她心里一紧,随即注意到,下午其实错过了三通林既白打来的电话。
还有姜函的短信跳了出来:“我爸妈刚到了医院二楼,他们来看阿姨,你别太累啊。”
沈确看着这条消息,鼻子有些发酸。她慢慢地打下一行字:“谢谢你姜函。真的。”
她继续往下滑,看到李婧发来的一串语音和文字:“下午下班前和王语安开选题会,气氛好僵,她还酸了一句,说情怀节目没市场。她那个实习生胡君一还在那里傻笑,笑个屁啊!”
沈确失笑,迅速回了一句:“这三天辛苦你了。”
然后,是曼婷发来的新闻截图:公司下季度预算大幅压缩,原创内容或将首当其冲。
沈确盯着那几行字,眼泪终于划出眼角。但只停留了不到五秒,她便悄悄擦去泪水。
她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大口灌了一口冰凉的水。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淡淡味道,也带来一点迟来的清醒。月光照在电脑上,她翻开工作日志,一页页厚重的文字、截图、链接记录着他们的努力:
叶迪画到凌晨三点的插画初稿,许婷小摊边顾客写下的暖心留言,广心和那群猫饭粉丝在机场举着灯牌拍下的应援片段……
这些,不该就这么躺死在一个不起眼的硬盘角落。
她不是团队的吉祥物,也不是临时的替代品。
她是主创,是制作人,是必须对这档节目负责的人。对内容负责,对团队负责,也对每一个愿意在节目中留下声音的人负责。
她拉出笔记本,翻出前几周提交给平台的预算表,对照手机里的档案一条条核对。
很快,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栏不匹配的数字上——后期外包与设备协调费用,金额被悄悄改过。改得不多,却精准避开了财务审核的警戒线。
她冷静地呼出一口气,眼神一沉。那一瞬间,她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曾斌丹。
她不再犹豫,点开电脑,切换工作模式。指尖飞快敲打键盘,她开始连夜准备反击。
凌晨三点,她已整理出曾斌丹签署过的三笔设备费用记录,从云端调出原始备份单据,一页页截图归档,标注备注,建立专属文件夹,清晰命名、分门别类存证。
她起草正式文件,向唐导发出会议申请,要求复审当前预算流程,并注明“全程保留邮件记录”。
她又拉开另一份文件,重新梳理节目上线后的数据——第一集上线后48小时内的点赞率、弹幕密度、留言数、用户画像、二次转发频率……
同时,为防预算继续缩水,她拟定了备用拍摄方案——用手机 自然光 观众投稿,保证内容不断线。
凌晨五点整,天边依然漆黑。医院楼下传来几声压低的咳嗽,楼道里值班护士脚步轻响。
一切准备就绪,她打开微信,迅速敲下一行字:
“@林既白 @李婧 @曼婷。我整理出预算造假那段的问题证据了。准备申请复审会议。节目不能停。”
她毫不犹豫按下“发送”,像点燃一道暗夜里的光。
然后,她关掉电脑,靠回陪护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指尖仍有些发麻,脑子却意外地清明。
风一阵阵吹来,裹着初夏凌晨的寒意。她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
回到病房,她轻轻走到陪护床边,才刚躺下,就听见母亲的声音轻轻响起:“怎么了?”声音低低的,一下子击中她的防线。
沈确猛地吸了口气,眼眶忽地一热。她转过头去,佯装镇定地问:“还没睡?”
“你有事瞒着我。”母亲的声音依旧轻,却不容置疑,“你回长沙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
沈确低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突然发现自己那么会说话,却不知道怎么跟妈妈开口。千言万语,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生的女儿,我最清楚。”
终于,沈确点了点头。喉咙像堵住了,她勉强挤出一句:“嗯,有些事。但我在处理了,会好的。你放心吧。”
母亲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掌心温热。“我相信你。”
那四个字的重量,让沈确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她再也忍不住,整个人俯下身去,靠在母亲的病床边,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带着哽咽:“谢谢你,妈妈。”
母亲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她夜里发烧时那样,一下一下,很慢很稳。“傻孩子,说什么谢啊。”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说:“压力太大不要怕,大不了回长沙就是了。家里一直在。”这是在沈确昏睡前,听到的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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