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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惟愿愈此心

死后的事情,谁也不能知晓。

是否真的存在那所谓的“阴间”,是否真的有所谓转世,都是被禁锢于尘世的人,根本无法用双眼确证的事情。

可女人,从意识到自己爱她念她的心无法被动摇开始,只花去一天时间,就决心为自己超越生死的未知:

此刻看见,这双对自己无比温柔的眼神,暗暗凝聚着对命运投以蔑视的凌厉之色。

当读懂了她的心念,三千明白,纵是身处人生死绝毁灭之暗夜,她也会用灵魂心念创造一线光亮的生机。

久久凝望她闪光硬而亮的深邃灰眸,三千进而几乎能够相信——若寰宇中根本不存在什么阴间死地,不存在什么转世投胎,她也会为这约定、亲手创造一个能够供她转世到自己身边的阴间出来。

坚心如斯,竟敢存抗命之意。

她是那么的值得依靠,那么的、懂得如何叫人安心……因为她的心、本就至柔也至坚,不缺乏逆转一切绝境的勇气。

三千感到自己易碎易开裂的心,被她的勇气感染、包围,就像裹满了温暖结实的绑带,一层、一层又一层,不允许任何一粒酸痛的血色碎屑掉落出来。而后放进温馨的摇篮,悠悠晃晃,用这样无可挑剔的爱护、强制令其愈合。

护你周全,竟可以如此周全。

于是,三千白睫下收敛脆弱水色,伸手轻抓住她的手指,对她说 :“绝不会忘的。”

就这样承诺下来。

长宽不过一丈半的洁净小室之内,只静置着三脚架支起的木质留影机、与两张藤编的扶手椅。

除背景幕和暗房小门的墙上,都贴着卉逍萤以蓝晒手段创造的花草影像画,一室布满深深浅浅的水韵青蓝,氛围清静又温馨。

卉逍萤做起活来不言不语,凝神时、流露专注的微笑。

三千仔细观望着这位略有神秘的留影师,某个瞬间,突然可以领悟到她和墨多的共通点:在于聚精会神时,那脸上表情透露出一种冷静的兴奋感,本清纯无害的眼神,因此显得直勾勾的、有些渗人了。

逍萤向自己并不深邃的眼窝里夹了三次单片眼镜,最后一次才成功,紧接着一低头、钻进了大块黑丝绒做的遮光布里。

如夜黑的整片墨色,立即遮掩了她大半身子。

墨多上前请两人入座,烁夜则将东西两面遮光帘帐与窗户拉开,看看母亲的眼色,恭恭敬敬地说明道:“请安心,四面已设下围挡和守卫,如此是为了增多日光照射、减少等待感光的时间。请陛下和天母大人做好准备,一旦开始感光,切勿眨眼动作。”

午时艳阳,无遮无挡照耀在被精巧妆面修饰过的脸上。

鼻间飘荡着新鲜脂粉香气,纤长眼睫尖端、有细粉凝聚尘光,余光里的彼此静坐端正,扶手上仅有指侧的温度相贴。

三千第一次久久凝望那毫无生气、有如枪口黑洞的圆型镜头,联系到“摄人魂魄”的遐想,心头有些面对新事物的忐忑在盘桓。

可是在留影师逍萤的倒计时结束前一刻,不知怎么的,她绷紧的粉唇、还是下意识地扬起一弯弧光——

如逍萤所言,若要那光影长久留驻,至少,她希望给看见留影的女人、以眉眼舒展的开怀印象……

过去一炷香的时间,留影在不断的静止中进行着。

休息眼睛的工夫、女人好奇不减,热切地与逍萤沟通留影原理和站坐姿势。

调整尝试过好几次后,女人不待守候在侧烁夜上前、自己兴致勃勃地撤去一把椅子,叫三千微微侧身而坐,自己站在她身后、两手暖和地包覆在她双肩上。

女人全身微暖,散发淡淡甜息,对仰脸的她低眼,红唇一弯道:“我这几日、想是对留影术过于期待、咳、梦中想象过这般不甚拘礼的姿态,亦想与你尝试一番。总归留影琉璃板是你我的私藏物,并不失礼数。”

三千想象出这般坐立姿态留下的影像,脑后微晕,仿佛有寂默苦楚的潮水来自远古时代,缓缓涌入思绪之海。

她有一刹那悲伤、孤独、惶惑导致的恍神,很快又因崭新的欣喜镇定下来,对她眨眼说:“嗯。”

莞尔正视前方,三千将一手抬起、掌心仔细盖上女人贴着自己肩头的手指——无论生死,现在至少……至少自己切实地与珍爱的她因缘纠缠。

无风,少顷静止后,来自近处庙宇中悠长而清朗的撞钟声与吟唱声,忽而打破了此处寂静。

三千通晓经典,当第一句吟诵传至耳畔,她就认出,那是国土中大多司命庙供奉的当朝司命神教正典《通命愈心经》:

诸君,命者何也、乃自令也,我所不拒、我所追念,超生越死、终得偿也。

诸君,无论愿否、无论信否,喜乐难厄,因缘果报,皆我本心、所令所求。

诸君,轮复所受、无穷尽也,生灵既诞、受制道也,道者无命、其德生也。

诸君,司命不尊、最是无华,同遵于道、遵诸君令,皈依司命、不若自省。

问君心,所求空耶?所求实耶?所求善耶?所求欲耶?所求我耶?所求无我耶?

本,以求仁得仁因果不虚,司命入世也因远世,掌众生因果,不应介预诸君本心。

然,望生生不息迷迷不悟,愚恶伤心束心堕心,怜众生心苦,司命入庙为速愈之。

既诵经曰:尊而不皈,学而不执,颂司命无冕之圣,以悯生善智愈我心苦,当传此善智正意,助尘世众生之心、早得真自在与真自由。

由于暂时不能瞬目动作,不由得、凝神一点用全身心去感受,那有节奏的、阵阵美妙的钟诵余音穿越近旁林院,回穿、荡漾在一切光影都停驻不变的小屋中……透过耳脑,撼动心魂……

音声意义在心中远去,唯其振动带领之下、一个呼吸同频的刹那,左肩上女人手心的暖意,变得如同烈火灼烧般炽热。

交叠的两手传递着彼此的心脉震动、感触随即被放大了一万倍。

手指微微震簌,血液、经由无名指跳脉的感触,可知其汩汩如洪,最终席卷向胸中,眼前顿时被一片本质空茫的彩虹光色充盈。

光与热的气势令人震动、热度叫人惊叹,如此一番热血洪流过后,微麻的心间被冲刷得无比通透空灵……

当人的所有知觉回归身体,自然无制的泪意就涌上了鼻根与眼眶。

热腾腾的泪液、并非源于悲伤,却是源于此生从未感受过的,心中甜蜜而梦幻到、足以使她登云通天的感动之情。

她清楚地知道,这托举自己向上的甜蜜感触,与身后的女人息息相关。因为她分明感到从手心传递至心中的甜,与女人身上馥郁甘甜的繁花香息别无二致。

贴紧女人大手的掌心发汗潮热,身体开始因凡人不惯的体感而迷茫难耐,思维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透明净:共通的狂喜、以温缓的步调在胸臆间舞蹈,无言的爱意、因彼此共享,而愈发显得盛大繁华。

心意知觉互通,如同两人正对面同享一场圣乐鸣空、彩英缤纷、玉泉甘露的天国之宴。

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眨睫落泪的前一刻,钟停诵止,她也终于听见逍萤以软润愉快的语调说:“这就好了!陛下、天母大人,松快松快吧。”

三千为掩饰此时的泪光,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去,却见俯视向她的女人亦面带感怀笑意、两行热泪扑面落襟,一双灰眸水盈盈的。

配上这泪,连锋利牙尖都惹人心怜……

“围帐……还有半个时辰才撤,也请住持回避了,如今无人可扰。咳、与我去旁边那新安路司命庙瞧瞧,好么?”

女人大手抚摸她的头顶发和脸侧说,眯眼让笑纹轻叠。

朱颜轻老,明艳的红润也并不出自天然,招眼就能看出,是以略厚的粉妆掩去憔悴。但在三千的视线中,却似乎有神圣紫红华光的幻影、道道从她身周辉耀放射出来。

三千轻轻撇下雪眉、对她微笑。明白父母的事她已全然知晓,可心能够安稳地沉落入胸、不会因此惊慌跳动。

心意互通,宠爱依旧,此心再不能有多余猜忌。

握起女人的手,垂眸点头时,两缕可称为幸福的清泪划过她美丽的脸颊。

从沙石小道走入司命庙窄窄的木质门头,两人一直携着手。

土地神、文运文盛星君、结缘鬼君的高大石雕像,以金点睛,祈福竹木架上彩绸多结,许愿牌子挂弯了梅树梢,青石供桌之上不止香火铜币、亮闪闪的整颗银豆亦有人施。

“咳、从前小庙中未有这几尊神像罢?你可记得了?”女人凑近好奇地看看,笑问。

“陛下登基后普及乡学童学,民间尊师重学之风盛行、是以多立了不少文运文盛神像,供人祈祷□□、考运。除土地神外,其他神像该是未曾有的,尤其、鬼君雕像。”三千亦以平常笑语回她。

“哈哈,咳咳……从前,不愿叫人拜我,总觉别扭。现在却愿各个良缘寺供养繁多,加持我鬼力或什么神力,咳、好遂我此后独自的心愿。”女人叹口气,面带感叹地抚抚“鬼君”足有半尺长的獠牙,说。

她言语中不再避讳生死,是潜移默化叫自己接受的意思吧。

她的温柔用在了残酷的地方,三千闻言笑中带苦,抬手去、从她牙尖轻抚上脸颊,才觉触手烫得异常。

果然她像上次一般,怒气发作后、翌日额头脸颊就烧着烫意。

“身子不适,莫要为我……”三千心疼道,“我不愿见你这样勉强。”

“无碍,御医风岚说有些头疼脑热,是排毒。”女人握下她的手,一笑置之,“走,再进去看看。”

正殿中几位司命星君神像,与常人等高,若比起女人这样的大个子、还矮了些许。

中间主司此世的大司命,秀发清扬、轻罗广绣揽住清风,衣袂飘飞之态优美无比。软韧文秀的手持一册厚厚司命账,另一手却把玩盘转未蘸墨的星曜神笔。

祂非但不写司命帐,还闭目不视,唇边露笑,似乎对一切生灵的命运都已了然,司命之道烂熟于心。

本朝衣食丰足,纯花女族入关后,更崇尚展示原生态的健美,是以这艺术造物的大司命神像也展现出衣物轻薄洒脱,胸展胯正,脂肉丰盈,健康曼妙的身姿。

清丽容颜,比之其他神像成熟的中老年形态、或偏重瑰丽想象的鬼怪形态,更像赤心与活力不改的青年人,稚气未消的开脸在诸多神像中尤为稀罕。

工匠神乎其技,以彩漆重点描绘刻画面部,突出其阴阳并包,心容万物的中庸神态,并以红宝石缀其眉心、表示星君天眼洞察天机之神力。

司命神虽在民间早有大批信众、但在正教中从不以尊位示人,神像前方总不设钱物供桌,仅受诚心祈请。

加上身为入世之神、从不招揽信徒出家修行,所以本来司命只是一小神,庙宇中香火稀少——

女人采纳天官建议,下令立此正神、推行司命神教为国教之一,是以天鬼二年起,本教才兴建寺庙,逐渐繁盛起来。

三千看女人走上前,她目光平淡,双手正反合扣成司命神教中用于祈祷礼拜的∞符。闭目低头,将姿势端正的双手在眉心贴了一阵,又在心口贴了一阵。

女人曾带着君王豪情对自己说,拜神只是增强自身信心,好坚心做事的手段。

现在三千不知,这位君王是否正对天神祈求什么,却知道,她坚心要做什么。

于是,三千也凝望那闭目似寐的大司命,学女人的姿态,对神像诚心一礼——

三千所愿,唯陛下安康。

若陛下未越死劫,命途难改,必得半空折翅之苦命,那么三千所愿,惟陛下所愿……

女人静立原地、回眸相视,默契地等她结束同样的祈祷。

“三千,走吧。”女人眨一下眼,拉过她手,没有铺垫地、向碑石耸立的墓园中行去。

往昔记忆中宽大寂寥、凄苦氛围浓厚的墓园,成年后再看、只是几株云杉古木浓密的荫凉之下,一个方圆不过十丈的小小侧院。

原来景色本身无喜无悲,只有经年的宁静安详不变。

碑石较从前大概增多了一倍,在小院中没有章法地高矮错落着、略显拥挤。两人侧身往深处行去几步而已,三千就眼尖地瞧见了父母入土之地。

她不禁停步,咬唇凝望那灰石黑铭、低调非常的“王家之墓”。

其他碑石上都刻有立碑的子女名,而父亲为保自己平安,连平日唤的小名“王多多”也不叫人刻上。

岂知今朝,女儿会同那天鬼大帝并肩来到么?

“咳咳、我早间,请教此地住持,说是,灵魂不比钝重肉身,可以一念之间闪现悠游,移动起来很方便。你到此地,父母亲在天有灵能够感应,纵前一刻还在离章乡收取供养,此刻、想来也当赶到了吧?咳、来吧。”

比起驻步不前的三千,女人倒成了热心邀请的那个,大手用了些力,软热温柔,拉她径直走上前。

三千忽然想牢牢记住此刻的她,记住绿叶掩映、阳光微弱的清凉空间下,她紫红色的、挺拔美丽的背影。于是将身子仰了又仰、步子缓了又缓,看她随前行和咳嗽的动作轻晃的绵长灰发、衣衫绸光。

起初预想当是分明的恨,如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模样。

胸间晃荡着灼烧的血,满心都是对她的爱和疼:被母亲遗弃、被族人视为魔鬼,立业之后,至亲义姐早逝,如今她孤身直面死劫,还要为自己计策谋划周全、更百般护自己心安……自己现在、又能为她做什么……?

三千突然生恨,恨自己是巫士与天官预言的“天母”,恨自己如林小辛所言,是所谓好命的化身,竟将心爱的她、对比得如此凄惨。

……

三千站定在小时觉得高大阴沉的墓碑前,如今俯视、以指尖拂过墓碑上字铭的凹陷,颦眉愈深:父亲、母亲,女儿来了。

她撩袍端正而跪,额头隔着光润东珠感受到土面实在的触感,心念道——

女儿,遵父亲遗嘱、北上进都。

此后十数年,承蒙明君圣恩,安然无恙居于深宫,锦衣玉食、又高中状元,得“三千”之佳名,获“天母”之尊衔,君宠至深,如今竟位及储君,得继大统之托付。

桩桩件件,绝非循于常理,无此君爱君信,怎能成女儿一人之尊。

父母亲若在天有灵,恕女儿任性、请帮女儿护佑圣上……护佑女儿唯一的心爱之人,康健、周全。

女儿此生,别无所求。

察觉她的跪拜实在持续太久,女人轻唤三千、俯身以双臂将她搀起。

拇指蹭去掩盖珍珠光泽的尘土前,先抹去了那雪色眼睫下的泪光。她似乎想要说话,可最终喉中一呛、只是用发抖的右手掩唇低低咳嗽起来,俯身向下,如同初次单独相处时一般,大手仔细掸去了她膝部沾的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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