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东方既白。
殿内燃起灯来,明明灭灭,宫女太监已分列两旁,捧着衣物饰品等候,今日是贵妃娘娘亲自服侍圣上更衣。
“我昨个半夜醒来不见你,问了汪言才晓得,是秦指挥使求见,当是什么要紧事,莫不是回纥的老汗王病故了?”卫熙一边系着九环带,一边问姜行深。
“不愧是鸾儿,正是回纥的军报,秦煊派去回纥的绣衣使死了不少才传回来的消息,高勒奇还是那样,苟延残喘,但这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的儿子没一个能用的,就是他弟弟乌恩奇,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出的将军。”姜行深嗤笑一声,抬起头让卫熙给她整理圆领袍的领口。
“之前乌恩奇还顾着他哥哥,顾着太宗时签下的降书,现在行事越发放肆,很是杀了几个主和的老臣,还扶了个什么摩尼教出来,讲的是三印十戒,不行巫术,把给高勒奇治病的巫医都砍了,还说什么要救被五类魔吞噬的五明佛,已经广招勇士,要打败恶宗魔王,摆明了就是冲我们来的。哼,什么歪门邪道,他要是直接说洗刷50年前被先卫将军直捣黄龙的耻辱,朕还能高看他一眼。”姜行深摆了摆手,自己照着铜镜戴上翼善冠。
卫熙便收手立在一旁,“那可得早做准备了,现在刚入五月,离草肥不过两月有余,去年多灾,才开了库赈灾,今年最早的小麦稻子也要六月中旬才熟,这粮草一事,怕是个难事。”边说着,边不自觉皱了眉。
姜行深已收拾妥当,见状轻轻点指在卫熙眉心,“鸾儿不必担忧,朕昨夜已经让秦煊着人去那些个世家望族一一登门拜访了,老家伙们也是时候为国分忧了,到时候也会让各州府郡县的衙役府军帮助农户抢收,不必烦忧粮草一事。倒是鸾儿,若是有什么家书礼物就尽快去准备,赶着下朝就能跟着军令和第一批粮草送去了。”
卫熙闻言先是一喜,又觉羞赧,“陛下,这家国大事,怎能徇私,我的信件决不可和军令一起,免得御史台又参您一本。”
“当年大败回纥的卫将军是你的阿翁,现在镇守边关的是你的父兄,不过是家书一封,算得上什么徇私。不说了,朕还赶着上朝,鸾儿你备好了就召汪言,他会把事情安排好的。”话刚说完,就生怕卫熙再说什么,连连摆手出了殿门,直奔着宣政殿去了。在路上又仔仔细细反复叮嘱了汪言,要他务必把贵妃的东西安排妥当安全齐整到送到西陉关才放心。
宣政殿前,众人一见这往日里鲜少提前到场的锦衣卫指挥使秦煊今日早早就站在了这里,就知必有大事发生,心思敏锐的,已经猜到和西北戎族有关,毕竟自太宗时四方小国部落皆已俯首称臣,只有那西北回纥,虽表面上降了,私底下却是小动作不断。去年的干旱洪灾来势汹汹,中原地大物博又数年和平,才有积累的钱粮度过难关,饶是如此也是伤筋动骨。若不是这天灾范围广大,周边小国甚至有险些灭国的,怕是那仗已经打了一年了。
果然,太监的唱词刚落了音,秦煊就上前报了回纥动向,果然是狼子野心,听到那乌恩奇建了一个摩尼教,竟将虞朝打成恶宗魔王,莫说是武将了,一向自诩温文尔雅的太常寺寺卿刘文元都吹胡子瞪眼,很是引经据典大骂了两句,恨不得亲自上战场将这无礼竖子斩下马来。
关于这件事,姜行深早已做了决断,今日朝会不过是安排下去,先是在光禄寺划了军费出来,顺便敲打众臣吐些银钱,又在锦衣卫都尉司和卫尉寺各点了人负责押送粮草物资。
这时,卫尉寺寺卿马登达站了出来,“陛下,去年大灾,虽然开了太仓放粮救济百姓,但灾后重新播种时,陛下仁心宽厚,放还了不少士兵回乡务农,如今在籍兵士,不过十之五六,即便从腹地调动,怕是来不及,还望陛下下令征兵,充实边境军士。”
“去年才开了太仓,新种的粮食还不到成熟的时候,朕还想着到时让府兵帮助收割,可这样确实赶不及调动。”姜行深不自觉的轻敲着扶手,“这样吧,不仅要征兵,各地牢狱,除却十不赦,皆免去刑罚,充做军士,但若论功行赏,需得普通军士两倍。”
众人连连称赞陛下圣明,又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今日朝会便结束了。一道道命令从皇城发出,这个国家似公输手中最精巧的机关,从上到下运作起来。
赦令很快传到湘阳,吴山和杨二虎都不属十不赦之列,理应免去刑罚,充军入伍。
这几日两人渐渐熟悉,杨二虎也知晓了吴山入狱的细节,明白他是得罪了知县,不免担忧会不会被使袢子,急得嘴角烧了几个疱,反观吴山倒是一脸淡然,下了狱本就是死路一条,要是被使袢子顶了十不赦的名头,也不过是原本的结果,更不要说今日即便是成功免去刑罚充军入伍,战场上刀剑无眼,也说不准哪一日就身亡命殒,就是前一日刚到了边关,后脚就在战场上丧了命也不足为奇。
吴山试图说服杨二虎别再着急,“忽然让我们这些死囚去充军,想必是边关告急,异族来犯,你我进了军营,应当是要入那死伤最高的先锋营。我之前认识几个老兵,是五十年前打过回纥的老兵,而且是卫老将军手下,就连他们也说,上战场还不如直接被砍头。”
吴山这一番说辞显然没有如何效果,杨二虎不仅没有平静下来,还要教育吴山,“哎呀吴山,凡事不要往坏处想,你我就算不能靠着战功加官晋爵,也至少能凭此恢复良籍,更何况那以后的事,先过了眼前这一遭再去考虑吧,这姓林的,放任那些个乡绅恶霸为非作歹,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害死了他岳丈,他还能放过你?”杨二虎急得火烧眉毛,他不知道,吴山此次回来,本就抱着坦然赴死的决心,又或者说,他已经抱着这样的决心很久了。
然而他们不知,这县丞林儒虽在平日里对富商豪族为非作歹之举闭口藏舌,私下里收受的珍宝也是来之不拒,却是万万不敢在明面上动什么手脚,更何况,吴山的死活他是根本不在意的,甚至说,林儒还要感谢吴山,这下范家家产,都要到他手中了,现下有一个让吴山活命的机会,林儒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杨二虎怎样着急上火,辗转反侧,狱卒登记收录的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杨二虎排在吴山前头,只好站在队列里焦急等待。
终于,在杨二虎的殷切期盼下,吴山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名单上,成为了充军的一员。
杨二虎很是激动,在场许多人都很激动,虽然大家都知道犯人充军多半是去做先锋送死,但只要活下来就是踏上了一条光明路,一条可以靠自己闯出来的无限光明的道路,因而一时间众人都兴奋的互相吹嘘自己上了战场会是如何纵马横刀,骁勇善战。
杨二虎一把将吴山扯到自己身旁,翻来覆去看吴山有没有被下什么黑手,见他即便被关了好几天依然壮的像头牛,也没有什么伤口淤青,不禁疑道:“那姓林的竟然没做什么手脚,他能这么好心?”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样的大人物,眼里是不会有我们这种小卒吧,又或者他也知道我们上了战场,十不存一,不必他做什么手脚,免得之后让人拿了把柄。”吴山猜测着说。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死囚了,以后如何,要看我们自己了,别的不说,吴山你是一定可以活下来出人投地的。”杨二虎乐呵呵的拍了拍吴山的肩膀,他现在充满了希望,只要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就能回来把妻女接走。他现在开始相信那个算命的师傅了,死路一条的死囚都有峰回路转的一天,想必之后的大富大贵也是有可能的。
吴山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虽然不惧怕死亡,却也在努力的生活,娘走的时候对吴山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生活,天冷记得加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认真吃饭,要找一个相爱的人相伴一生。
回来的时候吴山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毕竟自己害死的商户是知县的岳父,必然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所以他早做好了准备,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才登了县衙大门,坦然面对。所以在杨二虎担心时他也十分平静,因为他的罪责本就不致死,被下了死狱,就说明林儒不会放过他。
既然现在有了新的出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知县放他一马,但吴山一定会努力抓紧的,就像他之前一次次的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一样。
本章提及的太常寺约等于礼部,卫尉寺约等于兵部,寺卿就是一把手,锦衣卫指挥使是锦衣卫老大,都尉司相当于外勤部门,因为是架空历史,所以是根据真实历史做了一些融合改编。
算命什么的是封建迷信,书里只是因为历史背景和文学设计才有的,好孩子不要学哦
虞朝也不会真的放任这些犯罪分子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权利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战事起大赦天下赴边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