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昀栖，是个同性恋。
很久之前，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我的人，那是我高二分班后的第二天——
教室的窗户禁闭，空调呜呜地吹出让大家满意的冷风，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讲课，下面的学生都在认真听着，忽然，随着一阵敲门声和一声带着笑意的报告，一个长相出挑，看起来又略有些攻击性的男生走了进来，笑容使他看起来阳光又大方，他抱歉地对着老师欠了欠身，说，“老师，打扰您了，我是刚从x中转来的。”
大家听了他的话，一愣，x中的人，为什么要转到他们这种不知名的小学校来呢？
老师没什么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个男生去底下找个空位坐下，男生环视了一下教室，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旁边的空位置上。
我不喜欢跟别人交往，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所以干脆在班级的角落里坐下，一个人可以占两张桌子，又落得清净，何乐不为呢？
可那个男生的到来，彻底打碎了我的美梦。
他跟我所追求的环境完全相反。
从见他的第一面后，他跟我想的差不多，没多久就跟我们班其他的同学打成了一片，课下永远被簇拥在一个小圈里面，老师都很喜欢他，我原本以为我跟他不会有什么过多的交集的，毕竟同桌了快一个星期了，我跟他说过的话一只手也能数过来。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那次，我一个人放学回家，因为家里人常年不在，所以我也早就习惯了，再者说家离着学校也不是很远，几步路的事。
我走到一个每天都会经过的小巷子里，几个男孩子突然把我拦住了，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路边的混混，倒也不比我大多少，只是比我高个半头吧。
他们扫了我几眼，用尽量听起来凶一下的语气对我说，“喂！小子，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了。”
“我身上没钱。”我对他们说。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踩的点，连我平常不带钱都不知道，可能只是看着我一个人来回，觉得落单的人好欺负吧。
“妈的！”那伙人的领头骂了一句，伸手推搡了我一下，把我逼到了角落，“听见老子的话没有！拿钱！”
我有点无语了，说了没钱就是没钱啊，难不成我能给你变出来吗？我忍住翻白眼的动作，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过的话。
那群人似乎是生气了，扯着我的领子把我往墙上撞了几下，后背有点疼，似乎还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我也没办法，忍着疼刚要说话，一个声音透过那群人，传了过来，“他都说了没钱了，还拦着人家干什么？”
这声音听着很熟悉，我愣了愣，透过人群看过去，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那群人转移了目标，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你给钱？”
他似乎是笑了笑，对那群人说，“不，我也没带钱，不过……”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一棍子。”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棒球棍，敲了敲小巷子的墙壁，看着那群人。
那群人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就这么被唬住了，领头的那个人问他，“你……你他妈的是谁啊！”
他哦了一声，半晌，才答道，“我姓黎，叫黎付亲。”
那群人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倒是明白了，没忍住，笑了一声。
“黎付亲是吧！”领头的那人问。
他点点头，“对，黎付亲。”
“你给我等着！”说完，领头的带着小弟撒腿就跑。
我靠着墙，看着他朝我走了过来，他一只手拎着一个木质的棒球棍，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书包半背在身上，倒是看起来比那群混混还要混混。
他走到我面前，问我，“没事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脸一边被小巷子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一边隐在黑暗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喂！”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吓傻了？”
我回过神来，不敢抬头看他，支支吾吾地答了几句，我到底说了什么，我早就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他带我去了一个小门诊，处理了一下背后的伤口，然后跟我一起走在街上。
“程昀栖？”他叫了我一声。
我抬头看着他。
“没事。”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咱俩都同桌了一个多星期了，也没正式跟你介绍一下自己，”他笑着，在路边停了下来，刚好身边是个路灯，他靠在那里，朝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林倾初。”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但当他说出来的那一刻，心脏再一次忍不住跳了起来，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可能脸红的不行吧，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程昀栖。”
他笑了，伸手在我额上点了一下，说，“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我没回答，咬着唇，感觉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热。
我这是怎么了？我问自己。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脑海里是他的影子，怎么也忘不了。
是他把我送回家的，他看着我住的地方，问我，“你自己住吗？”
我嗯了一声。
他像是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们这还有空房子吗？”
我有点纳闷，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不是这里的中介，所以不知道。”说完，我又觉得这样有点不近人情的感觉，于是连忙补充道，“不过应该是有空房子的。”
“哦？”他看着我，微微弯腰，说，“小程同学是刚刚用脑电波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吗？”
不用想，我的脸立马爆红。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后背上的伤口有些疼，二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我觉得有人压在我身上，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我的脸上，耳边，唇上。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了，身上不知道是谁的手不停地扯着我的衣服，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可一只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视觉被遮住后，听觉反倒是格外的灵敏了，我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身上不知是谁灼热的皮肤，和落在我身上的一个又一个的吻。
我努力的抬起手，想拉开遮住我的眼睛，在我抬起手的一瞬间，原本虚虚地覆盖在我眼睛上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我睁开眼，带着水光，我看到的是一个模糊的虚影，虚影俯下身子，在我耳边呼吸，热气洒在我的耳郭上，感觉痒痒的，接着，我听见身边人说，“小程同学，吓傻了？”
我猛的惊醒，刚刚吓没吓傻我不知道，现在倒是吓得清醒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滚烫，我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忍不住捂脸。
接着，容不得我想别的，下床收拾了一下。
等我再躺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梦呢？
就算是做那样的梦，为什么梦里的人会是他？
难道……
答案在我心头打着旋，我不敢承认。
他是个男生啊……
我有些慌了，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第二天，我到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了，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飘飘悠悠的，我走到后面，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回到自己座位上刚坐下，他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微眯看着我，一小撮头发被压得翘了起来。
我看着懵懵的他，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他眼神恢复了清明，看着我，一只手撑着脑袋，“嗯？小程同学？”
一听这称呼，我的脸刷就红了，耳边那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还在。
“你是不是热了啊？”他问我。
我连忙摇头，慌乱间答了一句，“没事，有点困。”说完自顾自地趴在桌子上，脸朝着墙面。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的目光习惯性地寻找他的身影，不管是早上到教室，体育课的操场上，放学的路上，图书馆的座位上，他在哪儿，我的目光就在哪儿，怎么也挪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总感觉他也跟我一样，因为我总是能在我的附近找到他的身影，自从他跟我说，他在我住的小区也租了一套房子开始，那种感觉更甚了。我们两个开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甚至有的时候，别人起他的哄，我倒是感觉我的脸烫的厉害。
我喜欢上他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喜欢我吗？
我不敢问，只敢揣着我那一点点的侥幸的自作多情对自己说，他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自己的吧，别着急，别着急了……
他是我从天上偷来的一颗星星，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星星弄丢了。
就这样，我怀着自己那拿不出手的小心思，过完了一整个学期，直到那天……
那天是个周末，他跟别人约好了去打球，我照例跟在他身边，估摸着他快要打完一场的时候，去给他买了一瓶水。
等我拿着那瓶水回来的时候，他们刚好散场，我刚要到他身边去，却看着他直直地朝着跟我相反的方向去了，那边是一个看台，看台上坐着几个女生。
我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迈不动步子了，他走到那几个女生面前，接过了其中一个女生手里的水，仰头喝了一口，我听到那边的起哄声，又看见他那笑了。
递给他水的那个女生，是我们隔壁班的班长，叫艾晓惜。是个学习很好，性格很好，很受老师喜欢的女生。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拧开自己手里的水喝了一口，转身离开了。
我不敢再看下去了。
第二天就是周一了，我早上没有等他，一个人去了学校，坐在座位上，听到了班里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他从x中转过来就是为了艾晓惜。
我抬起头，那同学刚好看向我，于是问，“唉？程昀栖，你跟林倾初熟，那传言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摇了摇头，再一次趴了下来。
你自己都说了是传言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我在心里想。
那一整个白天，我都没怎么跟他说话，直到放学，我们俩照例一起回家，走到那盏路灯下，我停住了脚步。
我问他，“你为什么来这里啊？”紧接着我又问，“是因为艾晓惜吗？”在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如果他说了不是，那我就……
“对。”他笑了，笑声打断了我心里的想法，他看着我，靠着那路灯，像是他正式跟我介绍他自己那天一样，说，“我就是为了她来的，我追了她好久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笑容，是那么耀眼，似乎比任何时候的都要灿烂的多。
果然，我想，星星是要在天上才会发光的。
那盏路灯，开始了我对一个人的幻想，又彻底掐灭了我对一个人的妄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家，也不记得后来他跟我说了什么，大体是他初中的时候怎么追艾晓惜，可艾晓惜都不答应的事情吧。
从那天起，我开始跟他保持距离了，因为他身边多了个人，我开始回避，开始帮他们打掩护，开始……骗我自己。
我对自己说，没关系，他开心就好了，我完全可以在他身后，默默地喜欢他，祝福他，毕竟我的这份喜欢，根本拿不上台面。
我一直以为这份喜欢我可以一直藏在心里，一直跟着我烂在泥土里，可……
“你们说什么？”他挡在我身前，他的身边还站着艾晓惜，我被他们两个人挡在身后。
那个同学指着我说，“林哥，程昀栖TMD就是个同性恋！”
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冷静得很，却又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心想，大不了……
“放屁！”他却说，“谁传的谣？”他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他说，“小程跟我走的最近，他要是有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就是啊。”艾晓惜也替我说话，“程昀栖就是内向了点，不喜欢和别人交朋友，不过人真的很好，你们不能因为人家不喜欢社交，就瞎传人家的谣吧！”
“就是。”他又说，“你说呢，小程？”
我看着挡在我身前的两人，咬牙，说，“我不是同性恋，我有喜欢的人。”只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原本就不属于我罢了。
就这样，这场没起什么波澜的浪花就这么过去了。
我也亲口说了，我不是同性恋，但偶尔，我还是会听到有人在我身后窃窃私语。
从那天开始，我努力的和他保持距离，他也因为有了女朋友，不常在我旁边，通常是每次体育课，下课，放学，图书馆，我又成了一个人，跟原来一样周遭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人来过，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没有来，没有闯进我的生活，没有占领我的原本就不大的心脏。
可，这都是自欺欺人。
我发现我跟一前不一样了，我不习惯没有他的地方，不习惯一个人，不习惯安静，不习惯只有我一个人的清净了。
我这才发现，他对我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啊。
大到我早就没办法回到之前，没办法不喜欢他了。
我把我偷来的星星还了回去，手里变得空荡荡的，我还是那样，一无所有。
就这样，我熬完了高中，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我又犹豫了，我面对的是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重新开始，二是留下来，继续默默地站在尘埃里，仰望那个别人的星星。
我纠结了很久，很久。
大学报道的那一天，我在崭新的校园里，看见了熟悉的他，站在他身边的是艾晓惜，我隔着人群看着他们，总觉得自己好傻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注定只能这么傻下去了。
他似乎看见我了，对女朋友说了句什么，朝我走了过来，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却笑不出来。
“你怎么也来了？”他问我。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我笑了一下，回答道。
“行，谁说我们小程不能来了。”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笑着说。
我抬头，看着不远处笑眯眯的艾晓惜，突然开口问，“你来这里是因为艾晓惜吗？”
他伸手戳了一下我的脑袋，故作严肃道，“没点儿数，”他指着艾晓惜说，“以后见了要叫嫂子，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佯装不耐烦，把他的胳膊从我肩膀上挪开。刚刚他的回答，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你怎么来了？”他问我，“我记得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我看向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怎么还没追到啊？”他对我说，“小程同学啊，你这效率也太慢了吧！”
“就你快就你快，”我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当然，没有用力，“你天下第一快行了吧！”
他笑了，低头在我耳边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
灼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边，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梦，我推开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说，“他有对象了。”
“啊。”他抬手想揉我的头发，被我闪开了，“那，小程同学，祝你早日脱单吧。”他说完，又跟我说了声再见之后就转身去找他的女朋友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和艾……不对，他和嫂子消失在人群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同学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有事吗。
我一愣，连忙摇头。可不知道为什么，摇着摇着，眼泪就下来了。
那个同学可能被吓到了，连忙安慰我，他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抬手把眼泪擦干，跟那个同学道了声谢，离开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很久以后，我想——
他叫林倾初，我曾经在天上偷来的一颗星星，可星星终究是属于天空的，地面上的尘埃无论如何也留不住闪闪发光的星星，星星爱的是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不会是微不足道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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