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谨慎地打开了一条缝，莫凌在门后幽怨地看着沈清。
“让我进去，可以吗？”沈清试探性地问。
莫凌松开门把手，躲到了门板后面。沈清把门推开了一点，走了进去。
把门完全关上后，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沈清能感受到莫凌在屋里崩溃地乱窜。莫凌绝望地问：“外面那俩人是谁？”
“黑白无常。”沈清的语调平静，没有起伏。
莫凌：？？？
我没听错吧？鬼也会产生幻觉吗？沈清究竟是为什么会把这两人往家里带的？
“这是要把我抓走吗？”莫凌害怕地问。
“不会。”
“不会他们为什么来我们家！”
沈清安抚他的情绪，然后简单概括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莫凌瞬间哑火了，连害怕都先被放到一边，他觉得很遗憾。
莫凌自己就是因为飙车意外身亡的，他畅想过很多未来，却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他死了以后，就能看见你了。”沈清说。
乐乐和张小宝从大人那里听到过沈清的车上有鬼，两个小朋友本着“沈清哥哥是个好人，那跟着沈清哥哥的鬼也一定是好鬼”的信念，从来都不害怕坐沈清的车，还会在车上跟莫凌打招呼。
莫凌的回应他们当然是听不到的，但是不妨碍他喜欢这两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孩。这样的生命早逝怎么能不觉得惋惜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宁可他看不到我好好活着呢，不过是既定的命运，那也没办法。这还真是打破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虽然我死的时候已经打破过一次了，但这又是神又是妖的……好像在演电影，我不会是在梦里吧？”
“这不是梦。”沈清肯定道。可惜打你已经没有痛觉了，不然肯定上手让你确认一下这是梦还是现实。
“哦。”悲伤是一码事，但他也不能为乐乐做些什么。而且感到浑身不自在又是另外一码事，外面那两个人……不对应该说鬼差的存在，让莫凌很害怕。他钻回被子，说：“我就在屋子里待着吧。”
“他们真的不会抓走你，我已经确认了两遍了。顶多就是登记一下你的信息。也不会强制把你抓到地府。”
莫凌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不。”
沈清拿他没办法。“他们今晚还在这，明天就走。”说完他就退了出去。
见他一个人出来，白安问：“屋里的那个还好吗？我们是不是会吓到他。”
该给十八岁的少年留点面子呢还是如实说呢？沈清仅仅犹豫了一秒，说：“毕竟是鬼魂，多少会有点不自在。”
白安点点头，朝房间看了一眼后快速收回视线。
“那给章恬送气球那事……”白安继续刚才的话题。
秦默并不介意沈清也在场，他单手支着下巴，思忖道：“让人假扮成叶秋的样子……我觉得不妥。且不说一个成年女性突然塞个气球给‘我’这件事很奇怪，要是章恬不收难道还要送第二次？不会更奇怪吗？”
白安也觉得为难。
沈清坐到他们对面，很顺手地给他们泡茶。他整个人散发着文雅的气质，姿态挺拔地坐在那里，不可不谓是赏心悦目。他的头发乌黑软亮，在屋里的灯光下浮出一层淡淡的金光。秦默接过茶杯的时候，目光交汇，他清楚地看到沈清淡淡的琥珀色眼睛，睫毛很长很密，因为灯光的缘故投下一道阴影。
“为什么不让叶秋的儿子去送呢？对小朋友应该没什么防备心吧？”沈清声音轻柔，语调平淡却不会让人觉得冰冷，像是春天的溪流，和缓且待着不明显的暖意。
白安一拍大腿，说：“对哦！面对小朋友基本不会有什么防备心。这个主意不错。”
秦默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
白安见他不说话，试探性地问道：“老大你觉得呢？”
“也不是不行。那就让叶秋做个梦吧，在梦里给她制造她跟那位鬼女士相遇的片段，真实一点，章恬的长相在梦里就让她看见，真实到她不得不拿着气球去现实求证，就能亲自送出气球了。”
女鬼照顾了她两个女儿这么多年，由她亲手送出气球。两个素不相识的母亲，因为巧合，为彼此实现了母爱的表达。
“我看行。”白安为此感到开心，“这样叶秋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认识章恬，以后需要帮助的话也不需要我们再跟进了。”
秦默轻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沈清在茶水的雾气里问：“我到时候能跟去吗？”
白安没有一秒犹豫：“当然可以啦！”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不算，他看向秦默。
沈清一开始就吧目光落在秦默身上，直到对方说“可以”，沈清弯起嘴角，说了句：“谢谢。”
白安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你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怎么会跟鬼打交道啊。”
沈清失笑，“这跟样貌有什么关系？”
“就……”白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沈清的背影，“那什么……我跟老大在医院的玉兰花树下见到你的时候，那场景跟电影画面一样好看！而且那天在烧烤摊的人群堆里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吃夜宵？不应该。我跟着定位来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不应该，你不像是应该住在这条街上的人。”
这话乍一听有点奇怪，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是——沈清好看，且好看得很贵气。当然了白安没有贬低这条街的意思，就是觉得沈清这样气质的人，更应该出生在书香世家。
沈清觉得这话不妥。“出生和样貌都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看到鬼这件事，也是天生的。有些鬼死前是穷苦的人，死后又变做了弱势的鬼，有些请求很简单，帮一帮也没什么。”
“不。”秦默声音低沉，他低头看着茶杯里升腾的热气，说：“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出生是由‘你’决定的，只是你并不记得你的每一世轮回罢了。”
“所谓因果么？”沈清看向秦默的茶杯。
“差不多。”秦默应道。
白安不敢插话，端起杯子喝茶。他坐不住，左看右看，就门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乐乐来了。秦默说的果然没错，乐乐今晚真的会来找他。
沈清正对着门口，“乐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趁着没睡觉之前，我有些话想问。”
乐乐有种强烈的不安，频繁的刺痛，身上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听力变得模糊，好像都是一种暗示——死期将至。
“我……明天是不是就会死掉？”乐乐开门见山地问。
“是，你还有什么心愿吗？”秦默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乐乐记得，秦默说过，如果他想活，秦默是有办法的。但是作弊换来的生命有意义吗？自己注定是要走在爸妈前面的，而且活得越久需要的医疗费用就越高，终归是要一死的，还是不要再为爸爸妈妈增加负担了。虽然跟他们一起生活很幸福，但这样的代价太大。不是因为自己的病，父母也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能在死之前见到他们我已经很开心了。妈妈说明天带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希望我能够活到回家后再死，可以吗？”
秦默答应了。
“还有，我想问问……我上一世的爸妈，还活着吗？”
秦默平静地看着乐乐，说：“活着。”
乐乐语调尽量维持着平稳：“我死了以后，他们过得好吗？”
“……一开始不太好，他们也没有再要过一个孩子。三年后他们到处做慈善，帮助一些看不起病的孩子出钱做手术、住院。捐赠学校、图书馆、体育场，为儿童福利院捐款，帮助了很多很多孩子。”
乐乐眼底含泪，意识到他们可能如今也就三十来岁，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他们用一生怀念我，我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已然忘记他们是谁。而我也早已不再是他们的小孩，在街上偶然遇见，也只不过是陌生人的擦肩。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乐乐收起眼泪，眼眶的红却无法遮掩。
白安：“你没有要求我们带你找你上一世的父母，得是我们谢谢你。”
乐乐问：“我要是真的很想见呢？”
白安有点犯难，这是能答应还是不能？
“据我所知——他们生活的城市不在这里。”秦默说道。
那确实时间不够，乐乐心想。
钟表正好走到十点半，对病人来说这个时间很晚了，沈清送乐乐回家。
等他们一出门，白安忍不住叹气，“哎，所以其实什么都不记得挺好的，对吧？”
“拥有的越多就会越痛苦。”
“所以这就是投胎之前必须喝孟婆汤的理由？”
“不全是。”秦默回答。“不过……既然要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当然是从零开始最好了。”
一楼紧闭了一天的房门被拉开一条缝，莫凌从门缝里偷看。这点细微的动静被秦默和白安同事捕捉，他们同时看向那道门。
莫凌在门后绕着手指，可怜地问：“你们有办法让我在白天跟你们一起去儿童乐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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