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影液在红灯下泛起涟漪,韩骁手指悬在照片上方,血珠坠在女人翡翠吊坠的位置。叶萱听见自己喉间发出模糊的抽气声——照片边缘的日期显示拍摄于三十年前,正是韩骁母亲投缳前三个月。
“周家的传家宝。”沈青梧的念珠擦过照片边缘,“当年周家用这枚翡翠,换走韩家老宅三进厢房。”
窗外惊雷劈开雨幕,暗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叶萱的弟弟叶楠浑身湿透冲进来,廉价运动鞋在地面拖出泥痕。这个十八岁少年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右脸却印着新鲜掌痕,怀里紧抱的相机套着印满卡通猫的防雨罩。
他像株营养不良的翠竹,校服领口洗得发白,脖颈处有道暗红勒痕,是常年帮父亲扛建材落下的伤。此刻他抖着手抽出存储卡:“阿姐,爸要砸了你的东西...”
叶萱夺过沾着菜汤的存储卡,指尖触到温热油腻。画面里醉醺醺的男人正抡起板凳砸向书柜,玻璃碎裂声中飞出泛黄的历史系录取通知书——正是五年前被她藏在泡菜坛底的那张。
“又去拍家暴现场?”韩骁突然开口,染血的右手按住叶楠肩膀。少年瑟缩着后退,后腰撞上冲洗池,震落架上的显影罐。
铁罐坠地的前一秒,韩骁左手抄住罐体,畸形的小指勾住滚动的胶卷轴。叶萱这才看清他掌心交错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割伤,新伤叠着旧痂。
“跟我去医院。”她抓起急救包。
“死不了。”韩骁用牙扯紧纱布,忽然从测绘箱夹层摸出盒大白兔奶糖,“给你弟。”玻璃纸折射着暗红光晕,叶楠盯着糖盒上的生产日期——正是他被父亲踹断肋骨住院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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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路的猫空书店亮起暖黄灯光时,叶萱正在修补撕毁的录取通知书。胶水混着雨水洇开墨迹,韩骁的阴影笼罩住她颤抖的指尖:“虎丘塔测绘数据,换你帮我拍组照片。”
他推来的牛皮纸袋里,躺着十二卷老式胶卷。柯达金边的包装印着1990年的字样,每卷都标注着苏州古桥名称,最底下压着张泛舟桥的素描——笔触稚嫩得不像出自建筑系天才之手。
“你母亲拍的?”叶萱指腹抚过胶卷缺口,那里沾着星点暗褐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
韩骁的银耳钉在雨帘中闪了闪:“她死前烧了所有照片,这些是抢救出来的。”他突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的疤痕赫然是道未完成的古桥栏杆纹样,“每次拍完一座桥,她就给我刻一笔。”
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中,叶萱听见自己心脏轰鸣。她抓起相机冲进雨幕,镜头对准暮色中的胡厢使桥。取景框里突然闯入程野的银灰宾利,车窗降下时露出周慎行精致的侧脸,她耳垂的翡翠吊坠与照片里如出一辙。
“韩骁的伤痕艺术展?”周慎行的红指甲叩击着合约书,“程先生刚签下平江路拆迁项目,你拍的这些...”她忽然轻笑,“倒是能当拆迁前纪念册。”
叶萱的帆布鞋碾过水洼,泥点溅上对方的高定套装。程野甩上车门逼近时,韩骁突然从身后握住她举相机的手,染血的纱布擦过她虎口:“周小姐的婚戒戴错手指了。”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墨渍随雨水晕开,赫然是道未完成的木芙蓉刺青。周慎行的钻戒在雨中泛着冷光,合约书擦着叶萱耳际飞过,落进浑浊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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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院暗房的排风扇嗡嗡作响。叶萱将最后一张底片夹上晾绳,照片里的宝带桥残影逐渐清晰——桥洞阴影里竟藏着个抱婴儿的女人轮廓。她踮脚细看时,林霁带着夜宵推门而入。
这位沪上电视台首席制片人总穿着剪裁利落的米色风衣,银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处,左手戴着块停摆的浪琴古董表。此刻他递来的桂花糖粥还冒着热气:“小萱,台里要砍《飞檐录》预算,除非你能拍到韩氏建筑的内部资料。”
叶萱的镊子戳破底片:“这是敲诈。”
“是交易。”林霁擦去镜片上的雾气,露出眼尾深刻的皱纹,“二十年前我给韩骁母亲做心理治疗时,她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忽然翻开病历本,泛黄的纸页上贴着张褪色糖纸——印着与韩骁今日给的奶糖相同商标。
显影液突然沸腾般泛起泡沫。叶萱回头时,韩骁正站在暗房门口,湿透的白衬衫贴出后背交错的伤疤,左手攥着半盒摔变形的奶糖。他脚边躺着个撕开的快递箱,露出里面被砸烂的古建筑模型——正是叶父今日的“战果”。
“你要的韩氏机密。”他将模型残骸踢到林霁脚边,榫卯接缝处渗出深褐液体,“1987年的梁柱结构胶,掺了守宫砂。”
惊雷劈断电线时,暗房坠入黑暗。叶萱在混乱中摸到韩骁冰凉的腕骨,他腕间测绘绳突然被扯断。林霁的打火机亮起瞬间,她看见满地滚动的奶糖,每颗玻璃纸里都裹着张微型建筑图纸——正是韩骁母亲自杀前销毁的设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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