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亭的晨雾还未散尽,叶萱的帆布鞋已经踩上湿润的鹅卵石小径。韩骁站在闻妙香室前调试全站仪,竹青衬衫被露水染深了袖口,腕间铜铃随动作轻响。他脚边摆着个藤编食盒,蟹壳黄烧饼的香气混着墨香飘出来。
“按经纬度坐标,该在西南角第三根梁。”他掀开食盒夹层,露出用油纸包的糖年糕,“先吃,空腹爬梁架会低血糖。”
叶萱叼着年糕攀上脚手架,舌尖甜味未散就僵在原地——褪色的梁木上刻满娟秀小楷,字迹与她修复的录取通知书如出一辙。镜头推近时,她认出这是叶秋棠1937年的测绘日志,末尾写着“赠吾儿骁”的篆字。
“你母亲和我先祖...”她转身时差点撞翻韩骁递来的保温杯。
茉莉花茶泼湿他前襟,锁骨处的疤痕在湿布料下若隐若现。韩骁索性扯开两颗纽扣,露出心口未完成的古桥刺青:“叶秋棠是我外婆的陪嫁丫鬟,这些日志是她替韩家抄录的。”
晨光忽然被阴影切断。程野的皮鞋碾过满地落花,拆迁批文在他指间哗啦作响:“二位倒是会挑地方谈情说爱,可惜这片区下周就要搭脚手架。”他身后跟着穿香奈儿套装的周慎行,翡翠吊坠在她胸口荡出冷光。
“古戏台是省级文保单位!”叶萱的相机包撞在美人靠上。
“所以只拆周边商铺。”周慎行的红指甲划过韩骁胸口刺青,“阿骁没告诉你?韩氏建筑早签了改造设计合同。”她突然贴近叶萱耳际,“你拍的《飞檐录》,刚好当拆迁宣传片。”
韩骁忽然将叶萱拽到身后,左手小指勾住她相机带:“合同第十三条,改造方案需经非遗传承人审核。”他腕间铜铃撞在周慎行钻戒上,“沈青梧教授还没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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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花水榭传来沈青梧的杖头叩地声。老人今日换了套缂丝马甲,银发簪着木芙蓉绢花,正用放大镜检查斗拱里的铜钱:“这枚顺治通宝,和地宫那枚是同一批铸的。”
叶萱递茶时瞥见案头文件——韩氏建筑的改造方案里,古戏台竟被设计成网红咖啡厅。沈青梧的麂皮靴突然踹翻方案:“让他们拿回去重做!明代榫卯结构改玻璃幕墙?不如把我这把老骨头熔了当钢筋!”
“您消消气。”林霁拎着药膳推门而入,风衣沾着机舱特有的折痕。他摘下浪琴古董表搁在案头,“沪上电视台愿意追加《飞檐录》投资,条件是拍改造全过程。”
叶萱的镊子戳破宣纸:“您要我做拆迁帮凶?”
“是记录时代褶皱。”林霁擦亮的镜片反射出韩骁的身影,“就像某些人白天拆楼,夜里偷偷修复古桥模型。”
韩骁正在修补破损的微缩古桥,闻言突然捏断桥柱。木刺扎进指尖时,叶萱已经抓起急救包冲过去。消毒水味道漫开时,她发现他左手小指第二关节有道陈年咬痕——与她幼年被父亲打时咬出的牙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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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红平江路的石板时,叶萱在猫空书店二楼发现秘密。韩骁常年租用的储物柜里,塞满用萱草纸包裹的礼物——五岁的水晶镇纸,十二岁的古建绘本,十八岁的单反相机保养手册,每件都贴着“逾期未取”的标签。
最底层的铁盒装着泛舟桥照片,背面是两种字迹的对话:
「今天遇到个历史系新生,拍古建的样子像在谈恋爱」
「喜欢就送相机,韩家人只会用钱砸人?」
「她背的帆布包都开线了,但擦镜头的样子好贵气」
泪水晕开钢笔字时,身后传来铜铃轻响。韩骁拎着苏式汤面倚在柜边:“店员说你连续三年忘取生日礼物。”暖黄灯光落在他发梢,软化了下颌凌厉的线条。
“跟踪狂还搞延时投喂?”叶萱举起1998年的生肖邮票,那是她出生那年的珍藏版。
韩骁突然抽走邮票贴在她额头:“当年你爸撕了录取通知书,是我把碎片粘好塞进你家门缝。”他指腹的温度透过邮票传来,“可惜第二天就被当废纸卖了。”
玻璃窗突然被敲响。叶楠的脸挤在窗棂间,鼻尖沾着墙灰:“阿姐!爸发现你藏的建筑模型了!”少年挥动的手机视频里,叶父正抡锤砸向微缩古桥,木屑纷飞中露出半张泛黄的亲子鉴定书——委托人赫然是韩骁母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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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亭的夜灯次第亮起时,叶萱在闻妙香室找到韩骁。他正在用萱草汁修补破损的《营造法式》,案头摆着摔坏的微缩桥模型。
“为什么帮我?”她将亲子鉴定书拍在案上。
韩骁蘸墨的笔尖悬在半空:“十九年前,我母亲在你们镇卫生院做过义工。”他忽然掀开案头锦盒,丝绒垫上躺着支断裂的银簪,“这是她接生你时,从你母亲发间取下的抵押物。”
叶萱的指尖抚过簪头的木芙蓉刻纹,突然发现中空簪身里塞着纸条。泛黄的宣纸上写着生辰八字与卦辞——「双木成林,逢萱则安」。
打更人的梆子声惊飞宿鸟。韩骁将修好的微缩桥推到她面前,桥洞下悬着枚铜铃:“明天拆迁队进场,敢不敢跟我玩票大的?”
月光漏过窗棂时,叶萱看见桥墩处新刻的小字——「叶萱韩骁 2003-∞」,墨迹未干的无限符号晕开在年轮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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