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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陪情

第二天三卯点齐后,众将聚集在六郎的帐中,正当六郎和众将准备商议破阵的事情时,有探马来报,说穆柯寨送来了降龙木已经到了大营,请元帅验看。六郎一听,心里猛然一跳,马上起身来到营外,众将也跟了出去。

看着马车上放着齐齐的降龙木,六郎心想:“穆姑娘年纪虽小,但是言出必行,颇有大将的风范;昨天又冒险前来搭救宗保,也算是对宗保一往情深。”当即就有些后悔昨天慢待了她。六郎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拍了怕乌黑的降龙木,转过身对九妹说:“延瑛,这降龙木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妥善看管。”

九妹答应了一声,带着来人去放置降龙木不提。

六郎和其他众将回到营中,待大家都入座后,六郎将阵图平铺在桌案上,指着阵图说:“这是昨天穆姑娘送来的阵图,当晚我就打开看了看。说来惭愧,枉我自诩熟读兵书,阵法,竟不知上面所写何物。大家也都来看看吧。”

六郎说完后,众将呼啦一声围了上去,但是看着阵图上如天书一般的文字,大家面面相觑,六郎帐下二十多员大将,竟却无一人知晓。六郎看了一眼寂然无声的众将,扭过脸对宗保说:“宗保,这穆桂英和阵图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为什么穆柯寨会有天门阵阵图?”

宗保一见父亲问自己,忙说:“回父帅,我听桂英的丫环穆兰说,严容早年是和穆天王一起访师学艺的,这天门阵其实是他师傅的所创。说起来他们的师傅也算是个奇人,从不出世,但是善于自创阵法,总结历代兵书。穆天王和严容出师时,他师傅别分将自己的历年心血赠给了他们师兄弟。因为穆桂英从小就和她爹爹学习排兵布阵,所以应该会懂这个阵图。”

六郎听后,盯着阵图出神的想了想,对宗保说:“杨宗保听令。”

宗保见父亲冷不丁的给自己下令,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说:“莫将杨宗保接令。”

六郎看了一眼宗保,缓缓说道:“命你去穆柯寨请穆姑娘回来,无论她提的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忤逆犯上的,我都答应。还有,如果你要是请不来穆姑娘,那你也不要回来了。”

宗保一听这话,急得脱口而出:“爹,她要是不来,我也不能回来,这也太。。。”话刚出口,看到六郎正瞪着自己,忙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心有不甘地说:“末将接令。”

“那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六郎见宗保光接令却站着不动,有点不耐烦的催促到。“是。”宗保答应了一声,轻声叹了一口气,走出大账。

出了大账后,宗保先回到自己的营房中脱去了兜盔甲胄,只是换上了一身白衣简装。又因挂念母亲的身体,所以打算先去看看郡主,再前往穆柯寨。到了郡主的帐前,宗保掀开帐帘一看,只见郡主正和衣靠在床上量着什么东西,于是宗保蹑手蹑脚的走进帐内,忽然大喝一声:“娘。”

郡主抬头一看是宗保来了,佯装生气地说:“都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的,把娘吓了一跳。”宗保一见母亲提起自己的亲事,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着郡主手中拿着的几尺藏青布,宗保心疼地说:“娘,昨天您还晕了过去,今天怎么又作针线活了?这些事儿,不能交给下人们作么?太医说了,让您休息,休息,可是您就是不听。您这又是作什么呢?”

郡主把宗保拉到床边,让宗保靠着自己坐下,摸摸宗保的头说:“开春了,我给你爹作件衣服,你爹最喜欢我的活计了。”

“哟,给我爹作衣服,那娘您不生爹爹的气了?我才听说昨天晚上爹爹来看您,您都不见他!”宗保眨着眼睛调皮的说。

“大人的事情,你这个小孩少管。”郡主拿过身边的尺子,轻轻的敲了敲宗保的头。说:“我还没有问你呢,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娘,不用操练兵马了?”

“唉,别提了。”宗保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把天门阵阵图的事情向郡主说了一遍,最后说:“爹也真是的,他把人家气走了,让我去请回来,还说请不回来,我也不要回来了。娘你说爹怎么这么不讲理呀!还有,她要是真的不跟我回来怎么办?”

郡主摸着儿子的肩,笑着说:“你这个孩子,现在埋怨你爹了,刚才在大营里怎么不当着三关众将说你爹不讲理呢?好了,你爹是元帅又是公公,总不能自己去请穆桂英吧。至于她会不会跟你回来。。。”郡主想了想,除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玉镯,递给宗保说:“这个镯子是我的母亲,前周宣懿皇后留给我的。今天我就把它送给桂英,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这个儿媳我认了。还有,这女孩子都是要哄的,总不至于连这个也要娘教你吧!”

宗保一边接过母亲的玉镯小心的放在怀里,一边笑着说:“娘,当年我爹是怎么哄你的?”

“这个孩子,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你爹说的对,都是我把你惯坏了。”郡主抬起手,做了一个要打宗保的样子。“娘。”宗保知道母亲这个巴掌不会落下来,反而更坐近了点,讨好似的给郡主捶了捶腿,“别生气了,娘,孩儿说错话了,总行了吧。”

就在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笑着说家常的时候,帐外传来了六郎的声音:“珺儿,你今天好些了吗?”

郡主一听是六郎,忙把床上的活计藏了起来,故意冷冷地说:“哟,是杨元帅呀,请进。”

六郎一见郡主就在帐内,忙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却冷不丁的看见宗保也在帐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六郎一时有点尴尬,脸一沉说:“宗保,我不是叫你去穆柯寨吗?你怎么还没有走。”

宗保见此时营帐内只有父母和自己,胆子也大起来,强忍着笑说:“孩儿这就走,这就走。”一面说,一面朝门口走去,临出帐房的时候还冲郡主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六郎的眼睛,六郎站在门口,看着宗保离去的背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过身后,见郡主将头扭向另一边不理自己,解嘲似的说:“这个孩子呀。。。”

这话刚开了头,郡主就霍然转身说:“都被我惯坏了是吧。三年前你在云南诈死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就跟着呼延王爷出征;第二年辽人兵围遂城,他才十五岁就连挑辽人几员大将,立了头功;前几天兰英姐姐去探天门阵,那么多大将,你都不挑,单挑宗保去,我多说过一句话吗?我怎么就惯着儿子了?”郡主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

六郎一看郡主又落泪了,怔了一下,赶快走到郡主床前说:“我又没有说什么,你看你连珠炮似的说的那么多。我这不也是恨铁不成钢吗?”六郎一边说,一边从傍边的盘匜里拿了一个帕巾想帮郡主拭去眼泪。

郡主一把将帕巾夺了过去,边擦眼泪边说:“我儿子怎么就不成钢了?你到说说看,你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我就不依你。”

“唉。”六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大账中间的桌子傍边,拿着一个茶壶,试了试还是热的,于是一边给郡主到水一边说,“珺儿,我并非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宗保是我的儿子,我能不心疼他吗?可是如今咱们杨家在外带兵,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王若钦来干什么来了,不就是来盯着我吗?我想都不用想,昨天我放了宗保,今天弹劾我的折子估计就已经到了皇上的御案上了。你还记不记的当年雁门关大捷后,先皇的赏赐是什么?那是满满一箱子弹劾我杨家的奏折啊。倘若天门阵能破,事情还好说,倘若天门阵破不了,这就是欺君之罪。不单单是宗保一个人事情,更关乎到整个杨家。”

郡主听了心里一紧,停止了啜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六郎走到郡主床前,将水递给郡主,看着郡主喝了一口后,把茶碗轻轻的放在傍边的案上,重新坐到郡主身边,拉着郡主的手说:“宗勉和我说了好多次,想和宗保一样十四岁从军,我一直没有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并不是他学艺不精,而是我真的不放心。战场上刀光剑影,不同于校场比武,生死悬于一线。当年金沙滩一战后,爹爹一夜白了头,看看你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忧心劳神,我真的很心疼你,也想让宗勉在你身边多陪你几年。珺儿,你不但是我妻子,我更视你为知己,为什么这次你就不能理解我呢?”

郡主听了六郎的一番娓娓款叙后,默默地握住了六郎的手,说:“你视我为知己,我又何曾没有视你为知己。 ”说着,郡主拿出了给六郎做好了一半的衣服:“开春了,我想着要给你作件衣服,这个是我刚裁减好了,先试试大小,我再走针?”

“珺儿你早就不生我的气了?”六郎一见郡主拿出了刚剪好样子的衣服,象个孩童一样高兴的差点跳起来,随即又略有些不满的说道:“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那是因为昨天还是有一点生气。”郡主笑了笑,说完用指尖轻点了一点六郎的鼻尖。

六郎看着郡主似嗔似笑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有些痴了,此时的郡主将满头的青丝松松的挽了一个髻,汉玉一样清丽的脸上半点脂粉气也没有,微颦的黛眉中间稍稍蹙起,烟笼一般由浓至淡消失在鬓边,嘤唇边两个浅浅的酒涡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若隐若现。郡主见六郎眼睛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盯我看什么。没有见过我?我又不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了,都老夫老妻了,叫人家看见了也笑话。”

六郎将郡主拥入怀中,轻轻的郡主头上一吻,说:“珺儿你真美,怪不得当年人家说你京城第一美女。现在不是没有人吗?多看看你也不行?”说完兀自一笑,悄悄的附在郡主的耳边说:“什么二八丽人,我看你胜过两个二八丽人。”

郡主听后脸一红,轻唾了六郎一口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的了?”

六郎笑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这需要和谁学吗?难道夫人从来就没有发现?”

六郎难得偷来半日空闲,和郡主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宗保这个时候也到了穆柯寨的寨外。巡哨的小喽啰们远远的看见了宗保走来,大声说:“少将军请回吧,我家姑娘不想见你。”

宗保并不理会这人的喊话,继续策马前行。等走到山寨门口,跳下马后,宗保手拿马鞭指着那个喽啰,冷冷地说:“你家姑娘不想见我?哼,我是你们穆柯寨的姑爷,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的路,滚开!”

此时的穆柯寨,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可是坐在屋里生闷气的桂英,脸色却阴沉的象是要下雨一样。桂英的贴身侍女穆青此刻正手捧着一碗莲子粥解劝桂英说:“姑娘,你好歹吃点东西,你这么不吃饭,这怎么能行?”

“我不饿。” 桂英赌气似的瞪着眼睛说。

穆青将手中的碗筷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劝解道:“姑娘呀,既然姑爷他来了,你就见见他吧,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不是更好?”

不提宗保还好,一提宗保本来已经拿起筷子的桂英又将筷子“帕”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大声说:“他们杨家根本就是仗着名门大户不把我放在眼里,与其这样,我又何苦自讨没趣。”

“那你干嘛那嫁给人家,听说人家要被杀了,还火烧火燎的跑去救人家。”穆青低着头,小声嘀咕着说。

“好你个臭丫头,不向着我,向着外人。 ”

“他是姑爷,怎么能说是外人呢?“

主仆二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的时候,穆兰从门外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姑娘,您还是见见姑爷吧。咱们这个姑爷的脾气和您的真是一般无二,说不到三句话,就一脚就把山寨的侧门给踢坏了,现在他找不到您,正在满山寨的喊你的名字。谁要是拦他,他就一瞪眼睛说,他是穆柯寨的姑爷,来接自己老婆。谁还敢拦呀。”

“他真是这么说的,来接他的。。。”桂英听到着,心思动了一下,抿嘴微微一笑,随即又沉下了脸。

“是呀。”穆兰一边回话,一边偷偷的看桂英的脸色。

“好吧,那就把他带进来。我到要看看他有什么说头。”桂英想了想,缓和了口气。

“哎!”穆兰高兴的答应的一声,一溜烟的跑出了桂英的房间。待找到宗保后,穆青带着宗保朝桂英的闺房走来。宗保跟着穆青一路走着,来到一个五亩见方一大片池子前,石板桥通向他心岛。池水清冽明净,涟漪激荡,波光粼粼,清人眼目。一些尺余长的青鲢,不时地跃出水面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四周岸边种植着垂杨柳、龙颈柳,微风一吹,柳条摆动,婆娑生姿。沿桥过池,对岸七八间芦棚茅舍参差错落。

宗保不由的叹道:“真是一个精巧细致,藏秀于内的地方,是出自那位高人之手?”

穆青得意的说:“这都是我家姑娘的布置。不光是这里,其实整个山寨两个少寨主管的并不多,都是我家姑娘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还有呢,我家姑娘不但武艺高强,从小熟读兵书,就连针织女工也是一等的,不过是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穆青说着白了宗保一眼。

“真的?”宗保见穆青揶揄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进了桂英的闺房后,宗保见桂英坐着侧身向里,不搭理自己,讪讪的说:“桂英,还生气呢?” 穆兰见桂英只是在斗气使性子,笑着拉了穆青一把,说:“我们下去准备姑娘和姑爷的晚饭了。”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一同了出去。

这时屋里只剩下桂英和宗保,一座一站,好久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宗保见桌子上的莲子粥,笑着说:“给我准备的?我一大早就从营房赶来,又在这寨中转了半日的找你,连饭还没有吃呢。哪知你就给我准备好饭了,桂英,还是你对我好。”

桂英听了这话,霍的转过身子,劈手夺下宗保手中的筷子说:“杨宗保,你不用和我绕圈子。你来穆柯寨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天门阵的吧?你们全军上下没有人能懂阵图是吧?”

宗保一愣,说:“我是来接你的,你又说天门阵干什么?难道不是为了阵图,我就不来了?”

桂英冷冷一笑:“说的好听,如果不是为了破阵恐怕不也不会来接我。”

“看你说的,当然是为了你,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妻子,我当然是来接你的。怎么能让你一直住在娘家?桂英跟我回去吧。 ” 宗保见桂英没有什么反应,站起身,走到桂英跟前,说:“我不想骗你什么,也不想说什么我对你一见钟情之类的话。说实话,爹要杀我的时候我还真的有点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但是当我在刑场看到你的时候,我又真的很高兴,那时候我就只想着,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说到底是我害了你。说起破阵的事情。。。

宗保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说完全不为破阵,那也是假的,你说的不错,全军上下大将偏将加起来五十余人,竟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天门阵。爹爹让我戴罪立功的前提就是我们杨家能破了天门阵,否则的话就是欺君之罪。你是杨家的媳妇,能坐视不管吗?”

桂英见宗保说的这话情真意切,不禁动容,旋又板下脸说:“叫我跟你回去也行,叫我破阵也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又要答应你一个条件?” 宗保先是一惊,随即又释然一笑,说:“桂英,这次不会让我把你的什么表姐表妹的也一并娶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笑纳了。”

“你想的美。”桂英娇嗔的一声,当胸给了宗保一拳,“叫我回去破阵,我要有兵权,这个你能答应吗?元帅他能答应吗?

宗保诚恳的说:“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应你,因为我说了不算,我爹说了也不算,需要八王的同意方可。桂英我不想骗你什么,我真的是为了你才来了穆柯寨,连我娘都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去。你看,”宗保说着从怀中掏出玉镯说:“这个是我另行前我我娘特地让我给你的。这个是我姥姥--前周宣懿皇后的遗物,我娘她从未离身,难道这样还不能证明我的诚心吗?来我帮你带上。”

宗保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桂英的手,轻轻的将镯子带到了她的手腕上。见桂英低着头,也不答话,不由的仔细打量了一下桂英。今天桂英同第一次相见时大有不同,她上身穿一件绣花水红小袄,外套杏黄丝绵坎肩,下头着的是雨白百褶裙,通身的装扮隐隐透着窈窕身材,头上云鬟雾鬓,因为手被宗保紧紧的拉着,小脸通红通红。桂英抬头看了宗保一眼,旋即又低了下去。

宗保第一次见桂英她娇羞满面,流眄暗送,不由心头一阵急跳,附在桂英耳边说:“明月之鉴、夜光之珠晦其色,想来世间这么多人,偏偏你嫁给了我,难道不是我的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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