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拂去眼角的泪水正疑惑自己的变化,又瞧见了段辞予从我脸边滑落到腰侧悬空的手,欲要拥抱却又慢慢放下。
最终他还是说“我送你回去吧,今天逛了大半天应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点点头应了声便走出那个花团锦簇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家。
他把我送到我家的院子门口,但是看见我打开门进去了,他也还在院子外站着。
我回过头来望着他,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应该只是有感而发,因为你弹得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不用自责。”
他顿了一会,这才笑道“我知道。”
看见他忧虑自责的神情慢慢褪去,我这才走进院子,关门之前他又说了声“晚安,祝你好梦。”
我点头应下,彻底关上外院的大门走进屋里。
要说真的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只是我真的对流泪这一反常行为没有任何印象。
莫名其妙失去意识的那一会也很奇怪。
明明失去意识前我还沉浸在优美琴音当中,怎么再回过神来就都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毫无头绪啊……
我试着从手机里搜索《小夜曲》的相关资料和各种演奏视频,反反复复听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后,除了感叹音乐的无限魅力之外再无其他感受。
我又转而去搜索因听钢琴曲而莫名落泪的原因以及忽然失去意识后发现在哭的原因,可是依然无果。
前者说是因为音乐具有极大感染力而深深共情,后者则说是抑郁症亦或者精神类问题。
首先我很确定自己没有任何精神疾病,我每天过得逍遥自在,有一天算一天,知足常乐,更不会存在什么抑郁症的说法。
那就只可能真的像我借口说的那般,段辞予弹得太好,我被深深感染而落泪,只不过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虽然仍心存疑虑,但考虑到这件小事也没带来多大的影响便不再追究了。
今天出去大半天四处游走确实很累,那会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疲惫感才开始慢慢铺盖全身。
我呼了口气决定不再苦恼这件事,转身去洗漱休息。
明天是周日,还可以睡个懒觉,周末就是好啊……
2
等我第二天起床,下楼习惯性跟关姨问好时,却看见了温尧年。
我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现在已经是六月了,他每个月都会回来一两次,只是时间不定,频率不定。
我和他见面的次数还没有我和关姨见面的次数多,以至于我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个独居女性。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转过头来对上我的视线,带着笑说“知韫你起来啦,早餐马上就好。”
我点点头,坐到饭桌前等他的早餐,他今天炒了河粉,还熬了皮蛋瘦肉粥。
温尧年的厨艺很好,好到我觉得他如果不开公司的话都能去当米其林大厨。
只是他做出来的饭菜自己吃得很少,他只一味地跟我聊天,说他这个月跟哪些公司又合作了,说公司的研发部又有什么好的创新发现,说这次的供应商好刁钻硬是要多加一个百分点才肯继续合作,不过最后都被公司调和了。
我对他公司的事不怎么感兴趣,他见我兴致缺缺就会转移话题谈起我小时候的趣事,偶尔一些时候他也会关心我最近在学校的状况。
他会一整天说个没完,就好像要把这个月所有欠缺的陪伴都在回家的这几天补偿回来。
我听得耳朵生茧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还会关心我。
他过多的长篇大论和废话连篇都在表征着,他还爱我,他还是我的父亲。
我不是一个独居女孩,我有人关心有人爱护,我有父亲有恋人,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于是他的那些絮絮叨叨就不再变得烦闷,这个如死灰般的房子好像在某个瞬间开始变得温暖热闹,这些热闹的中心是他的话语,是我迫切希望陪伴的心。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忙碌,可我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在他离开时产生少许怨恨和气愤,而越积越多的愤恨将我们两个之间的隔阂堆得越来越高。
那些怨恨都会在他回家的这些天被稀释变得淡薄,我会暂时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来享受这短暂的、珍贵的、属于父亲的陪伴。
可我在享受陪伴的同时,又深刻地明白这一天之后所有事情都会恢复原状,我得重新接受他早出晚归的事实。
但体会过温暖的小孩怎么会甘愿忍受孤独呢?
一天的陪伴之后所引起的强烈戒断反应让我在他下一次回家之前的气愤愈演愈烈,但是在看到他那与我有三分相像的脸庞后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个恶性死循环,永无止境。
你看,人就是那么复杂又莫名其妙的生物。
我真的太依恋这种感觉了,就好像当初在医院的时候,只要一睁眼看见头顶的白炽灯特别亮,我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话。
这样的机会,我不希望一个月只有那么几次,这也太痛苦了,像飘渺虚无的烟雾,伸手一拢就全都消散。
一个月那么长,我得天天盼着这些天的到来,从期待地盼望到气愤地盼望再到冷漠地遗忘,然后他才会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问我,猜猜看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我不想等,我只是希望能多得到家人的陪伴,这很难吗?
有时候他问我的近况,我会状若无意地说“其实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多回家看看。”
可他只是顿了顿,眼里满是无奈与苍茫。
最后他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他说“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
这个词廉价得像垃圾桶里的废纸,轻飘飘一句话就断绝了所有的可能。
但我还是点点头,继续吃饭,我说“没关系,吃饭吧。”
我知道这个死循环无法结束,任何希望都是空乏无力的。
所以不必要的期盼是可笑的,与其忧虑希望落空的失望,还不如趁着机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陪伴。
我不想用难能多得的共餐时间跟他争辩没必要的事情,毕竟这等于白白浪费了一个相处的机会。
我等不起,所以我甘愿暗自吞下苦果。
3
父亲照常忙碌,而我也要回学校上课了。
这次的戒断反应似乎异常强烈,我早上起来的时候都闷闷的,直到我走出家门,看见段辞予站在我家院子外面等我。
他手里拿着热腾腾的早餐,我听见他笑着跟我说“早上好,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人就是容易在某个瞬间破碎而后又在某个瞬间被修复。
段辞予现在站在门外,他只说一句早上好,其他什么都不用干,拿着早餐,即使我不知道早餐是什么,可他就站在那里,就站在我家院子外面,我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于是我收拾心情走出门跟他打招呼,然后坐上他的车一起前往学校。
我今天有早八所以起得早,可是他大四应该没什么课才对,怎么也起得那么早。
我侧过头来正要开口问他,他却抢先一步回应我说“今天跟老师做研究,所以要早一点回去。”
还没问出的话又憋回去,我把头转回来继续往前走,奇怪他为什么总能猜透我的心思。
段辞予把我送到教学楼下后就驱车转向停车场,结果他前脚刚走,刚买完早餐准备去上课的林桉后脚就跟上来一脸八卦地看着我,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我翻了个白眼把她推开,她却贴上来挽着我的手贼兮兮地跟我说“哟小男友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啊,以前我说你天天不吃早餐迟早胃病你都不改,现在段辞予一回来就吃上早餐了?”
我把手拉出来扯嘴笑了笑“这是他给我买的。”
林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便更深了“怪不得,原来是男朋友给买的早餐。”
“你要不要也给我买个早餐然后我让你当我女朋友。”
林桉:……
早八专业课,后排座位毫不意外被占满,而前排中心位置空空如也。
看来大学生不管是水课还是专业课都不喜欢坐前排。
林桉夹着背包正要溜到后面找位置,却在看见后排满座时灰恹恹地泄了气。
我们最后挑了一个侧边靠中的位置,早八课堂昏昏欲睡,因为要补的课程内容还很多,这篇知识点听懂了之后我又翻到前面章节掏出手机找网课。
一小节课过去后,教室里趴倒了不少人。
我按熄手机准备出去走走,却被教授叫住了步子。
他从电脑文件夹里翻出一份申报书,又打开了某个比赛的官网,微仰起头跟我说“全国大学生创新大赛快到了,我觉得你之前用来参加校内创新比赛的这个创意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参加全国大赛?”
我有点恍然,因为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参与过创新项目的研究了。
于是我的视线飞速地扫了一眼那份申报书,又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记忆之后,好像才慢慢回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我对整个项目的细节仍不太了解,仅有的记忆也只停留在这个科研小组一开始是我组织了几个不同专业的学生成立的,我们针对动物医学和人工智能设想了一个小方案。
“我们的方案其实不太成熟,我还要问问组内其他人的意见。”我有些含糊其辞地推脱道。
教授倒有些不同意“我觉得你们的方案很创新,并且可行性很高,去参加比赛有很大的可能会获奖,我个人是比较希望你们能去参赛的。”他顿了顿又拍了下我的肩膀笑着说“当然你们的意愿最重要,你先回去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吧。”
我点点头,边走回座位边翻出手机找之前组建的科研小组群聊。
谁知我还没点进去发信息,有人却先一步在群里说话了。
23动物医学纪清舟:大家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比赛?
对方连带着发了一张页面截屏,正是刚刚在教授电脑上看见的全国创新大赛的官方页面。
很快另一条消息也闪了出来。
22动物医学宋晚乔:可以呀!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的,要是获奖了对保研帮助很大,
22人工智能陈景:其实我一开始做那个方案,也是想着参加这个比赛的。
得了,不用我问,他们已经一呼百应地要参赛了。
我抬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Pluto:我正要问你们,刚刚教授才问过我要不要去参赛。
Pluto:确定要参加的话,我们找个时间开会讨论一下吧。
我又起身去跟教授说了要参赛的事情,还顺便拿了好几份资料做参考。
放学后我还咨询了之前带过比赛的其他教授,求来不少经验。
开会讨论的时间定在周三下午,大家都来得很准时,我跟他们简单说明了比赛的情况并把其他教授的经验做成一系列文档发给他们看。
我们针对一些方案的漏洞进行了补充,还指出一些需要更细致说明的地方,只靠当初那个初始方案去参加全国比赛肯定是不够的,我们要继续完善并有更多的创新。
讨论结束时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像被泼下的颜料,渲染着整片天空。
因为要整理不同的观点思路,等大家都离开了我还在平板上做会议记录。
正要收笔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桌边很轻地敲了两下,接着我便听到纪清舟略带玩笑的声音“学姐,再不走讨论室预约时间就要结束了。”
我应了声收好东西起身,抬眸时却撞上他的视线,莫名地,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和他一前一后离开讨论室,在图书馆分别时我终于想起来这份熟悉感源自于哪,于是我问他“你是不是去看了上个月校辩论的第一场比赛?”
后来几场辩论赛我也有特地留意初赛时观众席的那道视线来自于什么人,但很可惜一直都没再有那种被灼热目光盯着的感觉了。
“学姐是说你大展英姿那场比赛吗?我确实去看了,你那天的表现超帅。”纪清舟走在前面转过头来,脸上是假不正经的笑。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觉得有些唐突后才猛地移开,客套地说了声谢谢。
“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啊学姐,走了,下次讨论再见。”他倒是没多在意,转身走向宿舍楼,伸手往后摆了摆跟我道别。
虽然没有直白地问,但我总觉得当初辩论赛我忽然感受到的,来自观众席的那一瞬灼热视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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