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方向盘，绕几个弯，周围渐渐荒凉，再走两条道，就到了一个清寂的地方。
“好久不见，”我舔舔嘴唇，吐出生涩的一个字，“爸。”
说出那个称谓之后，一切都开头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送玫瑰奇怪，康乃馨也是，菊花我不想送，所以就让店员包了一点满天星。”
我把花放下，黑白照片十分灿烂，我捋着干枯的满天星的细枝，“我收到你的信了，爸爸，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你。”
然而他并不会回答我，只有微风。我捋起吹起的刘海，无言地对峙。
良久败下阵来。
“我同你闹什么气，”我深切明白，这么说多不好，可我实在不知道长大的人都怎么和自己父亲说话，“爸，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自杀，你会告诉我吗？我拿了你的记账本，你说我该从哪里查。”
我真的不知道，十多年后的今天，应该怎么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分明知道，几乎不亚于亦可能一样不可能，可我心里竟然是有个结的，这么多年藏在最深的地方，打不开。
“可是爸，我好像真的自不量力，人家警察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凭什么能靠自己查出来？”我拭去墓碑上刚落下来的灰，拍拍手上沾上的，我低着头笑笑，“爸，我想好了，就两天，能问出什么算什么。”
我看着墓碑上的笑容，“爸，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里拔不出来，你说过——如果两天查不清，那我可能就放弃了，要么就直接忘记——所以我想，到时候两天一到，就也只能不追究了。”
电话突然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喂，吃饭了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说呗，”我无奈地回她，她总是绕弯一下。
“你今日生日，我们看上一身衣服，希悦替你试了试，你是要灰蓝色还是浅绿色？”
想必是希悦一把抢过了电话，“姐，你信我，灰蓝色那件特别好看。”
我笑了笑，眼神落在我爸的碑上，“那就听你的。”
“行！”她开心地应下，好像跑去和叔叔说了。
“行，那你就忙你的，”我妈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看着那碑，“爸，你听到了吧，我妈很幸福，好像我们之前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我妈告诉你了，她再嫁的事，我知道你肯定会担心她，但是这么多年，我替你看着呢，志胜叔叔人很好，对我也好，你放心。”
放下花，好一会儿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这里真冷清，我不喜欢，你应该也不喜欢。”
......
“我现在摆上了，是不是马上就会被收走啊。”
这种情况下，我竟然还能笑出来，只是眼泪控制不住向外溢，“真奇怪，这么多年也没梦见过你。”
我抬头看天，似乎是蓝的，可是一看表，“爸，我该走了。”
冲他笑笑，我转身离开了墓园。
微风吹动了满天星。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踩上拖鞋，把屋子的灯打开，期间要注意不发出大的声响，妈妈好不容易睡着的话，被自己吵醒就不好了。
我爬上凳子，把木抽屉里的水彩笔拿出来，我一直不怎么舍得用它，上面的“米菲”牌子一点儿起皮也没，塑料胶还很干净。我撕开尼龙粘贴带，把我喜欢的绿色和粉色系套装拿出来，在右手边靠上的地方罗列好，想了想，又拿出黄色系的来。
踢掉拖鞋，我双脚踩上凳子，把略靠边的之前折的几个纸船拿出来，摆到面前，然后盘坐在椅子上，身体略微前倾，拿起水彩笔来上色。
我先用浅黄画出一个不怎么圆润的、明黄地带着荧光的太阳来，然后用很红调的橘色在上面些微点点，“这里，画上大海。”
边小声嘟囔着，边从袋里拿出浅蓝色，我勾出一条不大美观又幼稚的曲线，在偏上层的地方大致铺底，又换了一个深一点的蓝色画深海。
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头，我在背面画上一模一样的图案，就把它放在右手边的小白色塑料袋里，换一条帆船做不同的画，可是困意来得突然，画到第五个，我就爬不起身，埋在桌子上进入梦乡了。
妈妈好像是进来了，刚巧我完全睡死过去。本来是睡不着出来接杯水，没想到某个小孩儿还没睡，妈妈把我小心地放在床上。
“船...帆船...”尾声拉的又长又轻，我一沾床，就转身抱住被子睡了。
妈妈拉着被，给我盖上肚子，又从床头拿着六神喷了喷。她做完这一切，经过书桌要开风扇，却视线触及到桌子上的帆船，把我散乱的水彩笔收起来，放回抽屉，把帆船上了色的和没上色的也分别收起来。摁下风扇的一档。
风扇摇着头，吹出的风吹过我的脚，屋里的灯被关掉了，漆黑一片中，只有“嗡嗡”的风扇叶高速旋转的声音，“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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