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王老师在办公室里发飚了，”男生冲进教室里，激动地说起刚刚在教室办公室看见的画面。教室里学生开始絮絮叨叨地谈着八卦。
“赵蔚迟怎么会找不到他的数学试卷的啊。”
“鬼知道呢，他说他找不到了，说不定是没写呢，他向来和王老师不对付。”
闻奕桉在草稿纸上运算的笔顿住，食指思考似的轻轻地来回摩挲笔身。一向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什么变化。
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他要找一个能搅乱他这一池死水的东西，人也好，事也罢，仿佛只要节奏断掉，他就有机会喘息。
大约过了十分钟，赵蔚迟进了教室，脸色黑沉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他本身就长得硬朗，平时嬉皮笑脸的看不出什么坏脾气，一把推开门时周身上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八卦的同学此刻默不作声的淡定散开，各自回各自的位置上。
“靠！我让人去查监控了，是个男的。”赵蔚迟拉开椅子，椅子腿擦过地面发出尖锐的拖地声，他恶狠狠地说：“小兔崽子，他死定了。”
闻奕桉听到并不抬头，“你知道吗？秃头撒旦一口咬定我没写，差点没把我剁了，办公室那么多老师，指着我脑门骂。”赵蔚迟瞪大着双眼，气得眼睛冒出血丝，有些狰狞可怖。
“靠！倒霉透了，被人偷了也就算了，偏偏早上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我昨天看竞赛看到凌晨三点，长了点黑眼圈，秃头撒旦说我一脸没睡醒，问我昨天晚上在干什么！”赵蔚迟懊恼地抓头皮，“班主任也在旁边，要是再有下次他就要告诉我爸，靠！”
闻奕桉撕掉草稿纸，慢慢揉成一团，既不解释也不安慰，更没有给出很大的反应。赵蔚迟突然伸手扯他的袖子，急切地问：“那兔崽子是叫安逸吧，”闻奕桉眼瞳微转，不动声色地将袖子移了回来，反问道：“或许吧，你不是叫人查了吗？”
片刻后，闻奕桉挪开视线，语气随意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呢？我记得他，”他停顿片刻又缓慢说道：“他之前也是二中的学生。”
“他住城西那块儿，”赵蔚迟翘着二郎腿，腿在膝盖上晃晃悠悠，张开手随意地摊靠在椅背上，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戏谑，坐直了靠近闻奕桉，“说起来他身上事情还挺多。”
闻奕桉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什么事情。”心理终于得到满足的赵蔚迟放下腿，又靠近了一些，满脸狐疑地说：“之前警察来咱们学校，说他跟某起谋杀案有关，后面又说是自杀案，”闻奕桉翻动书页，拿起笔圈圈画画，“唉，你怎么又看书了。”
“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闻奕桉显然一副没有兴趣的模样。赵蔚迟翻了一个白眼，他真觉得自己这个好朋友有时候说话做事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禽兽，他疑惑地继续说道：“虽然说高中生自杀确实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那个朋友是个聋哑人，残障学校的。”
“……嗯，不对，好朋友自杀，他肯定知道什么？”
赵蔚迟趴在闻奕桉桌前，声音沉了几分，“有人看见他俩抱在一起，还有人看见这个什么安逸打了那个学生，”他用手肘碰了碰闻奕桉，眼睛放光地说：“你猜哪个是真的。”
闻奕桉怔愣片刻，内心陡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烦躁，头又开始痛起来，他伸手按揉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像失去力气一般。
怀疑自己真的吃错药了，或许应该停药，闻奕桉心想。不然他无法解释这几天自己的反常行为，现在又把赵蔚迟扯了进来。
“你先补好你的试卷吧。”闻奕桉用笔抵开赵蔚迟超过的手臂，但他心底的角落除了烦躁外有一种隐秘的开心，一种生活越轨的兴奋。
“靠！我得赶紧补，中午还得拿给撒旦看，我告诉你，那个什么安逸他完蛋了，我今晚就去堵他，当我是吃草的兔子吗？找死呢吧！”愤涨而起的青筋盘在赵蔚迟的额头，他性子急，一时冲动下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现在满是怎么找人算账，他甚至忘了去询问一向细心的闻奕桉为什么会把两个人的书包一齐落在公交车站台。
彼时还在吃面的安逸尚不知大祸临头，一口黑锅扣在了他的脑门上。他吃得满头大汗，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向空调，明明28度，还一点也不凉快，怎么会突然打喷嚏。
他昨天晚上拿走了那份试卷，却只把试卷放在书桌上，他想撕了它，拿起来又忍不住去看闻奕桉哪道题目做错了，一发现有哪里做错了，安逸就格外的兴奋。
到后面他总觉得自己鬼附身似的，索性将试卷叠成小方块压在了一直不平稳的餐桌腿下。
对于学生来说，一天的时间几节课就过去了，对于安逸而言，一天中的上午拿来睡觉的，下午则是拿来乱晃，等玩到天快黑的时候，他就会老老实实回家，接着继续重复下一个一模一样的一天。
安逸手里拎着从园子里摘来的桃子，走在树荫底下，这里人少，旁边都是不大的平房，两侧被各种各样的植物包围着，不少平房上方还盖着蓝色的铁皮，因着常年的风吹日晒，边缘都生了锈，在铁皮上流出一条长长的锈迹。
不少人家的门口带着小院子，用黑色尖头朝上的围栏框柱，下方的膝盖高的石墙有几处塌掉，碎成石块，长满杂草和青苔。房屋就是这样，一旦没有人住，人气就会消失，任何东西都会迅速的衰败。
虽说这里没什么人气，但却是安逸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也正是这种特殊的腐朽和阴沉几乎贯穿了安逸的整个童年。
再穿过一个巷口就有一条马路，等安逸转弯，几个人影却站在了前方，安逸故意放慢脚步，前面的人在看见安逸后，都转过了身子看向他。
赵蔚迟找了人，都是些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物。安逸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其中有几个人染着比自己还要夸张的发色，目露凶光地盯住自己，就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安逸快速地转过身，岂料身后也走来了几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是个穿着海二中校服的男生，安逸总觉得那张面孔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他承认他是个脸盲。
“不会吧。难不成是闻奕桉找来的人，”安逸自我怀疑道。
“Hi”
为首的男生突然伸手朝安逸挥了挥，赵蔚迟笑得和善，眼睛眯起来，倒真像什么好脾气的人。
安逸谨慎地后退，朝前又朝后看了看，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近，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只要给他一条路，他就会迅速地逃开。
“你叫安逸是吧，”赵蔚迟放下手，嘴角带笑语气温和地问他。
安逸并不回答，赵蔚迟继续自我介绍道：“我叫赵蔚迟，”他看着这个浓眉大眼，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男生，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得想个办法让他说话。
几个人围成圈，安逸成了众人的焦点，赵蔚迟不缓不慢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他选中一张照片，跟着，走到安逸面前，将手机屏幕转向安逸。
那是一张监控截图，上面安逸正拉着书包拉链。安逸瞳孔猛地放大，他极力掩饰，殊不知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已经彻彻底底暴露了他。他看着手机，不好的预感此时此刻到达顶峰。
安逸咽了咽口水，视线重新对焦在手机后偏头看向他的赵蔚迟。
这人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双瞳孔冷漠得像蛇一般休憩在暗处，静静待着猎物上门。赵蔚迟叹了口气，似是极为头痛般拍了拍脑门。
“安逸啊，有人拿走了我的东西，你知道是谁吗？”他语气戏谑，明知故问。
安逸一个不留神转身想跑，不出意料，他被几个男生围了起来。那几个男生将他摔在地上，跟着一人一脚地往他身上踢，腹部瞬间传来刺痛。安逸试图挣扎，却换来更为猛烈的攻击。
等到安逸被打老实了，他就被扯住衣领扔到赵蔚迟面前。
“为什么偷我的试卷，”赵蔚迟冷了脸，蹲在地上歪着头问他。
安逸胸膛不住起伏着，他大口呼吸，压住身上传来的痛意，“我没偷。”话还未说完，身侧不知道谁重重揣在了他的肋骨上，安逸痛得喊叫了一声，瞬间蜷起身子，额头沁出冷汗，原来燥热的身子彻底凉了下去。
“为什么偷我的东西，”赵蔚迟又问了一遍。
“咳咳咳，”安逸受不住那一脚，突然咳嗽起来，满脸通红，倒吸一口凉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没偷你的，我，我拿了闻奕桉的，”赵蔚迟闻言疑惑了片刻，随即伸脚踢了踢安逸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子，他笑着问道：“你拿他的试卷做什么？”
“无聊，我无聊行了吧。”安逸大声地喊道，赵蔚迟却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捂住肚子，边笑边问他，“那你说说，你拿他试卷做了什么啊？”
“我撕了，丢河里了，”安逸毫不畏惧地对上赵蔚迟的视线，咬牙切齿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是一片嬉笑声，直到赵蔚迟突然俯下身子，一把拉住安逸的衣领，“他X的，那是我的，你拿错了。”赵蔚迟这人就是这样，从小当小霸王当惯了，爷爷奶奶宠着，家里除了他爸没几个人能管他。虽说人懒惰了些，可胜在机灵。
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和闻奕桉有仇，把他当成闻奕桉报复了。
安逸被勒住喉咙，有些喘不过气，赵蔚迟盯着他的脸，自顾自地说：“喂！闻奕桉，你什么时候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了。”
赵蔚迟说完回头看向墙边的人。安逸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闻奕桉。
那人站在远处，衣衫干净。似乎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安逸总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而闻奕桉总是干干净净的在另一边亲眼看着他的窘迫和难堪。
脖颈处的力道消失，安逸摔在地上，他将自己缩了起来，双手不住地颤抖，牙齿作响。
阴险狡诈坏种……安逸想遍了能骂人的词汇，在心底骂了个遍，他想开口骂人，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逞能的时候。可架不住赵蔚迟刺激他。
几人吵到最后，终于扭打在了一起，安逸是从小打架打惯了的，小时候街坊邻居的小孩儿没少说他是野孩子，找不着妈，找不着爸。
他暴跳起来的时候，赵蔚迟迅速地撤开身子，任由其他的人蜂拥上去。
除了暴雨狂风，从来没有喧哗声的巷子里在今天足足闹了半个钟头。
闻奕桉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安逸。他不明白，为什么不道歉，为什么不服软，为什么不让自己好受一点，顺着别人很难吗？一定要自不量力的让自己难堪吗？
安逸的鸭舌帽已经落在地上，任由人踩来踩去，闻奕桉在混乱中看见了安逸露出的额头，那里有一小块暗红色的胎记，一直隐藏在鸭舌帽下的胎记，又被红发遮挡住，几乎看不住胎记的形状。
不知道是谁的大拇指突然伸出来摁在了那块颜色上，众人又围追堵截上去。
闻奕桉看不见安逸了，他不是聪明人，他想，如果是他，事情绝不会到这种地步。
但说到底，闻奕桉并没有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他藏在暗处惹事生非，毫不顾忌他人意愿，将人拉进自己的人生里。
阳光盛大，天气好极了。这时候的闻奕桉并不知道，之后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会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轨坍塌，只是重新让他回到17岁，或许他还是会选择搅进别人的人生中。
2024年的最后一天，跨年夜[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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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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