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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死亡对于我,如同久不相逢的老友。年幼的我不知晓死亡的意义,总试图去理解那份沉重,长大的我才察觉,或许是我一直走错了路,死亡本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承受者绝不是死者,而是活着的人。所谓意义云云,乃是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联系以血脉为纽带,有些联系却出现的没有由头。讲来奇怪,往往对于死亡,人们的感知异常迟钝,总要经过一段索然无味的日子,才会在看到某件东西,在又经历了多少有些相似的事情时,扭头看身边发现空无一人,原本那里该有位置填充的,如此人们才会恍然大悟般拍拍脑袋:哦,这家伙真的不在了啊。

第一次认识死亡,是奶奶去世。那时我上六年级,马上要面临小升初考试。实际上奶奶的病已经拖了好些时日,所以当我发现父母连续好几天不在家,而来给我送饭的亲戚眼神又飘忽不定时,我便明白了奶奶约摸已经离世的事实。小升初考试完完全全结束那天,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面色凝重,似在酝酿着什么。他还没开口,又怎会知道我早已洞悉。我盯着那一张一合的黑洞,佯装惊讶,捂住了脸庞,旋即恰如其分地扮演着悲痛的孙女的角色,抽泣着接过老师递来的纸巾,从指尖的缝隙窥见,他正满脸同情与怜惜。人们总是对于事不关己的事情包有自然的善意,哪怕这样的善意仅仅起到虚伪的装饰作用,用以掩盖深入骨髓的冷漠。他们管这叫做体面。

第二次认识死亡,是和方谬一起。那时我们刚刚认识一个月,我正在图书馆做志愿,妈妈突然火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我一手按下接听键,另一只手摆着陈列得毫无次序的书籍,焦头烂额,不耐烦地喂喂两声。

“在忙吗?”

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感,

我敷衍地应了两声。

“买机票回家吧,你爷爷走了。”

时至今日,我依然想不明白当时出于什么心理为什么那样做。我幻想自己是电视剧里运筹帷幄的女强人,理智冷静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什么正在做志愿抽不出身,什么如果回去机票价格不合适,什么不想做不负责任的人把同伴抛弃到一旁云云。等我说完之后,才发觉电话早已被挂断。

我还是像个机器人一样,被设定好程序,有条不紊地排序着书籍,一股脑的取下一排排书,按照上面的编码一本一本重新摆上去。风平浪静,似乎那个电话从来不存在一般。我拼尽全力使自己忙碌起来,倘若我忙起来,就感知不到任何情绪,换言之,我试图戒掉情绪。

午饭时间,方谬兴冲冲地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盖码饭外卖来找我。我们相对而坐,我机械地小口小口咀嚼,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吃饭。

南方的秋天不比北方清爽,闷热的空气拥挤在图书馆狭小的休息室里,空调在我来之前就早已失修,略带沧桑的风扇吱呀吱呀转着,他穿着黑色短袖,胸前被汗水浸湿了好大一片。透过他的黑色镜框,我看到他的眸子是棕色的,暖洋洋的棕色。

“方谬,我爷爷去世了。”我突然开口。

世界上最富有戏剧性的变化浓缩在方谬的脸上,所有的喜悦所有的惬意一扫而空,与之而来的是焦急与隐约的严厉。刚刚眸子间我所贪恋的暖意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安的镇静。他一把拎起我,拽着我就往地铁站跑,在地铁上他订了最近一次航班的机票,争分夺秒地估算着时间,我们一路狂奔,成功在停止检票前的最后时限赶上了飞机。

登机前,我来不及抱他,只是深深地望了方谬一眼。他站在候机厅长长的走廊一端,隔着人群与我遥遥相望,冲我挥着手,甚至挤出惨然的笑容。而我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仅此而已。

乡下的夜一如既往的寂静,我默默跪在蒲团上,才堪堪发觉死亡不是时间的终点,更没有走出了时间,而是时间的里程碑。坟墓如同小小山丘一样兀兀地竦立在时间之河旁,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以及不可避免地,随之而来的另一个时代的开端。一直以来我总在说生命不要太长,当死亡没有来临时,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人生无大事,哪怕是生死亦非大事。然而那时那刻,孝带正挽在我的小腿上,耳边充斥着奇异怪诞的哀乐,浑浊的空气涌动着烟味与火炉气,难以接受,我竟然还活着,活在现实中。终于终于,在最后的最后,我的错误早就铸就,我的罪孽无法挽回,幼稚与愚蠢在那具水晶棺前遁形,我的伪装溃不成军。

那晚,方谬陪我到了凌晨五点。他发来消息道:

“死是什么?是和生相对的,也是统一的。一个人,当心脏停止跳动,当大脑不再思考,我们可以说这个人的身体大概是死了;当葬礼召开的时候,大家哀嚎痛哭,抬棺下葬,我们可以说这个人在社会生活中不复存在。但这个人的传奇就此结束了吗?不,远不如此。逝者的思想还在,被他的思想浸润过、影响过的还大有人在,并不断影响下一代人,与他朝夕相处过,亦或是一面之交的也大有人在,只要我们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还带有他的影子,还能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前进,我们就不能说这个人死掉了,相反的,时间不止,精神的高度和敏锐不能替代身体机能的客观衰退,我们要庆幸有生有死,他累了,他需要有新血液来接班,我们能够接过他的遗志,继承他的思想和精神,□□的衰老和死亡又如何?我们常讲,活在心中,就是这个道理。”

他往往要比我成熟得多。

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拉着我旁若无人般跑在地铁站的男人,那个深夜思忖如何安慰我的少年,竟使我第三次认识死亡。

方谬离去得太突然,心脏病发作,还没到抢救室就已然没有了呼吸。得知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实验室苦恼于总是差一点点的数据,是他的室友给我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室友不由分说地吼叫着,催我赶紧去省医一趟。混乱如那时,我着实讶异于我竟没有做出高峰期打车那样的蠢事,我借了朋友的自行车,连闯了四个红灯,无视身后司机的鸣笛与怒骂,越过车水马龙,奔向地铁站,去接受其实早已注定的结局。

挤在人满为患的地铁上,我却心生前所未有的孤独之感。从物理意义上来看,我被裹挟在人群中,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孤独。然而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再拥有他了,我将踽踽独行。

“下一站,省医院,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在车门口处等候,避免……”

意料之中,我没有下车。

方谬就像当年被挂断的那个电话一样,无时无刻萦绕在我的心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我知道,他不会指责我,宽容大度如他,早已原谅我的胆怯与懦弱,容许我一遍又一遍的逃避。然而无数次深夜中惊醒,我害怕的不是他的失望,我是怕那抹带着暖意的棕色,我怕他仍旧对我满怀希冀。

或许就像他的父母和朋友说的那样吧,我无情无义,我配不上他。想来这的的确确是事实,我承认,无从辩驳的事实。从这点上来说,我并非不知好歹之徒。

一个时代结束了,以此为原点,标志着另一个时代的开端。我祈求着无谓的祈求,在梦中与他无数次重逢。他的宽宥,是我身上背负的最沉重的十字架。我们的结局,是无解的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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