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回来时,老楼房两旁的树上已经挂上了灯笼,各家各户都开着门窗,吆喝声炒菜声此起彼伏。
扶遥到家时,父亲正在厨房炒菜,母亲则外出采买还没回来。
她进卧室后关上门,然后拨通了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怎么了?”
何寻说话时周围很安静,应该还在公司。
“公司没放假吗?”扶遥靠着桌子,另一只手放在身前,拇指抠着食指的指甲。
“员工放假了,我不能放假,荣成还有一批项目要处理呢。”何寻笑了笑。
“闻灼的事,你为什么要骗我?”扶遥忽然问道。
那边停顿了瞬间,然后说了句:“什么?”
“没什么。”扶遥笑了笑,“今天除夕,早点回去。”
电话挂断,扶遥垂下头,拿着手机的手脱力般垂下去。
她为什么要去找何寻兴师问罪呢?何寻帮自己隔绝了一切消息,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外面出了太阳,扶母提着一兜刚从市场里买回来的鱼高高兴兴准备回家。
那鱼在塑料袋里动个不停,扶母擦掉溅在裤子上的水,一抬头,又看见了经常待在楼下的男人。
扶母每次看到他,都有些惋惜,又年轻又帅气,看气质也是个富裕家庭,怎么坐上了轮椅。
闻灼此时也看见了扶母,他弯唇笑了笑,然后继续低下头查阅着最近登华的报表。
但他没想到扶母会坐到自己旁边来:“小伙子,我看你天天来这等,找谁啊?”
闻灼一愣,扶母解释道:“我住这里,大过年的你待在这也不容易,找谁我帮你。”
闻灼沉默一会,然后笑着微微摇头:“谢谢您,我等等没事。”
扶母把袋子系上结:“你要真有事找人,就直接去找,我说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喜欢把事憋着,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遇到事也是不跟人讲,二话不说留张纸条就跑了。”
闻灼眼神微动,然后道:“您女儿或许是有什么不能开口的理由。”
扶母放下袋子,抬头叹了口气:“也是,那几年我们家出了些事,她一个人在外面工作,我们又帮不上忙,她辞职回家后,就没之前那么开心了。”
“所以她离开是为了散心吗?”
“哪有一散心就是一年不回来的。”扶母提起这事还有些生气,“一声不吭就跑了,再接电话人都到山里去了。”
闻灼没有说话,老人说起往事总是不会轻易停下来。
“她刚回来那两年我就该看出来,她照顾她爹一年,又在超市当了一年收银员,然后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我们,自己一个人跑到那一片片的山里,朋友都不告诉,我得多担心。”老人声音开始哽咽。
闻灼沉默许久,他没想到当初扶遥离开后会经历这么多事。
那些年,她过得很辛苦。
“姨,你怎么坐——”乔爽拎着东西从外面走过来,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旁边的闻灼。
扶母笑了笑,起身道:“你看看,我这一聊天就忘了正事,那我先上去了。”
扶母离开后,闻灼看向乔爽的目光微微垂下来。
乔爽路过闻灼身边时,语气带着嘲讽:“这是要去骚扰扶遥母亲了?”
“不是。”闻灼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就算解释也是无用,便沉默着不回答了。
楼上扶母趴在窗户边喊乔爽上来吃东西,乔爽很快转变表情,笑着答应跑上楼。
楼下又安静下来,闻灼低头像是在出神,然后在旁边有人路过投来打量目光时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忽然停下,闪念间抬头看了一眼。
那扇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窗户里,扶遥手肘撑着窗台,双手托着脸,低头看向这边。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闻灼猛地低下头,然后匆忙转动轮椅离开。
他想要多看看扶遥,但知道一些事后,现在的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愧疚,以至于根本不敢与扶遥对视。
扶遥本来只是在出神,余光里瞥见楼下有动静,就下意识扫了一眼。
但那人低头避开的动作太快,让扶遥不得不多看了两眼。
他匆忙转动轮椅的姿势滑稽又可笑,因为很久没锻炼,之前能隐约看见的肌肉轮廓也消失不见。
他转动轮椅时几乎全身都在用力,但他的技术还不熟练,轮椅摇摇晃晃地往外转。
“遥遥,出来吃饭了。”母亲在门外喊道,扶遥扭头答应一声,再转头去看,楼下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了。
傍晚,电视里放着晚会,最后一道菜上桌,一家三口围坐着一边看晚会一边吃年夜饭。
父母被电视里的节目逗笑个不停,扶遥偶尔跟着笑两声,然后漫不经心吃两口饭。
夜幕渐深,随着外面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多,电视里也开始最后的倒计时。
“五——”
扶遥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一下。
“四——”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一条陌生短信。
“三——”
【对不起】,短信只有短短三字。
“二——”
【之前是我的错。】
“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一瞬间屋外鞭炮齐鸣,所有人都等着这一刻,纷纷站在窗户前互相祝福。
饭菜香味和火药味一齐蔓延在空中,远处的天空都被烟花照亮。
父母注意到扶遥的脸色,问她怎么了。
扶遥笑着摇头,把手机盖在桌上:“没事。”
除夕夜,父母窝在客厅沙发上闲聊,扶遥则趴在窗台上看夜景。
楼下路灯时不时闪一下,昏黄灯光照亮一小段路。
晚风有些冷,扶遥被吹得鼻尖通红,刚准备关窗,忽然察觉到余光里有什么异常。
可低下头一看,楼下只有随风晃荡的树影。
她皱起眉,然后自嘲笑了笑,今年除夕,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年初六,扶遥和乔爽就准备返工了。
两人在机场道别,然后飞往各自的城市。
刚出机场,扶遥刚报完平安,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扶遥吗?”
听着电话里有些耳熟的声音,扶遥想了想,回答一声“是”。
“我是江琅,我们能见一面吗?”
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咖啡店里,小小的店面除了一个正在调试唱片机的店员,还有坐在窗边的扶遥和江琅。
江琅把咖啡推过去,看着扶遥自然地接过,平静地道谢,不由得笑道:“几年了,你真的变了很多。”
扶遥也回之一笑,然后问:“有什么事吗?”
“之前我说有时间去拜访你,没想到这个有时间,却是几年后了。”
扶遥低头笑了笑,脑海里浮现起当初自己第一次看见江琅和闻灼聊天的场景。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很投缘。”江琅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现在看来,你比我当时想象得更优秀。”
“我要订婚了。”江琅把请柬推到扶遥面前,“虽然很冒犯,但我还是想请你来我的订婚宴。”
扶遥看着烫金花纹的封面和陌生的名字,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江琅。
“这几年我总算在家里拿到话语权,不用再听父母安排。”江琅望向窗外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我听说过你的事情,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
唱片机终于被修好,店员满意地放上唱片,哼着歌继续做咖啡。
优雅舒扬的小提琴曲在咖啡店里响起。
“你是位很优秀很坚强的人,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江琅用目光点了一下请柬,然后抬头看她。
扶遥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动了动,显然在犹豫。
“对了,闻灼也会去,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不强求。”江琅笑了笑。
曾经自己仰视注目的人忽然飘落到自己面前,甚至如此真诚地夸赞自己,这种感觉对扶遥来说格外陌生。
扶遥看着请柬上那些花体字符,问了句:“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江琅想了想:“可能很少了。”
又有客人进店坐在她们旁边,店员拿着菜单走过来。
扶遥盯着那份请柬,然后伸手将它揽过去:“好,谢谢你。”
年假还没休完,扶遥定了订婚宴前一天的机票。
飞机升空,太阳透过云团发射出耀眼光线。飞越经线与时区,扶遥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决定多么冲动。
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很漂亮的机场,一下飞机,没有寒意的微风柔柔轻拂到扶遥脸上。
江琅派来接送的司机高兴地说,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扶遥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的异国风光。
订婚宴的地点是一处临海庄园,纯白色的桌椅与五颜六色的花束交相辉映。
扶遥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刚在附近的酒店办理完入住,就开始准备晚上的活动。
一眨眼夕阳西斜,扶遥换好礼服,坐上了前去场地的车。
那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有外国面孔,也有一些华人。
江琅站在人群中央,微笑着一一与前来道贺的宾客敬酒。
她旁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十分般配。
扶遥一进场,江琅就看见了她,然后带着男人走过来:“来了,喝酒。”她递给扶遥一杯酒。
“这是我的丈夫。”江琅向扶遥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她又用英语向男人介绍扶遥。
两人握手打了招呼,男人就背另滚一边叫去敬酒了。
扶遥与江琅慢慢往海边走。“我以为你不会来。”江琅笑道。
“你都邀请了,我哪有不来的道理。”扶遥也笑了。
两人靠在栏杆上沉默着看海,江琅突然说了一句:“当时我被逼无奈只有接受父母强行安排我的婚姻时,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在最喜欢的庄园,和最爱的人订婚。”
扶遥摇了摇杯子里的酒:“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能参加你的订婚宴。”
江琅笑了起来:“时间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几年前闻灼还为了不结婚和他父亲反抗。”
扶遥抬眼看她。
江琅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打趣道:“那几年你离开,他以为是订婚的原因,闹得我都忐忑了很久。”
扶遥也跟着笑起来。
江琅站直身体,回头往后使了个眼色:“闻灼应该快到了,他坐着轮椅走不快,你待在这,你们不一定能碰面。”
“我没想过和他见面……”扶遥小声嘟囔。
江琅笑着拍拍她的肩,扶遥微微侧身,果然远远看见了坐着轮椅的身影。
江琅离开前,小声说了句:“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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