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杖选择了这里,神明的代言人,耶和华所衷之地。”
这里是格伦大陆,在伟大的基罗帝国的统辖之下,强大,神圣而丰饶的土地。在教廷与皇室的联合统治之下,基罗帝国领土纵横千里,属国无数,其皇城格伦比更是繁华富饶,拥有着全天下最新鲜的事物,最稀奇的宝贝,以及称得上是基罗帝国半个统治者的教廷规格最高,最为隆重的神像与圣殿。
而勃朗蒂公主,就出生在这座被称为“基罗帝国版图上最璀璨的明珠”的皇城。
在现在的格伦比乃至整个基罗帝国,勃朗蒂这三个字不只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
她是皇室的代名词,老国王最宠爱的孩子,基罗帝国皇室最优秀的继承人,一位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她的言行活动甚至就能够代表整个皇室的动向与意见。
在格伦大陆,除了皇室之外,还有一股力量掌握着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教廷。
自勃朗蒂出生以来,拥有无数信众的教廷就算得上是基罗帝国半个实质上的掌权者,近年来甚至隐隐有要来倾轧皇室统治的劲头。
这让本来就不满教廷权柄过盛的公主殿下更加觉得不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还是先来讲讲勃朗蒂公主的夺权史吧。
格伦历480年,勃朗蒂在教廷祭司的圣歌中降临在这个世界。
这不是老国王的第一个孩子,也不是最小的那一个。
勃朗蒂有很多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算是凑了个全套。
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勃朗蒂不怎么起眼,也不怎么被重视,处境很尴尬。
基罗帝国的老国王,是个很奇怪的老头,勃朗蒂对他完全没有所谓的父女之情,他对勃朗蒂应该也没有。
“老疯子!”
勃朗蒂的一个姐姐这么评价他。
这位老国王,也就是勃朗蒂的父亲,自从还是个王子时就活在教廷的控制之下。
甚至能够登上王座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教廷把当时皇室几位主张废除教廷的老亲王,包括带头反对教廷的,老国王的亲哥哥都除掉了。
没什么人可选了。
而当时还是个王子的老国王,那份很识时务的顺服让教廷觉得满意而已。
被当作玩意儿一样的赏赐,身在高位却做了玩具傀儡。
这样得来的王位让老国王的心态变得有些扭曲。
他不甘心,他想报复。
可惜这个可怜老头是个蠢货,空有**野心,却什么能力也没有的蠢货。
起码在勃朗蒂看来是这样。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
有种鸟,自己飞不高,就生很多小鸟,指望着小鸟飞。
老国王就是这样的人。
他生了很多个孩子,多到勃朗蒂甚至都不能完全记得所有兄弟姐妹的名字。
他鼓励所有的孩子们自相残杀,鼓励他们彼此争斗掠夺。
他会欣慰地拍着那个像一只野狼一样好斗桀骜的儿子,赏下金银财宝,奖励他亲手杀死了那个据说要“谋反”的另一个儿子。
他也会发着疯在教廷为自己新生的小儿子取名为“霍佩尔”时突然发疯,冲上去掐死尚在襁褓的小婴儿。
他乐意看到陷害,欣慰看到自己的孩子成长得如此“出色”。
如果一个人能够同时拥有“愚蠢”和“残忍”两种品质,那么这个人一定十分可怕。
勃朗蒂不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任是谁都很难是一个好孩子。
在勃朗蒂眼里,善良等于无能,无能等于失去价值。
而没有价值的人,没有资格存在。
从小,勃朗蒂殿下就很聪明,聪明又恶毒。
像一只贪婪的恶龙,有着无穷的**。
摔碎老国王奖励给哥哥的名贵镇纸,偷走姐姐的漂亮珠宝,给弟弟妹妹盘子里加餐的苹果派里下药,她们拥有的东西,勃朗蒂总是会想办法得到。
或毁掉。
当然了,勃朗蒂的兄弟姐妹们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就是了。
浓汤里总是有毒药,舞会前准备好的裙子总是会被偷偷划坏,舞鞋里经常有钉子。
勃朗蒂从不敢一个人单独行走。
也许是出于竞争关系,一定要比出个高下来。
但也许,只是因为人最原始的恶意。
“勃朗蒂,一个红毛疯子!”
一个曾摔坏勃朗蒂生日礼物结果被她搅黄了婚事的表姐这么评价道。
“恶毒极了。”
这话来自那个把勃朗蒂的作业撕碎倒打一耙向老师告黑状,最后被勃朗蒂整出一脸红疹子在皇室舞会上出丑被老国王责罚的蠢弟弟。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争”与“报复”仿佛是勃朗蒂生命中最常有的状态。
勃朗蒂时刻像一只好斗的,凶猛的小兽那样,应对着自己人生中随时会出现的风波,时不时也给其他人添点堵。
时时警惕,乐此不疲。
遇见阿莫尔那一年,勃朗蒂只有十五岁。
在那座废弃的破旧城堡里,权杖遇见王冠,血液与**交缠。
最讨厌蠢货的勃朗蒂唤醒了那个自私的蠢货。
那是格伦历495年的冬天。
勃朗蒂在皇室的林区参加围猎的时候被一个蠢弟弟和一窝贵族少年打晕,丢在了皇家林区和森林禁区的边界。
这个大概位置也是她在事后才摸索出来的,那时的勃朗蒂一睁眼就是满眼看不到边的树,没有出路,也没有方向。
“嘶——”
挣扎着爬起来,勃朗蒂感觉到后脑传来一阵剧痛,呲牙咧嘴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她有些嫌弃地撇了两眼裙边站上的污泥。
一时也说不上来,被打晕丢在一个陌生地方和最喜欢的裙子被弄脏这两件事情,哪个更让自己生气。
勃朗蒂嘴里不带重复的念叨着一些骂那个蠢弟弟的刻薄话,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勃朗蒂有些吃力地在林区里摸索。
不知道怎么走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勃朗蒂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又破又旧的城堡前。
皇家禁林,破旧城堡。
勃朗蒂想起了前几天在教廷圣殿的藏书阁里,在翻找一本简史的时候,自己被头顶书架不知道为什么会掉下来的一本脏兮兮的旧书砸到了头。
那本书里,记载了一些传闻中的逸事。
如今在基罗帝国皇室与教廷之间,还有一批古老而神秘,强大的人。
拥有不知来路的神明赐予的强大力量,沟通自然,毁天灭地。
一群魔法师。
在看到书的时候,勃朗蒂吓了一跳。
如今教廷大肆铲除异端,尤其不放过那些所谓的巫师。
没想到在教廷内居然会有这样的书籍,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真的是虚伪到了骨子里。
书中提到过,皇家禁林的深处,破旧的古堡里,住着能惑人心神的魔鬼,魔鬼将引诱人们出卖灵魂,人将在深渊沉沦。
说得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看着脚下散落的枯枝败叶和城堡墙壁时不时掉落的墙皮,勃朗蒂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深渊也不能是这么脏这么破的环境吧。
“我的上帝,这城堡的主人或许有一千年没有打理过这里了。”
“我现在推门进去或许能正好赶上老鼠在办舞会?蟑螂也说不定。他们或许会请我跳支舞。”
“该死的兰德,回去之后我要让他生吃老鼠,或者在这住上一整年,我一定会这么做。”
但无奈尊贵的勃朗蒂殿下走了太久,确实是没有力气了,站在城堡大门口念念叨叨地发泄了一会不满后,她还是认命似的推开了城堡的大门,动作没有太客气。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扬起的灰尘呛得勃朗蒂几乎要晕过去了。
“哦,我收回刚才的话,这里至少两千年没有被打扫过了。”
“没有灯?没有吊灯?为什么城堡的舞厅会没有吊灯?大家都举着火把跳舞吗?”
在城堡里慢悠悠地走,勃朗蒂一边到处挑挑拣拣,一边奇怪的觉得这城堡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冷。
现在似乎越来越冷了。
“……吵死了。”
这个声音很奇怪,是低哑的男声,甚至听起来还有些……不熟练?
像刚学会说话似的。
一双冰凉的手毫无征兆地攀附上勃朗蒂的脖子,那手冰凉而僵硬,完全没有人的肌肤会有的柔软触感,像……像是死人的手。
勃朗蒂觉得呼吸一窒,头皮开始发麻。
接着,那双手的主人做出了一个让她更没想到的动作。
勃朗蒂觉得身上一沉,有些僵硬地低头。
一张死人一样青白灰暗的脸出现在勃朗蒂眼前。
勃朗蒂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忍住没有尖叫出声,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这,这个东西……整个挂在了勃朗蒂的身上,它看起来像是“脑袋”的部位正沉沉搁在她的颈窝。
便利店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半晌,身上的那东西像是突然醒过来了一样,轻巧地将勃朗蒂一推。
勃朗蒂眼前一花,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自己眼前掠过,像是飞起来了一样,落在了舞厅中央的位置。
那是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像骷髅一样干瘦。
男人周身萦绕着森森的鬼气,长得还算好看。
只是他的眼睛,是勃朗蒂从没见过的暗红色。
像是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血液。
“我从没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客人。”
那男人把勃朗蒂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像是在审视货物。
勃朗蒂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你也不是个很合格的主人。”
有些不愉快地眯了眯眼,勃朗蒂并没有跟面前的古怪男人客气。
男人嗤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伸手揉着额头,慢慢悠悠地在舞厅里“飘”。
对,他是飘来飘去的,起码勃朗蒂没看到男人用脚走路。
“你是人是鬼?”
听到勃朗蒂的问题,男人那张死人脸上掠过了一丝疑惑与不解。
“你不知道我是谁?”
勃朗蒂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古怪男人气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吸血鬼?还兼职做点巫婆的行当,和怀有恶念的人做交易,用灵魂换取权力?”
勃朗蒂站在原地,觉得脑子有些发懵。
在和男人进行了快半个小时鸡同鸭讲,连比划带猜的交流后,勃朗蒂得到了这个让自己有些崩溃的答案。
面前的男人叫阿莫尔,是一直居住在这座废弃城堡里的吸血鬼。
阿莫尔活了有上千年,大部分时间在沉睡,偶尔会被人类以恶意或**唤醒,以人的鲜血,灵魂,**为食。
据他所说,自己上次陷入沉睡是在格伦历455年。
四十年前,勃朗蒂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和那本书上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阿莫尔这个名字,勃朗蒂是知道的。
从勃朗蒂有记忆开始,在基罗帝国,教廷对所谓“巫术”,“魔法”的打击开始一天比一天严格。按照他们所说,世上根本没有巫术与魔法,魔法师和巫婆只是神棍骗子的谎言,只有神明能为基罗帝国带来光明。
据说臭名昭著的“堕天使”路西斯在教廷的悬赏就高达二十万金币。
勃朗蒂知道,那是因为路西斯那家伙是个叛逃堕魔的执事,教廷开这么高的价无非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而“恶鬼”阿莫尔紧随其后,位列第二,赏金十八万金币,足够买下一个小城镇。
这可能是货真价实的罪大恶极。
不过这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这样传说中神秘又邪恶的大人物,就这么被自己发现了?
还是这么个话都说不利索,脾气暴躁的死人脸?
勃朗蒂觉得这个世界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什么叫「巫婆的行当」?”
似乎是对这个说法很不满,阿莫尔蹙了蹙眉头。
“童话里都这么写,公主为了见王子,用声音跟巫婆换了条腿。”
看着阿莫尔一副不为所动,极力掩盖自己茫然神情的样子,勃朗蒂眨眨眼,心下有了一个猜测。
“你不知道?你……不会没看过童话书吧?”
阿莫尔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像新奇,又像是羞恼。
看来那本书说得也不完全,起码没说魔鬼连童话书都没看过。
虽然勃朗蒂也没怎么看过,只是在老国王面前装傻扮无辜的时候随手拿来当过道具就是了。
“少说废话,你真的很吵,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出去?”
“就这样?”
“不然还有什么?”
阿莫尔这下子看起来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有没有搞错?!你唤醒我是为了耍着我玩儿吗?你以为我不会杀死你?”
阿莫尔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了勃朗蒂眼前,他枯瘦的手指紧紧箍住了勃朗蒂的脖子。
唤醒?什么唤醒?谁唤醒他了?
勃朗蒂也觉得不理解。
看着阿莫尔的手一点点收紧,勃朗蒂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勃朗蒂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脱身的办法。
有**的恶人……交易……难不成是阿莫尔感知到了自己内心的欲念,所以被唤醒?
不管是不是,勃朗蒂都打算试一试。
不然真的要被掐死了。
“咳咳咳咳,我,有,有想要的东西……”
脖子上的手蓦的一松,勃朗蒂有些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一般,我是说通常情况下,我要拿什么东西去交换呢?如你所见,我只是个被丢到荒郊野外的可怜姑娘……”
“你要什么?”似乎是厌烦勃朗蒂的聒噪,阿莫尔并不想听她把话说完。
“国王的权杖。”
勃朗蒂沉默了半晌,顶了顶后槽牙,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与渴望。
勃朗蒂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又恶毒又丑陋。
像童话书里所有的巫婆和坏王后那样。
勃朗蒂喜欢这个。
阿莫尔听到勃朗蒂的话,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虽然勃朗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张死人脸上读出“茫然”这种情绪的。
“所以……要拿什么换?”
勃朗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见阿莫尔不说话,勃朗蒂又追了一句:“能,能换吗,是不是要得有点大……”
“不大,不大,我就喜欢玩大的。”
看着阿莫尔飞快地从身上摸出一卷看起来脏兮兮的羊皮卷,展开细细看了一阵,突然抬头,有些兴奋地说。
“你这个情况,呃……我当然遇到过,一般来说,渴望权柄者,需要用情感来交换,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哦对了,以后也可以没有。”
阿莫尔僵了僵。
“没关系,我们换一个,没有朋友的小可怜,哦……你的情郎怎么样?”
“现在没有那种东西,拿以后的换行吗?”
阿莫尔表情有些危险的舔了舔嘴唇,勃朗蒂清晰的看见了他尖长的獠牙。
“我真是个有耐心的主人,你一定有亲人吧小可怜,唔……让我看看,哦……还不少呢,你有个可爱的弟弟,就他了怎么样?”
阿莫尔笑眯眯地看向勃朗蒂。
于是,勃朗蒂的脸上也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恕我冒昧,先生,您这么久来做的就是这样亏本的买卖?”
“什么?”
阿莫尔慢慢转过头,顶着那张死人脸僵硬的看着勃朗蒂。
“用我那讨厌鬼蠢货弟弟来换我成为基罗帝国的女王?有这么好的买卖?我一下子实现了我生命中最大的两个愿望,先生,这听起来就像是我用三磅体重换十个金币,有这美事?”
啊哦,玩脱了。
看着阿莫尔猩红的眼睛几乎快要冒出火来,勃朗蒂默默闭上了嘴。
“等等,别着急,你说你是吸血鬼,那你为什么没有吸我的血呢?”
眼瞧着阿莫尔又要伸手掐上自己的脖子了,勃朗蒂赶忙问他。
“哼,心怀恶欲上门来交易的客人,连血液都是腥臭的,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阿莫尔再次从头到脚把勃朗蒂打量了一遍,有些恶毒又刻薄地开口。
“更何况是你这种……唔!”
早就不满意阿莫尔这种像是在审视货物一样的无礼神情了。
在面前这只傲慢刻薄的吸血鬼说话时,勃朗蒂快速用别在身上的小匕首在手心划了一道,冲着阿莫尔正在说话的嘴里贴上去。
看着阿莫尔震惊又羞恼的表情,勃朗蒂的心中生出了一点报复的快感。
阿莫尔的嘴唇和他这人一样,僵硬又冰凉。
勃朗蒂撇撇嘴,打算拿手心糊阿莫尔一脸血。
这时候,阿莫尔却突然一把抓住勃朗蒂还在汩汩淌血的手,对准她的颈窝,露出他尖长的獠牙咬了下去。
被痛的呲牙咧嘴,勃朗蒂抬腿对着阿莫尔的膝盖就是一脚。
“瞎咬人,像只疯狗似的,这样对一位淑女简直太无礼了!”
阿莫尔被踹了也没有在意,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将勃朗蒂扯到了一面蒙着厚厚一层灰的镜子前。
阿莫尔将下巴搁在勃朗蒂被咬破的颈窝,冲着镜子猛吹了口气,然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飞快躲到了她背后。
猝不及防的勃朗蒂被灰尘呛的连连咳嗽。
“阿莫尔!”
“嘘——别吵,看看你。”
勃朗蒂勉强在漫天的扬尘里睁开眼。
镜子里的少女形容有些狼狈,但最显目的,是她的脖子上刚才被阿莫尔咬过的地方,隐隐出现了一个还渗着血的血印。
镜子有些模糊,但她还是隐隐辨认出,是个字母“A”。
“唔……勃朗蒂,很高兴能和您做交易,那我们,合作愉快?”
阿莫尔看着镜子里的勃朗蒂,笑容可掬道。
“就这样?我回去就能拿到权杖?”
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脖颈上的血印,勃朗蒂看着手指上沾上的血迹,语气听起来有些讥讽。
“哦不不不,这些只是送您回去的价钱。”
“奸商。”
“谢谢夸奖。”
自从那天误打误撞唤醒了沉睡多年的“恶鬼”阿莫尔后,勃朗蒂与阿莫尔之间有些奇怪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奇怪的是,阿莫尔口口声声说怀有欲念的人血液腥臭不堪,却默认了勃朗蒂供奉鲜血作为交易筹码,乐此不疲的在她的颈窝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
阿莫尔是个性格古怪恶劣的人,他享受的是看怀有恶念的人在各种**之中做选择时苦苦挣扎,痛苦又丑陋的模样。
渴望美貌的人失去朋友的痛苦。
渴望权利的人抛弃情感的挣扎。
他最喜欢看这个。
这也是阿莫尔一直以来乐此不疲和人做交易,像个圣诞老人一样到处满足别人愿望的原因。
可勃朗蒂公主不一样。
勃朗蒂不挣扎也不痛苦,在世人看来重要的东西她出卖起来毫不手软。
阿莫尔说,勃朗蒂像是天生的恶龙,贪婪而不知餍足。
阿莫尔似乎真的是拥有神秘力量的强大魔鬼,在和他达成了微妙的合作之后,勃朗蒂的兄弟姐妹开始莫名其妙的倒霉,或是办砸国王交代的事情。
而勃朗蒂负责的事务没有了其他蠢货的捣乱,显得利落又漂亮。
勃朗蒂开始得到老国王的重视,一些曾经只能由哥哥姐姐来办的事情,老国王也开始优先考虑勃朗蒂了。
在十八岁那年,勃朗蒂还成为了同辈中第一个代表皇室出席仲夏祭典的王储。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整个基罗帝国都在讨论勃朗蒂公主。
这代表着这位美丽而聪慧的公主殿下是目前皇室最受重视与认可的继承人。
在格伦大陆,每年的仲夏夜是最重要的节日。
在格伦比,每年的仲夏夜都会由教廷和皇室一起在圣殿前巨大的广场上举办狂欢活动,一是庆祝,二是为了迎接第二天正午的祭典。
仲夏祭典完全由教廷操办,勃朗蒂去参加过很多次。
但她也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么热的天,祭典还要点篝火。
跟阿莫尔闲聊时,勃朗蒂提起过几次这事,阿莫尔的表情都格外古怪。
“谁?艾瑞斯?他还活着?”
勃朗蒂听了这话,心下有些疑惑。
大祭司艾瑞斯,是现今教廷的掌权者,几乎算得上是掌握着半个基罗帝国的统治权,听阿莫尔的语气,似乎也是知道这位教廷祭司的。
不过也正常,艾瑞斯近年来恨不得把全部力气放在打压“邪术异端”身上,作为一个再异端不过的魔鬼,阿莫尔知道他也正常。
认识阿莫尔后,除了是交易的合作伙伴,阿莫尔帮助勃朗蒂获得权力,勃朗蒂供奉鲜血给阿莫尔,她们还像是朋友。
阿莫尔是个懒鬼,一天到晚窝在那个脏兮兮的破城堡里,只几次心血来潮了会跟勃朗蒂去格伦比逛逛。
当然,和每一个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阿莫尔见不得阳光,总是一身黑袍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再撑一把大黑伞,走在路上显眼极了。
“这神像是不是重新雕过,我看着大了不少。”
“这儿以前不是祷告室,是个书局来着。”
路过一家报亭,勃朗蒂拿起一份最普通的报纸,把角落版面的通缉悬赏信息指给他看。
“十八万,把你押到圣殿去我就发了。”
“别像个乞丐一样公主殿下,不过这个路西斯是谁,怎么比我还要多两万,艾瑞斯可真不懂事……”
好几次开玩笑说要拿阿莫尔去换赏金,可仔细想想,勃朗蒂似乎真的从没动过这个念头。
一部分是因为一直看教廷不太顺眼,另一部分……
想到这,便利店摇摇头,把脑子里那些荒唐的想法赶跑。
不对,没有另一部分,只是代表皇室的公主殿下看教廷不顺眼而已。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阿莫尔的交易是很合算的。
神秘而强大的吸血鬼,总是会在每一个危险的时刻为他的公主解围。
勃朗蒂的蠢弟弟兰斯在上次没能成功地让勃朗蒂死在禁林之后仍旧贼心不死,抓找机会就想着怎么让这个姐姐倒霉。
当然,勃朗蒂也一样。
那是与阿莫尔结下契约的几年之后,勃朗蒂与弟弟兰斯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
兰斯甚至在勃朗蒂去视察矿洞的时候派人混在人群中试图刺杀公主。
勃朗蒂其实是没想到兰斯那个蠢货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自己过不去的。
对于习惯了暗地里使刀子的王储们来说,暗箭好防,反倒是明枪不知该怎么躲。
勃朗蒂所乘车驾的轮毂被弓箭破坏,她脑子里迅速判断着,不知是躲在车里静观其变还是下车逃跑更安全一些。
眼瞧着一群侍从围在车驾前,却还是不知道人群中哪一个才是杀手。
勃朗蒂有些无奈,犹豫片刻便决心从后窗跳出去。
把身上繁重华丽的外裙脱掉,勃朗蒂穿着简单的衬裙正打算跳车,却发现周遭似乎安静了下来。
有些摇晃的车架也再次稳定。
勃朗蒂定了定神,屏住呼吸。
这时,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
阿莫尔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勃朗蒂的眼前。
愣了一会,勃朗蒂才注意到此时自己和阿莫尔之间的距离有些过分的近了,原本宽敞的马车加上阿莫尔和那把仍然撑着的大黑伞后,就显得有些拥挤。
勃朗蒂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四五只小蚂蚁就把公主殿下弄成这样?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以为你不来我就没办法吗?多管闲事。”
赶忙坐回位置上,勃朗蒂嘴上说着刻薄的话,可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阿莫尔不置可否,将地上的外裙捡起来,执起勃朗蒂的手,帮她把外裙穿好。
在系带子的时候,勃朗蒂似乎能透过衣料感受到阿莫尔冰凉的体温。
阿莫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勃朗蒂忍不住想。
格伦历499年,对于勃朗蒂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一年。
勃朗蒂遇到了自己政治生涯的死对头——维多利娅。
还有那个便宜未婚夫,杰福。
那天,勃朗蒂难得有空,例行去慰问一家火灾失事的木工家庭,这是作为皇室公主经常要做的事情。
说来可能有些好笑,与魔鬼交易,出卖灵魂,一身恶毒反派标准配置的勃朗蒂公主,理想竟然是成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或是一个英明的国王。
可能是因为实在看不惯老国王连军队怎么编制都搞不明白,还整天要打这个要打那个的蠢样子,在登上基罗帝国的政治舞台后,勃朗蒂一直努力反对征伐,反而支持商业和工业的发展,经常去工人的家庭访问探望,和商人交谈。
那天,阿莫尔也难得从禁林“飘”了出来,勃朗蒂的心情还算不错。
在勃朗蒂握着那个木工家妻子的手,含笑告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身边的阿莫尔却轻轻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上面有只在发抖的小狐狸。”阿莫尔对勃朗蒂说。
阿莫尔的话听的勃朗蒂直翻白眼。
勃朗蒂不理解为什么阿莫尔对人的称呼总是这么奇怪。
让阿莫尔留在外面,勃朗蒂好整以暇地迈步进了车架。
小狐狸……么。
一上马车,杰福就冲上来捂住了勃朗蒂的嘴。
勃朗蒂平静看着眼前的青年。
高大挺拔,面容俊秀得有些刻薄,金色头发下,那双幽蓝色的眸子,像是一泓没有解冻的寒潭。
那双眼睛勃朗蒂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双写满了**的,野心勃勃的眼睛。
和勃朗蒂一样。
青年名叫杰福,埃德温·杰福。
听到这个姓氏,勃朗蒂挑了挑眉毛。
埃德温家族,格伦大陆最古老的一支贵族。
前代族长埃德温·索勒似乎就是死于邪术异端,索勒公爵的死还一度成为了大祭司艾瑞斯讨伐异端的旗帜。
不知道为什么,勃朗蒂清楚记得艾瑞斯振振有词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人直倒胃口。
满意于自己对帝国贵族们的世家渊源能够如此清楚的掌握,勃朗蒂甚至心情更好了。
至于杰福……
杰福说自己是索勒公爵的儿子,勃朗蒂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在勃朗蒂很小的时候,现在的埃德温族长索勒公爵的弟弟格瑞公爵曾经宣布过索勒公爵的孩子走失死亡的消息。
哦,这是个可怜的灰姑娘。
所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勃朗蒂心里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还想叫阿莫尔进来杀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洗手就敢捂着自己的嘴的蠢货。
在勃朗蒂默默盘算的时候,青年突然用接近怨毒的语气说话了。
杰福说,他想要舅舅格瑞一家人的命和埃德温家族的爵位。
而他能给勃朗蒂的的,是一个公爵的全力支持与埃德温家族近半数的财产。
哦,还是个恶毒又大胆的灰姑娘。
“一半?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但我愿意给。”青年坦诚摇头。
勃朗蒂轻轻嗤笑一声。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的行为无礼极了。”
“凭你现在还没杀了我。”
这小子还不算笨。
起码看得出来勃朗蒂对这笔钱还算感兴趣。
面对勃朗蒂的质疑,杰福坦然将手上戴着的一枚红宝石戒指递了出来。
垂眸盯着杰福手里的戒指,勃朗蒂自然认识上面埃德温家族的族徽。
不过,这也不重要。
信物胎记什么的戏码,剧院里看一看就可以了。
勃朗蒂嗤笑一声。
“说真的,小蠢货,这东西不重要。”
杰福的笑脸是那种并不讨厌的虚伪,带着点狐狸似的狡诈。
“也可以很重要,只要公主殿下点头。”
勃朗蒂抬眼看杰福,仔细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半晌。
阿莫尔看人还挺准。
发抖的小狐狸。
不知道是害怕的发抖呢,还是兴奋呢?
勃朗蒂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就是权力。
勃朗蒂愿意,杰福就是持有家族信物的公爵独子。
勃朗蒂不愿意,杰福就是一个意图刺杀公主的犯人。
“跟一个无礼又愚蠢的陌生怪人合作,听起来像是在发疯。”
勃朗蒂顿了顿,不看杰福,自顾自说下去:“不过,我就喜欢发疯。”
看着杰福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勃朗蒂反而起了几分调笑的坏心思。
“喏,小灰姑娘,没想着跟你那个恶毒舅舅讲讲情面?”
话音刚落,马车猛地一震。
用鼻子想都知道是阿莫尔在作怪,一下子没了开玩笑的兴趣,勃朗蒂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杰福听见这话愣了愣,按按眉心:“别这么叫我,我要的是埃德温,不是摇尾乞怜,而且……”杰福笑着看向勃朗蒂:“格瑞舅舅的命,我也很想要呢。”
“我喜欢痛快的人,这个我先拿走了。”
没兴趣和杰福再闲聊下去,勃朗蒂把玩着手里那枚红宝石戒指,抬头冲杰福有些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勃朗蒂在心里盘算阿莫尔刚刚的异常。
格瑞公爵一家的命,这种东西,当然要拜托亲爱的阿莫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勃朗蒂这次去找阿莫尔,城堡的大门紧紧关着,她敲了好一会都不见开。
最后还是没了耐心的勃朗蒂了踹了几脚,大门才缓缓打开。
那天的阿莫尔也很反常,尤其是在听说勃朗蒂的计划之后。
“未婚夫是个什么东西?”
“公主和埃德温家族的年轻族长,天造地设不是吗?”
“你让我多咬两口,我去弄死艾瑞斯或老国王是不是更省事?”
“好主意,可我现在不想发疯。”
阿莫尔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勃朗蒂总能从他那张死人脸上读出丰富的情绪来。
阿莫尔不说话,一口咬在勃朗蒂脖子上。
“嘶——阿莫尔你是狗吗?”
格伦比很快就盛传起了格瑞公爵一家的死讯,而勃朗蒂公主恰好在这时“无意间”救起了落难的杰福,把他带回了皇宫。
杰福拿着那枚象征着埃德温家族的戒指,见到了国王。
半个月后,埃德温·杰福公爵正式成为了埃德温家族的新主人。
同时,还成为了勃朗蒂公主的“未婚夫”。
勃朗蒂与杰福并不相爱,只是两个野心家的合作。
勃朗蒂一心想从教廷手里拿回基罗帝国的掌控权,对教廷特别是大祭司艾瑞斯近年来几乎是只手遮天的行为很不满,而杰福需要对埃德温家族的完全掌控与更多的话语权。
勃朗蒂与杰福合作,算来今年是第五年了。
五年来,杰福帮着勃朗蒂与教廷斡旋,勃朗蒂帮着杰福巩固对埃德温的掌控。
这样的合作还算愉快。
人前,她们是再般配不过的未婚夫妻,人后,她们是相看两厌的陌生人。
杰福似乎对教廷打击异端的事情也隐隐有些不满,总是借勃朗蒂的手做些骚扰教廷行动的事。
比如拦着教廷去探索据说有神秘生物存在的城郊森林。
勃朗蒂知道这事,但没有过问过。
只是有一次在皇室的酒会上,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杰福抓着桌上特供的冰酒喝个没完,在回去的马车上抱着枕头哼哼唧唧。
“玛……玛格丽特……很快,再等等,等……”
玛格丽特,一个女孩的名字。
哦,有故事的恶毒灰姑娘。
勃朗蒂默默在心里补充。
实在是担心杰福会吐在自己车上,马车一到埃德温庄园门口,勃朗蒂就让侍从把杰福丢了下去。
醒来后的杰福向勃朗蒂解释是冰酒很好喝,她敷衍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格伦历504年,一个暮冬的下午,勃朗蒂拿着一封请柬找到杰福。
“这是什么?”
杰福的表情很奇怪,声音还有些发抖。
勃朗蒂挑了挑眉,心下了然。
勃朗蒂手里的请柬是她在教廷的探子送来的,送来了两封,从城郊森林来的。
据说这些请柬都是寄给一些传说中的巫师术士的,不过因为今年教廷抓这类人是一批一批抓,于是很多这样的请柬就落在了教廷手里。
教廷盯上城郊森林有一阵了。
“我亲爱的娜丽莎:春天即将降临,在早春,寒冰融化,当第一滴融化的寒冰滴落在泥土里,我总会在这里等你。玛格丽特。”
一封聚会请柬,玛格丽特。
不由的想起了那天杰福醉酒后念叨的名字,再看他现在这幅就差没把“我很在意”写在脸上的样子,勃朗蒂更确定杰福知道点什么了。
但勃朗蒂还是对杰福的故事不那么感兴趣。
“一封很奇怪的请柬,不是么?城郊森林寄来的,落款是玛格丽特。阿莫……有人告诉我,维多利娅会去,我也搞了一封。”
没错,维多利娅,这才是勃朗蒂对这封请柬感兴趣的原因。
这个名字从勃朗蒂开始活跃在政坛以来就无处不在。
勃朗蒂听过无数次了,关于维多利娅的传说。
那是个教廷不知从哪找到的据说是被主保佑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就被奉上了白银祭司的高位,仅次于教廷的圣殿大祭司艾瑞斯。
这是近几年皇城里最大的新闻。
在勃朗蒂宣布与埃德温家族的婚讯第二天,维多利娅就成为了基罗帝国史上最年轻的祭司。勃朗蒂在皇室和教廷的一些活动中也见过这位白银祭司。
印象里,那是个美丽的少女,总在圣殿祭典点燃篝火时前唱一支圣歌。
相比起大祭司艾瑞斯,维多利娅现在更像是教廷的吉祥物。
勃朗蒂与维多利娅,分别作为皇室与教廷的象征,一直不太对盘。
连带着对教廷的不满,勃朗蒂与这位白银祭司少有的交流也不那么客气。
勃朗蒂厌烦有关教廷的一切。
艾瑞斯惺惺作态的演说,信众狂热又躁动的欢呼,夏日正午的篝火,看上去干净圣洁的白银祭司。
勃朗蒂通通都讨厌。
宗教在勃朗蒂看来不过是工具,动乱时拿来安抚人心稳定秩序也许很好用,可在现在这个世道要只手遮天喧宾夺主,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给维多利娅找点麻烦,这几乎成为了现在还根基未稳,还没办法对教廷动手的勃朗蒂主要的泄愤方式。
“我也去一趟吧。”
料到杰福会这么说,请柬是送来了两封没有错,可勃朗蒂昨晚刚去找过阿莫尔。
其实勃朗蒂一开始的计划也是带着杰福和阿莫尔一起去。
阿莫尔好歹是个出了名的异端恶鬼,自己应该是能收到请柬的。
可谁知在说完自己的打算后,阿莫尔像个无赖一样直接抢走了勃朗蒂手上另一封送给“利维坦”的请柬,说自己没有,只能拿着这个去。
想到这,勃朗蒂莫名地笑了笑,对杰福说:“我没有多余的请柬给你。”
杰福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赴会那天,阿莫尔难得这么早出现。
勃朗蒂注意到,阿莫尔十分骚包地换了件衣服,虽然还是黑色斗篷,可换成了缝满羽毛的样子,像只毛色油亮的黑乌鸦。
勃朗蒂与阿莫尔一起到了与杰福约好的地方,杰福准时赶到。
勃朗蒂扫了两眼杰福的衣着,只觉得更奇怪了。
杰福今天穿的……也格外精神。
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精心设计过的样子,胸口的扣眼上还插了支花。
像要去结婚似的。
看到杰福的视线落在了阿莫尔身上,勃朗蒂也没有解释。
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勃朗蒂闭着眼睛休息。
一路上都没有人讲话,而杰福放在膝盖上的手看起来很僵硬,好像还在发抖。
坐在一只黑乌鸦和一个发抖的新郎中间,勃朗蒂觉得这次的赴会真是诡异极了。
马车缓缓驶向城郊的森林,那时的勃朗蒂并不知道,一道全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了,而早已书写好的命运也在她们头顶徐徐展开。
第一滴融化的寒冰落在地上,勃朗蒂作为客人到访,来到了一泓还没有完全解冻的寒潭边。
下车前,按照茶话会的规矩,三人带好了精美的面具,从不同的入口走入茶会的地点。
在寒潭边的长桌旁,勃朗蒂见到了玛格丽特。
那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一双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睛。
玛格丽特好像认出了杰福,她眼神的停顿被勃朗蒂准确地捕捉。
玛格丽特转身去厨房把准备好的点心与冰酒摆了出来,邀请众人入席。
勃朗蒂不动声色地坐下,锁定了维多利娅。
玛格丽特把客人交给她的五封邀请函按照位置摆好,指尖依次抚过那些邀请函。
勃朗蒂注意到,杰福的神色很不好看。
奇妙的光芒在玛格丽特的眼中流转,霎那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用完全不属于她的一种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念叨着什么。
勃朗蒂觉得很新鲜。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还存在着真正的神秘力量,比如阿莫尔。
可当玛格丽特真的施展魔法时,勃朗蒂还是会忍不住觉得不可思议。
“唔……真是不简单……真实中总掺杂着谎言,甚至谎言将淹没你们,恶人中的善人是恶人假面下的愚善者,他会毁了这一切!”
说完这话,玛格丽特猛的睁开眼大口喘着气,神情有些恍惚。
“预言,只有女巫才会拥有的天赋能力。”
阿莫尔凑在勃朗蒂耳边,轻声说。
当玛格丽特的预言结束,桌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讲话,所有人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点心,没有表情。
玛格丽特想了想,起身道:“各位尊贵的客人,请让我表达对你们的欢迎。”
“欢迎?你是说刚才那段表演?我从没见过在茶话会开始前告诉我「毁了这一切」的主人,这真是太失礼了。”
这话是勃朗蒂说的,她一向习惯先声夺人。
“我最讨厌这些拐弯抹角的话语,什么预言,在我看来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维多利娅,总是这样跟勃朗蒂对上。
“这酒真不错,景致也好,干嘛说这么刻薄的话,你说是吧小夜……”
说这话的人勃朗蒂认识,名叫路西斯的执事,与那位传说中的叛逃者堕天使重名。
他是维多利娅身边很亲近的侍者。
至于更详细的信息,勃朗蒂也还在调查。
“闭上嘴路西斯,没人愿意听你发疯。”
维多利娅这样不耐烦地说。
“玛格丽特小姐,感谢你的招待,你身上这条紫色裙子很好看,很配你的胸针,不如我们干一杯,为了这奇妙的聚会,也为美丽的玛格丽特小姐?”
杰福赶忙找到机会开口,似乎想让紧绷的场面放松一些。
不过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一次尴尬而暗流涌动的聚会。?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除了与维多利娅见一面,确认了杰福念念不忘的玛格丽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巫。
勃朗蒂需要在心里盘算这个人让杰福出岔子连累自己的可能。
格伦历504年的夏天,仲夏祭典前,教廷赠予了皇室一座据说是被神明庇佑的神像。
皇室为此特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当作是这座神像,这座教廷赠予的,代表“友善”的礼物的揭幕仪式。
舞会将由勃朗蒂公主主持,大祭司艾瑞斯与白银祭司维多利娅也会代表教廷出席,除了作为代表出席的贵族,皇城格伦比的所有子民都被邀请参加这难得的狂欢盛典。
勃朗蒂可不相信艾瑞斯那老头会送什么友好礼物,毕竟自己代表皇室和教廷对着干不是一天两天了。
艾瑞斯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探?威胁?
勃朗蒂有些气恼地发现这个老头做事简直没有一点章法,让人摸不出意图来。
“假面舞会?我也想去。”阿莫尔懒洋洋地趴在棺材板上:“哎呀,现在是白天,勃朗蒂你把窗帘拉严实,想让我死吗?”
站在这个脏到没处坐的破旧古堡里,勃朗蒂觉得这个世界上让人觉得费解的事情可真多。
艾瑞斯不明不白的礼物,阿莫尔奇奇怪怪的态度。
就这么告诉了自己怕光的弱点,阿莫尔要真是这么口无遮拦的人,这么多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所以,阿莫尔可能是在试探自己,试探勃朗蒂的交易足不足够有诚意。
为阿莫尔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功利的,算计的借口,勃朗蒂当下就舒服了不少。
“舞会全国人都可以去,你想去没人拦着你。”
“仪式也想去。”
不知道这懒鬼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反正一封邀请函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勃朗蒂搞了一封给他。
连勃朗蒂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她开始下意识的纵容阿莫尔。
没有防备的,甚至是愉快的。
作为“天作之合”的未婚夫妻,勃朗蒂要和杰福一起出席这次的活动。
可是那个没出息的蠢货自从上次茶会之后,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勃朗蒂懒得理他,只派了个侍从去告诉杰福,要是揭幕仪式出了岔子,自己一定会掐死他。
揭幕仪式,勃朗蒂仔细思索着。
不管艾瑞斯是什么打算,主动出击才是勃朗蒂公主的风格。
勃朗蒂拿了瓶年份不错的葡萄酒去找了一次阿莫尔,她让阿莫尔在酒里下了一道真言咒。
那是之前听阿莫尔无意间提起的,一个不算是很高级的咒语,只是能够让中咒者口吐真言而已。
依靠任何媒介都可以施展,是很基础的咒语。
勃朗蒂有些猜测……需要去找这位大祭司确认一下。
舞会当天的下午,广场上的舞会进行得差不多了,民众的狂欢还在继续,而受邀的贵族们已经开始进入宴会厅,等待着今天盛典的**——神像揭幕仪式。
勃朗蒂与杰福按时进入了宴会厅,之前安排好的侍从端着被下过真言咒的酒走到勃朗蒂面前。
不动声色地拿起被动过手脚的酒,勃朗蒂进了宴会厅,和一个财政部的大臣聊得正欢,她身边的杰福却魂不守舍的。
突然,杰福好像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丢下众人追了出去。
败事有余的蠢货。
默默翻了个白眼,勃朗蒂抱歉地和周围人笑了笑。
没多久,艾瑞斯和维多利娅一同进了宴会厅,勃朗蒂热情迎了上去。
勃朗蒂注意到,维多利娅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和艾瑞斯说了一声之后就去了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休息。
维多利娅离开后,勃朗蒂和艾瑞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勃朗蒂装作绊倒,把手上下了真言咒的酒泼到了艾瑞斯的衣服上。
成功了。
眼底掠过喜意,勃朗蒂赶忙真诚地道歉。
这老头和善的样子倒是做足了,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在宴会厅角落,没什么精神的维多利娅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尖叫着跑出了宴会厅。
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勃朗蒂眼睛一亮。
这下艾瑞斯的脸算是彻底黑了,脸色难看地拂袖而去。
预计着真言咒起效了,勃朗蒂摸进宴会厅的休息室。
“异端,究竟是什么?”
勃朗蒂这样问艾瑞斯。
听到这个问题,艾瑞斯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喃喃自语着。
“烧死……祭典上,在神像前全部烧死……他们都是魔鬼!他们会毁了我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真相还是让勃朗蒂心下震惊。
她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休息室。
勃朗蒂平复心情,飞快地思索着这份情报对自己来说最有利的处理方法。
叫来了身边跟着的侍从,勃朗蒂让他去多找几家报社报道今天白银祭司与大祭司接连失态的事情。
至于“烧死”什么的,不能轻举妄动,要再多了解一些。
看到了宴会厅外的执事,勃朗蒂想了想,在宴会厅旁的树丛里,向一名看起来面生的黑衣执事打听着大祭司平时的工作内容。
“殿下,大人事务繁忙,很多事儿是不能去打扰他的,不过大人心系格伦比的子民们,每年都会费心操办仲夏祭奠,对了,还有异端恶徒,大人从来都是亲自处理,真是了不起。”
执事这样说。
装着一肚子心事,勃朗蒂整理好仪容,回到宴会厅里和宾客继续周旋。
刚跨进门,碰上了也刚回来的杰福。
看见杰福,勃朗蒂这才突然想起,今天似乎一直没有见到过阿莫尔。
宴会厅为摆放神像,特地在大厅和舞台的交界处拉了一道幕布。
幕布里漆黑一片,突然间,从幕布里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十分苍老的声音。
是艾瑞斯在致欢迎辞。
幕布里燃起了烛火,众人还能清晰地看到幕布里艾瑞斯的身影。
四下响起了讨论声,宾客们纷纷夸赞艾瑞斯的致辞方式很有艺术美感。
突然,维多利娅却颤抖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了勃朗蒂的鞋子。
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自己早就看不顺眼的白银祭司,勃朗蒂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她好一阵。
没好气地闭嘴,勃朗蒂却突然注意到,杰福的胳膊在渗血。
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杰福,勃朗蒂在杰福耳边轻声警告,让这蠢货不要丢人。
杰福心不在焉地把帕子随便包在手上应下。
神像揭幕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勃朗蒂在宴会厅四处打量,才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的阿莫尔。
时间到了。
负责主持揭幕仪式的勃朗蒂整理思绪,笑眯眯地走上台子,熟练地说了一堆体面又好看的话。
最后进入正题,勃朗蒂带着众人倒数,见证神像揭幕。
三,二,一。
舞台亮起,幕布揭开。
扑通。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勃朗蒂有些僵硬地回头。
神像肃穆巍峨,在神明悲悯目光的注视下,是被圣剑贯穿了胸口的教廷大祭司——艾瑞斯。
勃朗蒂眨眨眼,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仪式搞砸了。
这是勃朗蒂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这老混蛋死了。
勃朗蒂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艾瑞斯的死在格伦比,甚至是整个基罗帝国掀起了惊涛骇浪。
教廷大祭司这个身份作为教廷神权的代行者,代表了太多东西了。
教廷在艾瑞斯死后,立刻拥戴了他们敬仰的白银祭司维多利娅成为新的大祭司。
这也太快了。
勃朗蒂嘲讽着想。
教廷与巫术异端的矛盾一天比一天尖锐,而艾瑞斯的死,变成了这一切的引爆剂。
教廷打出了讨伐异端的旗号,展开了名为“围猎行动”的征伐,而森林女巫玛格丽特,被当作了几乎是头号的征讨对象。
勃朗蒂觉得活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傻姑娘会偷摸溜进会场。
对于一个热衷于打击异端的大祭司的死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一个没有邀请函不请自来的异端术士更好的怀疑对象呢?
勃朗蒂甚至不能确定玛格丽特没有嫌疑。
作为皇室的代表,在这场以教廷之名兴起的征伐中,勃朗蒂最明智的选择是保持中立和沉默。
可是有些人注定要发疯了。
教廷举兵的日子,就在明天上午。
虽然知道这事瞒着杰福是最合适的做法,可是看着那个蠢货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勃朗蒂还是选择“发发善心”,好心告诉了杰福。
“阿莫尔不是无恶不作吗?!他不是魔鬼吗?!还有路西斯,他不是被二十万金币悬赏吗?!什么清算能绕过他们算到玛格丽特头上?啊?你说啊!”
得,还真的发疯了,一边站着的阿莫尔丝毫没有被点名的自觉,兴致勃勃地看着杰福在二人面前失态地嘶吼。
幼稚。
安静地坐在桌子后面,勃朗蒂平静地看着杰福,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勃朗蒂,他们怕路西斯,怕阿莫尔,就敢讨伐玛格丽特?”
“对。”
勃朗蒂慢条斯理地开口。
“把你那副样子收回去,我不是玛格丽特,我没耐心看你发疯。对,那帮蠢货就是敢讨伐玛格丽特,你埃德温族长敢去讨伐教廷吗?有力气发疯指责别人,不如怪自己没本事没办法救下她。”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杰福一下子泄了气。
勃朗蒂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想救那个女巫,但现在我们确实拿教廷没办法。我劝你不要犯傻,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勃朗蒂派了几个侍从守在埃德温庄园。
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她也没有让侍从有多紧盯着杰福。
勃朗蒂只是告诉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刻来说一声。
“心软了?”
与阿莫尔一起走着,勃朗蒂走在阿莫尔撑着的大黑伞下。
明明可以控制魔法包裹着自己避免光的照射,可阿莫尔仍然习惯最原始古老的避光方式。
可能老古董都是这样。
“心软什么,我该说的也说了,该警告的也警告过了,他还要发疯的话,随他去吧。”
“皇室的未婚夫,埃德温公爵,杰福现在可不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你觉得我不够理智。”
“我觉得,我们勃朗蒂公主似乎……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听见这话,勃朗蒂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还是算了,善良了就得不到吸血鬼大人的帮助咯。”
“你求求我的话,说不定呢。”
勃朗蒂和阿莫尔一同走在月光下,轻声闲聊。
她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静谧,安宁。
勃朗蒂觉得,甚至是幸福的。
勃朗蒂猜到杰福会发疯。
天还没亮,侍从来报,告诉勃朗蒂,杰福连翻了好几道院墙,跑去了城郊森林。
困死了。
有些烦躁的公主殿下叫上被迫加班的阿莫尔,让他偷偷跟着,接着自己调了一队皇家骑士团去了城郊森林。
勃朗蒂发誓,要是早知道教廷拿出的是这个阵仗,说什么也要把杰福关起来。
这是勃朗蒂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教廷一次性出动这么多人。
脸色苍白犹如行尸走肉的维多利娅看起来简直像是被硬生生绑来的,她身边站着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的路西斯,在他们的身后,是数十位圣殿红衣执事和数不清的圣殿执事。
看着教廷这么大阵仗,勃朗蒂觉得自己脸都要绿了。
杰福和玛格丽特被围在中间,杰福的表情看起来又绝望又嘲讽。
“这么久都没带着跑了,杰福这个废物。”
勃朗蒂喃喃自语,知道阿莫尔能听得见。
阿莫尔没说话,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他总是这样,看什么都像看戏。
勃朗蒂似乎没有见过他真正生气,悲伤的时候。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欸?
勃朗蒂突然发现,玛格丽特在看着自己。
勃朗蒂与她对视,玛格丽特的眼神向杰福的方向示意。
几乎是一瞬间,她们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啧,苦命情人。
就在两拨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玛格丽特突然飞快伸手,将杰福一把拉在身边,她的另一只手紧紧箍住杰福的脖子,掐的很用力,指甲几乎快要扎进杰福的脖子里了。
几乎是同时,勃朗蒂“配合“地懒洋洋开口。
“愣着干嘛啊,杰福公爵被女巫挟持了没看到吗?”
“公主殿下,我看未必是挟持吧。”
维多利娅身后的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的红衣执事有些不满地站出来。维多利娅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呆呆地不说话。
“不是挟持是什么,执事总不会觉得是杰福公爵伙同女巫吧?那我再多问一句,执事是怀疑公爵伙同女巫呢,还是怀疑本公主,哦,或许是皇室?”
勃朗蒂说话却毫不客气,怼得那红衣执事脸色涨红,却也不能再说什么。
眼看着杰福又快要失控了,勃朗蒂怕这蠢货出岔子,向阿莫尔打了个手势。
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的阿莫尔一掌把杰福打晕带回了马背上。
勃朗蒂没有阻止教廷带走玛格丽特,也阻止不了。
但在离开时,玛格丽特向勃朗蒂点头致意。
勃朗蒂沉默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这个傻姑娘。
散播巫术邪说的异端玛格丽特,在教廷的打击之下,终于被抓获。
这是格伦比最近最大的好消息,人们纷纷称赞教廷的英明,信徒的欢呼一天比一天强烈。
终于,教廷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宣布,他们将在今年的仲夏祭典上任命伟大的白银祭司维多利娅成为教廷新的大祭司。
同时,杀害前任大祭司的异端将在祭典上被处以极刑。
勃朗蒂没有朋友,只好整天和阿莫尔凑在一起,时不时聊一聊关于玛格丽特和杰福的那点事。
说实在的,勃朗蒂是真的没搞懂这俩人心里在想什么。
要是不喜欢,整天要死要活的。
要是喜欢,又一个赶走一个。
玛格丽特被抓走后,杰福冷静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冷静下,是一份隐隐要爆发的危险和疯狂。
这样危险的信号让玛格丽特觉得有些头疼。
杰福没有哭天抢地的,勃朗蒂反而有些不安。
勃朗蒂觉得这蠢货说不定是要憋个大的。
哈,果然,这蠢货一开口就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天才”主意。
“你让我去求维多利娅?杰福我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得到底是什么,维多利娅这个大祭司当得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吉祥物你知道么?再说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维多利娅会帮你?”
小天才杰福找到个魔术师,打算把他塞进教廷里作祭典行刑负责点火的执事,提前替换柴火,用魔术做障眼法,让玛格丽特假死脱身。
现在他来求勃朗蒂,让她去跟维多利娅说,把人塞进教廷去。
勃朗蒂被这蠢货气得简直要笑出声来。
见勃朗蒂不答应,杰福又求助似地看向一边的阿莫尔。
见状,勃朗蒂冷哼一声,在阿莫尔腰上掐了一把。
“别看我小可怜,我吞噬的是恶欲,我对爱没有兴趣。”
阿莫尔自觉表态。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有些生气的勃朗蒂,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更生气了。
什么叫对爱没兴趣?
哼,不如直接说对自己没兴趣好了!
等等,她为什么会代入自己?
为什么会生气?
勃朗蒂的脑袋“轰”的一声,在一瞬间暂停了正常的思考。
杰福平静地摘下了那枚他看作命根子的红宝石戒指,递给了勃朗蒂。
“求求你。”
“你可别做出这幅样子,让我觉得埃德温家族的信物像街上按车卖的马铃薯。”
公主殿下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奇怪反应和阿莫尔的那句“没兴趣”,她懒得跟杰福再扯皮,没有要那枚戒指,勉强算是答应了杰福的请求。
之后就打发了杰福。
其实吧,抛开杰福开的价不谈,勃朗蒂自己也挺反感教廷这样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做派。
找点儿麻烦也好。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仲夏夜也越来越近了。
仲夏夜是格伦比一年中最特殊的一天,在这天里,不管是空气,还是人的心情,都是躁动而狂热的。
可能是习惯了阿莫尔古堡的潮湿阴冷,勃朗蒂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那次收下杰福的戒指之后,很久一段时间,勃朗蒂都没有再去见阿莫尔。
可能还是在生气那句“没兴趣”。
可能是还没想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去过仲夏狂欢夜吗?”
阿莫尔这个懒鬼主动从古堡里钻出来,这事很少见。
“当然,我还去致过开幕辞。”
“我是说,去玩过吗?”
勃朗蒂把目光从羊皮卷上移到了阿莫尔的脸上。
还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死人脸,没有什么表情。
心里虽然有些想笑,但勃朗蒂还是合上了手里的羊皮卷,在阿莫尔头上一敲。
“如果是对一位淑女的邀请,那么你的行为很不礼貌。”
阿莫尔打蛇上棍,一把牵住勃朗蒂的手把她拉进怀中,轻轻凑到她的侧颈。
“那么,怎样才算礼貌?我发誓你再找不到比我更有诚意的人了。”
勃朗蒂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向阿莫尔的膝盖。
“这个时候还咬人,太煞风景了阿莫尔。”
阿莫尔闻言,竟然真的缩回了头。
他执起勃朗蒂的手,轻轻印下一吻。
“神明作证,阿莫尔绝对诚心。”
勃朗蒂挑了挑眉,算是应下了。
“所以吸血鬼为什么要神明作证?”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绝对诚心。”
仲夏狂欢夜在圣殿神像前巨大的广场举办,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仲夏夜正式登场。
这还是勃朗蒂第一次,作为一个客人参加狂欢活动。
阿莫尔破天荒地没有打着他那把大黑伞,而是换了个面罩带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
勃朗蒂觉得有趣,也找了个面具戴上。
和阿莫尔一样的黑色。
说是要带勃朗蒂玩,可阿莫尔似乎真的没什么关于游戏的经验。
他在打牌的小摊子上输掉了快一百个金币,连老板都摆出一副“没想到能赚这么多”的表情。
在勃朗蒂的印象里,阿莫尔似乎是没什么钱的。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面前不愿意丢脸吧,输了这么多还继续咬着牙玩。
再次从阿莫尔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看见了类似心疼的表情的时候,勃朗蒂终于忍不住打断,代替阿莫尔玩下去。
“皇室教这个?”
看着重新被勃朗蒂赢回来的钱袋,阿莫尔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管皇室教不教,没输钱你不就开心了么。”
“我才不会心疼这么一点钱!”
阿莫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勃朗蒂笑了半天,很给面子的换了个话题。
夜深了,狂欢正到酣时。
阿莫尔悄悄地拉着勃朗蒂,跃上圣殿的高墙,站在高高的墙头。
这还是勃朗蒂第一次,站得这么高去俯视整个圣殿。
“怎么样?”
“你是说景色?”
“不然还有什么?”
“景色很美,可我看着很不顺眼。”
月光下,勃朗蒂笑得畅快又放肆,她凝视着阿莫尔眼中那抹浓重得化不开的暗红色。
“我也不顺眼。”阿莫尔赞同的点点头。“找点乐子吗?”
阿莫尔不知道从哪变出两个火把来,他举着火把,僵硬苍白的脸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勃朗蒂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阿莫尔……
这个人啊,真是太合心意了。
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好像有什么一直没有被解开的问题有了答案。
“好啊。”
拿过一个火把,勃朗蒂与阿莫尔相视一笑。
那天,阿莫尔带着勃朗蒂在圣殿各个角落穿梭着。
这些平时戒备森严不能轻易踏足的禁地,阿莫尔进入起来却如入无人之境。
她们在基罗帝国皇城格伦比的圣殿放了一场火。
阿莫尔点燃了树丛,勃朗蒂就点燃一幢房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肯服输似的。
“不顺眼,那就毁掉。”
月光下,阿莫尔这样对勃朗蒂说。
勃朗蒂是在发疯,阿莫尔也是,她们从不否认。
但爱就是这样,不是么。
只有在爱里,世界允许我们精神失常。
以爱之名,神会宽恕我们的疯狂与沉沦。
直到圣殿里响起了警报,执事们发现了大火,烧了个尽兴的勃朗蒂才和阿莫尔大笑着抱在一起,越过高墙回到了仲夏狂欢夜的广场上。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或许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跳支舞吗?”
“也是我的荣幸。”
她们举着火把,在圣殿映天的火光下跳舞。
“被我说中了,真是举着火把跳舞啊。”
“那时候你说话真的很刻薄。”
“现在也刻薄。”
“我喜欢。”
耳边是来自整个格伦大陆的异乡人奏响的乐曲,华尔兹,圆舞曲,带有异域风情的鼓声和笛声。
没有章法,什么舞蹈她们都跳。
尽情地旋转,跳跃,相拥。
时间过得真快啊。
直到天光大亮,外面的鼎沸人声才渐渐沉寂。
已经精疲力尽的勃朗蒂和阿莫尔坐在神像的肩上靠着彼此休息。
阿莫尔不能见到阳光,她们得在日出前离开。
“走吧。”
阿莫尔点点头,准备抱着勃朗蒂离开,在靠近她的一瞬间,勃朗蒂的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在太阳升起前,勃朗蒂在神像的肩头吻了他。
阿莫尔的身体在颤抖,他颤栗着拥抱勃朗蒂,她们拥吻着,从神像的肩头一跃而下。
风在耳边呼啸,她们在失重中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神像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勃朗蒂的眼前一闪而过,神秘地微笑着。
算了,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
魔鬼阿莫尔,勃朗蒂侧颈永远的刻痕。
不对,现在是心上的刻痕了。
第一缕阳光洒在地上,天亮了。
这不是勃朗蒂第一次见到圣殿广场。
可和夜晚不同,烈日下的圣殿广场是另一种感觉。
玛格丽特的刑架立在巨大的神像前,看着广场上挤满了的乌压压的人群,无端让勃朗蒂觉得有些窒息。
转头盯着被绑上刑架的玛格丽特,勃朗蒂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和恶心。
如果都是恶鬼,那为什么有人站在阳光下,有人被绑在在烈火中?
如果都不是,那冠冕堂皇假意慈悲的又是谁?
该在烈火中被焚烧殆尽的,从来都不该是她们。
与杰福盛装出席,勃朗蒂站在祭台上,她与杰福隔得很远。
知道杰福现在心情很差,勃朗蒂可不愿意触霉头。
阿莫尔撑着一把大黑伞,落后两步在勃朗蒂身边站着,时不时勾一勾她的手指,像个小孩子一样。
教廷那边,“堕天使”路西斯穿上红袍装成红衣执事,跟在看起来精神状态比之前更差了的维多利娅身边。
教廷那边的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也没人说什么。
教廷那边,按照流程,由一名年迈的红衣执事致辞。
勃朗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确认着杰福的小魔术不会出岔子。
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从远处的天空飞了过来,落在了广场的神像上。
是一只白鸽。
随着白鸽的停留,信众的尖叫和惊呼排山倒海般传来。
这时,勃朗蒂才发现,在广场伟岸神像身体上,钉着一具被泥壳包裹着的尸体。
纯白的鸽子动着脑袋,在泥壳上啄了两下。
外壳脱落,那句干枯的躯体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白鸽飞往祭台。
莫名的,勃朗蒂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边的杰福也没料到这一出,紧锁着眉头盯着那只有些诡异的白鸽。
教廷那边,一位苍老的执事出列,从鸽子脚上解下一个纸卷,颤抖着展开。
“魔鬼,魔鬼阿莫尔在我的心上刻下血痕,他掠夺我的灵魂,我痛苦的死去,恶魔,恶魔路西斯他羞辱一个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信徒,他为我覆上泥土,在我的脸上捏出神明的脸来!惩罚,惩罚他们!他们血债累累,他们恶贯满盈,神不会饶恕!”
一封关于控诉和讨伐的血书。
讨伐阿莫尔与路西斯,以死者心头的血痕,控诉这两个魔鬼的累累罪孽。
谁?
勃朗蒂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阿莫尔,路西斯。
勃朗蒂的新晋爱人,阿莫尔。
在玛格丽特被处刑的祭典上,教廷公然向阿莫尔发难了。
真会挑时候。
脸上不动声色,勃朗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着。
早该知道,早该想到的。
唇亡齿寒。
教廷的胃口不小,玛格丽特,阿莫尔,下一个就是路西斯,紧接着勃朗蒂和杰福,谁都跑不掉。
身后的阿莫尔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像刚才那样勾着勃朗蒂的手玩了。
勃朗蒂的手指一下下在扇子的扇骨上敲着,眼神阴冷得像是结了冰。
不管了,先把这次混过去,剩下的从长计议。
只要有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想明白了之后,勃朗蒂冲着那位红衣执事扬起灿烂的笑脸。
“红衣执事说的是谁啊,吞噬灵魂,真可怕。”
那位年迈的红衣执事神色古怪的笑了笑。
“勃朗蒂公主,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我说的就是你身后的这位——阿莫尔先生。”
哦,这位执事显然很不给面子。
“执事别欺负我年纪小,我怎么不知道我的侍从有这么个名字。”
勃朗蒂只装作不知道,继续胡搅蛮缠。
“他敢把那柄伞收起来,站到阳光下吗?”红衣执事继续说:“公主殿下,被恶鬼蛊惑,要及时抽身啊。”
他不敢。
当然不敢。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勃朗蒂突然像被针扎到的气球一样泄了气。
没办法见到阳光的阿莫尔。
只能蛰伏在黑暗里的爱人。
会被光明灼烧焚毁的爱。
无力而绝望。
深吸一口气,勃朗蒂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努力想让自己表现的再高傲一点,再盛气凌人一点。
虚张声势下,是仓皇,心虚,紧张。
“教廷要向皇室宣战吗?”
“您代表的是皇室的立场吗?或者说,保护阿莫尔,是皇室的立场?”
这话没说错。
想要保护阿莫尔的,从来都是勃朗蒂,而不是勃朗蒂公主。
站在皇室的席位上,勃朗蒂说不出任何一句她现在憋在心里的那些难听刻薄的话。
忽的,勃朗蒂的手指被轻轻勾住。
“放轻松。”
很奇怪,在和教廷对峙的时候,公主殿下的头越昂越高,像一只怎么也不肯认输低头的骄傲孔雀。
可当阿莫尔轻轻的勾住她的手指,勃朗蒂却开始鼻酸,只想掉眼泪。
咬了咬舌尖,勃朗蒂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吵大闹。
骄傲的公主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掉眼泪。
“我讨厌威胁,不要得寸进尺。”
勃朗蒂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
“教廷也不要这么着急,你们现在不还有没进行完的仪式么,这件事可以慢慢聊,不急。”
“公主殿下,这恐怕不是您说了算的。”那名红衣执事干枯的手指摸了摸手上的纸卷,神情有些兴奋:“我说,这事儿很着急,最好……现在就办。”
得寸进尺。
太过毒辣的阳光晒得勃朗蒂睁不开眼,信众膜拜的嘈杂声响让她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无数的圣殿执事拥在圣殿前巨大的广场上,教廷的红衣执事倾巢而出,似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从未有人能在一个普通的下午一次性看到这么多奇妙的景象,而这也将会是格伦比的子民们一生无法忘记的一个下午。
仲夏祭典上,在教廷宣读完那份讨伐的裁决书后,天边被不断闪烁的火光与电光照耀成斑斓的颜色,神像的眉目逐渐龟裂,圣徒虔诚祭祀,神像裂痕处隐有晦涩的咒文涌动。
路西斯一只手拉住微微有些颤抖的维多利娅,侧头撇了一眼脸色不好看的勃朗蒂。
“你的小情人这么一闹,你可就和教廷撕破脸了。”
听了这话,勃朗蒂舔了舔嘴唇,有些危险地笑了。
“说得没错,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我打算,彻底毁了它。倒是可怜你的小夜莺,大祭司没得做咯。”
听了这话,维多利娅转头看了看勃朗蒂,表情有了一瞬的波动。
“飞出笼子不一定代表自由。但毁掉笼子一定可以。不自由,毋宁死。”
小吉祥物还挺有骨气。
勃朗蒂笑了笑,拿出一个模样奇怪的令牌,交给了身后的一个侍从。
路西斯看着侍从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公主亲卫?真是下血本了。”
勃朗蒂没有接话。
公主亲卫?在这种场合也太掉价了吧。
不,才不是公主亲卫。
那是勃朗蒂公主作为最有希望继位的王储,在成年那一年会被老国王赋予的,定额之外的一支禁卫军。
规模可观,尽是精锐。
勃朗蒂甚至从没向合作伙伴杰福透露过这支军队。
那是王储保命的底牌,除了生死关头,几乎不太会用得到。
在基罗帝国的历史上,也有快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杰福从远处收回了视线,垂眸摘下了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递给了勃朗蒂。
“我以埃德温家族第一百七十四代族长之名,将它交付给公主殿下,整个埃德温家族听从您的调遣,清算教廷,至死方休。”
这一次,勃朗蒂没有再嘲讽杰福的戒指是街上的马铃薯。
她郑重的接过了戒指,向杰福执了一礼。
“阿莫尔。”
勃朗蒂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像是发号施令。
广场上,阿莫尔撑着那把大黑伞,垂眸俯视着乱成一团的广场。
阿莫尔一向慵懒的面孔多了几分神色,他讥笑着翻了翻手腕,随即颇有兴致地行了个绅士礼。
他的手落下,身后的地面猛然裂开,无数恶鬼随着地面裂缝爬了上来,狰狞的望着前方圣殿广场。
“阿莫尔向各位问好。”
也是直到这一刻,世人才知道那尊沉睡古堡的恶鬼阿莫尔,究竟拥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在地狱恶鬼的哀嚎中,玛格丽特身上的绳子被松开了。
她反应很快,手指翻飞间,强盛的光芒连绵不绝。
刹那间,整个圣殿广场被笼罩在强光中,甚至几乎要蔓延到祭台上去。
路西斯此时像是彻底兴奋了起来,黑色的羽翼猛地抖开,眼中的猩红凝成实质。
勃朗蒂不懂魔法,可她也看得出来,教廷处于下风。
就在这时候,教廷为首的一个红衣主教眼神怨毒地盯着在广场上大杀四方的众人,古怪又癫狂地笑出了声来。
勃朗蒂当下便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主教朝着神像的方向跪下,虔诚祷告。
“伟大的神明,您忠诚的信徒将灵魂奉上,祈求您降临世间,将这些异端罪恶的灵魂救赎,将信仰撒向格伦比!”
为首的那名红衣执事近乎癫狂的声音落下后,勃朗蒂看到从他的心脏处涌现出了耀目到刺眼的光芒,缓缓向神像移动,甚至隐隐打破魔法强光的笼罩。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就连向来漫不经心的路西斯看到那火光也渐渐没了笑容,眼中甚至闪过了类似惊惧的神色。
“魂咒。”
维多利娅的声音很轻,落在勃朗蒂耳中却有如雷霆万钧。
勃朗蒂曾听阿莫尔提起过。
那是圣殿主教以自己的灵魂与生命做祭,借圣殿拥有的信仰之力对神发出的祷告,请神明降下诅咒,恨意越强,信仰之力越强,诅咒就越强大和可怕。
他想借谁的信仰之力?
哪里有最浓郁的信仰之力?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不远处,矗立在那里微笑的神像。
受万民祝祷跪拜,整个基罗帝国,不,甚至整个格伦大陆里,最大的一座神像。
几乎是光芒涌现的同时,路西斯,玛格丽特,阿莫尔不约而同地飞身扑向了那名红衣执事。在动身的前一瞬,路西斯捏了捏维多利娅的手,维多利娅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绝对不能让魂咒成功施展,如此磅礴的信仰之力的作用下,
所有人都不敢想象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有办法阻止吗?”
杰福紧锁着眉头问。
“他们已经在做了,在诅咒完成前,杀死献祭者。同时,安魂圣歌消散献祭者的灵魂。”
玛格丽特是三人中离那红衣执事最近的,也是最先到达的一个。
隔得太远,有些不真切。
勃朗蒂只看见玛格丽特的身影在半空微微停滞了一瞬。
她好像在回头,好像在看谁。
杰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想往火光的源头奔去,却被路西斯设下的结界弹回了原地。
这个可怜的公爵只能一下一下,无助地拍打着面前电光闪烁的屏障。
害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勃朗蒂立马死死地盯着阿莫尔飘在空中的身影。
“非同寻常的悲悯,这是天外来音,黑暗让你迷失,这救赎指引光明————”
恍惚间,歌声在耳边响起。
很好听。
白银祭司,哦不,大祭司维多利娅的安魂圣歌。
在玛格丽特飞身朝红衣执事撞去的瞬间,维多利娅颤抖着,唱响了那支圣歌。
歌声中,勃朗蒂仿佛听到了什么。
那是一串长长的,陌生而晦涩的咒语。
玛格丽特消失在火光中,与那名献祭的执事一起,在所有人的眼前开始渐渐散作耀目的光点。
比太阳还耀眼。
广场上,阿莫尔与路西斯联手,拼尽全力才平息了“魂咒”与“和光同尘”两种强大魔法碰撞所带来的冲击和余波。
阿莫尔形容有些狼狈地落回勃朗蒂身边。
“女巫是得神明祝福的女儿,也只有他们得以有幸,能够……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
玛格丽特强大魔法的名字。
阿莫尔严肃的告诉勃朗蒂,语气间带着敬意。
对森林女巫的强大与骄傲致以敬意。
“不——!”
这是谁的声音?
高亢又刺耳,像拿指甲挠玻璃。
勃朗蒂有些茫然地转头。
维多利娅痛苦地抱着头跌坐在地上,无助的一声声哀鸣直直刺进了勃朗蒂的耳朵。
杰福目眦欲裂,从祭台上飞身朝那阵快要消散的光点飞扑了过去。
“勃朗蒂。”
就在这时,一个勃朗蒂无比熟悉的浑厚声音响起。
勃朗蒂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糟了。
一时上头冲动,没来得及考虑后果。
勃朗蒂侧头,是老国王在簇拥之下上了祭台。
现在这个场面,说是乱成一锅粥也一点儿不过分。
“陛下。”
不动声色地挪步,勃朗蒂把阿莫尔护在身后,微微弯腰。
“介绍一下。”
闻言,勃朗蒂微微变了脸色,勉强笑了笑。
“他……”
“阿莫尔,一个通缉犯。”
老国王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重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禁卫军不是玩具,勃朗蒂,我感到非常失望。但没关系,眼下是你的好机会。”老国王浑浊的眼睛越过勃朗蒂,在阿莫尔身上扫视。
这眼神让勃朗蒂觉得很不不舒服。
被觊觎所有物的感觉不好受。
更重要的是,眼下的勃朗蒂护不住他。
就像杰福护不住玛格丽特。
一样的无能为力。
“以皇室之名宣告对魔鬼的判决。”
“不是的陛下……”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勃朗蒂,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勃朗蒂垂眸不语,在老国王和他身后站着的几个衣着华贵,正幸灾乐祸的贵族青年的注视下,这个骄傲的公主甚至直不起腰来。
几乎是被挟制着,勃朗蒂颤抖着双手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羊皮卷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勃朗蒂听到了皇室事务官的宣告。
皇室对魔鬼阿莫尔的宣判,不是处以极刑,而是放逐。
勃朗蒂轻轻松了口气,才放下心来。
皇室事务司,早在去年就归勃朗蒂管了。
听到宣告,老国王的脸上随着表情出现了深深的纹路。
“勃朗蒂,你翻不了天。”
“陛下,阿莫尔也翻不了天。”勃朗蒂抬起头,勇敢地直视老国王的双眼,她的手却颤抖着伸向阿莫尔。
“阿莫尔,对吧?”
似乎听到身后的阿莫尔叹了口气,然后动了动。
静默片刻,阿莫尔把一颗暗红色,像凝固的鲜血一样的红宝石放在勃朗蒂的手心里。
“当然,殿下。”
听了阿莫尔的话,老国王的眉头似乎解开了一些。
但老国王还没来得及说话,广场那就传来一阵骚动。
广场上,杰福飞扑出去的身影突然被一阵青蓝色的气流裹挟着。
霎那间,从杰福的胸口中掉出了个什么东西,小小的,发着光,慢慢在空中散作了尘埃。
而这时的教廷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声音清脆。
勃朗蒂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信徒的呐喊,火焰的燃烧。
圣歌也停止了。
这个世界停了下来。
勃朗蒂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
下雪了。
勃朗蒂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黑色的大雪。
整个格伦比,目光所至之处,都被笼罩在这场黑色大雪里,火焰好像也是冰凉的。
在黑色的大雪里,一股莫大的悲伤笼罩了所有人,勃朗蒂几乎是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悼亡诗。”
阿莫尔的语气凝重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规模这么大的。”
冰冷的呼啸中,勃朗蒂向前走了两步,握紧了阿莫尔的手。
呼啸的黑色大雪,不知道是谁的悼亡诗。
有人停止时间,有人在仲夏降下黑色大雪,有人在烈火中与即将消散的爱人相拥。
“阿莫尔。”
“我在。”
勃朗蒂与阿莫尔相拥,冰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
“雄狮衔着墓碑行走在街头,妖精的灵魂在烈火中燃烧,圣人揭下愚者的假面,红色丝线连接起蔷薇与笼中的夜莺,权杖与王冠,腥臭的血液交缠,咏叹调响起,赞者降下黑色大雪;咏叹调停歇,格伦比永夜————”
格伦历504年的仲夏祭典上,杰福用玛格丽特留下来的胸针,使用了一次“悼亡诗”。
那是森林女巫独有的浪漫。
每当重要的人故去,森林女巫施展悼亡诗,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为已故之人降下黑色的雪花,延缓时间。
以诗歌,以大雪相送。
格伦比从没有过这样的大雪,雪停之后,格伦比陷入了永夜。
也是在那次的祭典上,维多利娅被玛格丽特的死逼疯了。
在勃朗蒂的视角里,确实是“疯了”。
维多利娅跪在祭台上捂着脑袋尖叫,眼中涌出血泪,脖子上那串钻石项链也碎成了好几半。
几乎是在项链碎掉的一瞬间,阿莫尔的声音在勃朗蒂的耳边响起,听起来带着惋惜。
“这小姑娘活不长了。”
那一天,路西斯打碎了格伦比圣殿前那座无比宏伟的神像,半个圣殿广场化为废土。
在尘嚣中,路西斯带走了维多利娅,留下气急败坏喊着要下通缉令的一众教廷老头儿。
太阳再也没有在格伦比升起。
对勃朗蒂和阿莫尔来说,这反倒是好事。
勃朗蒂把杰福给的红宝石戒指还了回去。
按照勃朗蒂的意思,没帮上忙,当然不会白拿他的东西。
玛格丽特死了。
她用生命阻止魂咒神降,在所有人面前化作了光点。
可能是为了防止勃朗蒂上位后,会对教廷彻底赶尽杀绝,在玛格丽特死后,教廷的剩余势力全身心地开始给勃朗蒂找麻烦。
他们以阿莫尔为理由,阻止勃朗蒂成为王位的继承人,同时还在不断主张让勾结恶鬼的勃朗蒂把阿莫尔交出去。
民间激扬的宣讲,与国王的通信,压力来自勃朗蒂能够感受得到的任何地方。
教廷打着正义的旗号,一改往日强硬的态度,而是以一个受害者自居,劝勃朗蒂不要养虎为患,做足了恶心人的姿态。
魔鬼,蛊惑,异端,除掉。
这是公主殿下每天一睁眼就会听到看到的词。
勃朗蒂从没这么忙过。
老国王,不安好心的兄弟姐妹,教廷那帮老东西,勃朗蒂在这些人之间应付周旋,觉得自己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就连刚失去了爱人的杰福也被即将失去爱人的勃朗蒂一把抓来帮忙。
看着勃朗蒂和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的通红眼睛和倦怠神色,杰福没有拒绝。
那段时间里,勃朗蒂经常去圣殿拜访,一去就是一天。
磋商过程就是无休止的扯皮,谁也不肯让步。
那是一个深夜,勃朗蒂再次无功而返。
从圣殿出来,实在累得不行了,勃朗蒂有些颓然地坐在街边不算太干净的台阶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勃朗蒂觉得,自己其实挺失败的。
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从来觉得自己只有**,无休止的,掠夺的,征服的**。
可只有这么一个人,阿莫尔,让勃朗蒂有些明白了这些感情。
对于现在的勃朗蒂来说,爱大概就是,就算现在有人来拿国王的权杖跟自己交换阿莫尔这个爱人,勃朗蒂可能都要犹豫很久很久。
甚至还有可能,勃朗蒂会不愿意交换。
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的勃朗蒂公主,却无力阻止外人来伤害她的爱人。
人人称赞,精明能干的勃朗蒂公主,只是个连爱人都没办法保护的蠢货。
勃朗蒂恨死这样无力的感觉了。
“蜷在这儿扮刺猬?”
本来还没什么,一听到阿莫尔熟悉的声音,勃朗蒂就又开始觉得鼻酸。
不愿意让阿莫尔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样子,勃朗蒂把头又往怀里埋了埋。
“不会说话就闭嘴。”
“一起出去走走吗,禁林这阵子风景很好。”
“阿莫尔。”
“不想去?那去湖边?逛街也不是不可以……”
“阿莫尔!”
见不得他装傻,勃朗蒂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你和路西斯谁比较厉害?”
阿莫尔愣了愣,可能也没想到勃朗蒂会这么问。
“虽然那家伙赏金高一点,但那是因为教廷更恨他,要说厉害那肯定……”
“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走?”
勃朗蒂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阿莫尔暗红色的眼睛。
“什么意思,赶我走?”
阿莫尔懒洋洋地坐在勃朗蒂身边,大剌剌靠着她的肩膀。
“你也可以走的对不对,让什么教廷都见鬼去吧,你离开格伦比,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教廷拿你没办法的对不对?”
勃朗蒂看向阿莫尔的眼神甚至算得上是热切的。
阿莫尔拉起勃朗蒂的手,眨了眨眼,把头埋在她的侧颈。
“我走了,教廷和皇室,你可都讨不了好,权杖不要了?”
什么玩意儿?
几乎要被阿莫尔这个蠢东西气笑了。
勃朗蒂费尽力气想要保护自己爱的人,结果这蠢货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些交易。
勃朗蒂冷着一张脸,不愿意再说话了。
“喂,勃朗蒂。”注意到到了勃朗蒂的沉默,阿莫尔晃了晃她的手臂。
“别不说话嘛,走就走呗,教廷那点人拦不住我的。”
勃朗蒂要送阿莫尔离开。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没有好意思告诉杰福。
勃朗蒂不想听那个蠢货嘲笑她。
现在的自己,和那时焦头烂额要发疯去找玛格丽特的杰福一点区别都没有。
约好离开的那个凌晨,勃朗蒂站在城门口,看着面前打着黑伞的阿莫尔。
压下心底的酸涩,勃朗蒂高高抬起下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侧颈。
“送行礼物,你自己选,是再喝一点,或者——”
“或者什么?”
“吻我。”
话音刚落,几乎没有犹豫的,阿莫尔拥抱了勃朗蒂。
阿莫尔是要趁凌晨城门守卫换岗的时间离开的,感觉到面前的人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时间一久,勃朗蒂开始有点急了。
可让勃朗蒂真正觉得惊惧不安的事情是,不论自己说什么话,怎么挣扎,阿莫尔都死死的抱着她,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勃朗蒂。”
年迈而威严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在此时的勃朗蒂听来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响。
三个红衣执事和年迈的老国王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这对相拥的情人。
逆着光线,勃朗蒂看不清他们的脸。
“阿莫尔,不想活了可以换种好看点儿的死法,没有正常人上赶着找死。”
勃朗蒂要把自己的一口牙都咬碎了。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莫尔没打算离开格伦比,也没打算要活。
那是勃朗蒂记忆里,第一次看见阿莫尔笑。
露出一口白牙,难看死了。
天快要亮了,在陷入永夜的格伦比,是没有日出日落这一说的。
可在皇城的城门口,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奇观。
以城门为界,城外是晨光熹微,城内暗夜沉沉。
阿莫尔撑着黑伞站在城门口,一半在光中,一半在夜里。
“这是最后一笔交易,爱人交换权杖,公主殿下,这很合算。”
阿莫尔把那把大黑伞扔在地上。
他后退两步,整个人浸泡在阳光里。
他在光里,冲勃朗蒂张开双臂。
勃朗蒂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勃朗蒂颤抖着走向阿莫尔。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们在阳光下拥抱,亲吻。
勃朗蒂近乎疯狂地吻着他的眉眼,脸颊,嘴唇。
“嘶,我还是不喜欢光,有点儿疼。”
阿莫尔还是那副没个正形的样子,呲牙咧嘴的。
“疼死你算了,谁能拦住你找死。”
勃朗蒂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
“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有想要被神明或魔鬼满足的**。”
“你就是我的**。”
在阳光的烧灼下,阿莫尔化作了灰烬。
在勃朗蒂的眼前,在勃朗蒂的怀中。
勃朗蒂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要了,我不想要了。
我不换了,交易停止,我不要交换了。
你听到没有啊,你回来,我不要了。
这些话是另一个勃朗蒂在她的内心呐喊出来的。
她再也忍不住那些好多次都被生生憋下去的泪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很好的早晨,很好的日出。
勃朗蒂站在格伦比的永夜里,三步外就是光明。
阿莫尔活了好多年呢,很多很多年。
在漫长生命的尽头,那个自私鬼用心脏和全部的灵魂实现了勃朗蒂最初的梦想。
情感换取权柄。
与魔鬼的交易就是这样的,一锤定音。
不是随便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如果说勃朗蒂是个成功的野心家,那她一定也是个糟糕的爱人。
勃朗蒂这样想。
教廷的“围猎行动”以玛格丽特的死为开端,以魔鬼阿莫尔的死亡为终点落下了帷幕。
每个人都在喝彩,所有人都在欢呼祝贺。
祝贺公主殿下亲手埋葬自己的爱人。
阿莫尔的死,成为了基罗帝国国王勃朗蒂年少时政绩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勇敢委身并杀死魔鬼的勇敢公主,人人叫好,人人爱戴。
阿莫尔死后,魔鬼的心脏凝作实质,与他曾经给过勃朗蒂的那颗宝石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颗不算大的红色宝石。
勃朗蒂把它嵌在了她后来的权杖上。
也是在那时候,勃朗蒂才知道,在祭典上,当着老国王的面,阿莫尔献出了自己的一半心脏。
爱人交换权杖。
多么划得来的交易,不是么。
阿莫尔离开没多久,勃朗蒂公主宣布解除了与杰福的婚约。
“自由了,有想去的地方吗?”
“先不急,把正事忙完。”
杰福选择暂时留在了格伦比,协助勃朗蒂完成对抗教廷的目标。
据他的评价,勃朗蒂是个成功的,天资卓绝的政治家。
在她的主张和倡导下,基罗帝国休养生息,不再征伐,社会重视教育,在皇家的主导下开设的公共学校越来越多,重视生产与贸易,东方的丝绸与茶叶在基罗帝国边陲的小镇也能偶尔买到。
不到十年的时间,勃朗蒂拿到了国王的权杖,也彻底宣告了教廷退出政治舞台。
在勃朗蒂的统治下,教廷被收回了一切政治经济领域的权力,皇室对教廷的礼拜,圣殿,祭典都做出了限制和规定,积极推动民众改变对于“异端”的错误看法。
也是在那之后,马戏,魔术才重新回到了这个国度。
一切尘埃落定,可离开了的却再也回不来了。
“当好他的吉祥物,其他的,一点儿也别想。”勃朗蒂这么跟杰福说:“要是维多利娅还在,我看这个大祭司她就合适得很,她最会当吉祥物了。”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勃朗蒂是有些怀念的。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讨厌维多利娅,那个善良温和的少女。
杰福这些年还呆在格伦比的时候,收养了个教子玩。
那孩子叫加利,金色头发绿色眼睛,要不是玛格丽特走得早,勃朗蒂真的会相信这是杰福和玛格丽特的亲生儿子。
杰福很喜欢这个教子,还介绍了他给勃朗蒂认识。
第一次看到加利的长相时,勃朗蒂忍不住用嘲讽的眼神把杰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毕竟勃朗蒂肯定干不出收养一个长得像阿莫尔的孩子这种事情。
她蹲下身子轻吻了加利的脸颊。
“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从没见过母亲的加利对这个话题显然很感兴趣,比见到国王更有兴趣。
“您认识我母亲吗女王大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母亲玛格丽特,是个勇敢,骄傲,美丽又强大的姑娘,你的绿色眼睛和她的一模一样。”
想到玛格丽特,勃朗蒂就会想到早些年那些被教廷烧死的巫师们,想到阿莫尔。
在勃朗蒂加冕后,杰福就离开了格伦比,一直住在从前城郊森林的小木屋里。
这个没出息的蠢货还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
杰福·玛格丽特
可其实勃朗蒂没资格说人家蠢。
嘲笑杰福是蠢货的公主殿下,也没能留住自己的爱人。
勃朗蒂甚至没有一个城郊森林可以拿来怀念,自从阿莫尔离开后,那座破旧城堡的大门,就怎么也敲不开了。
勃朗蒂把当年说过的话一遍遍重复,敲门踹门都尝试过。
大门紧闭,夺走了勃朗蒂公主心中关于爱情唯一的自留地。
“教廷为了子民的安全,对魔法巫术的限制过于极端,甚至禁止魔术马戏的表演,导致了一些极端的恶**件的发生,这也是人们对于教廷代表性的统治者艾瑞斯评价褒贬不一的原因,在这个过程中,因为皇室的及时调节才达成了纠偏,有很多的邪恶魔法师在教廷的围猎行动中被抓获……”
“奶奶,他们都说魔鬼阿莫尔无恶不作,吞噬人的寿命灵魂,你知道他吗?”
勃朗蒂合上和记忆中的真相截然不同的书籍。
这再正常不过,历史是任人装点的小男孩,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还记得他,她还爱着他。
勃朗蒂一直相信阿莫尔没有消亡,他还在被纪念,被热烈的爱着。
爱给人永生,永恒的生命与生机。
“阿莫尔?那是个自私的蠢货。”
回忆起那年在城墙边那个怎么也不愿松手的拥抱。
回忆起阿莫尔扔掉黑伞时的坦然。
回忆起很多很多年前,无意间闯入的城堡。
“奶奶,你怎么哭了?”
勃朗蒂平静地擦拭泪水,笑着摇摇头。
一边放着的权杖这时开始轻轻发出嗡鸣,像是情人间的耳语。
好像在说,别哭,我的爱人。
-The End-
悼亡诗是很早前写的东西了,那会就很想写这种性转版的“就算拥有了权力地位金钱财富可是失去了爱情”的国王女主,因为模版原因第一个视角就是简介里的男女主,但是悼亡诗不分番位先后只是视角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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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勃朗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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