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某间宿舍里。
上铺的女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蹙紧眉头，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双眼，抓挠自己的皮肤，夜色中，数道血痕触目惊心。
她这些天身体状况很差，总感觉身上有虫子在爬，可她把全身上下都仔细看过了，什么都没有，又总是感觉到饿，从以前的小鸟胃变成一顿要吃三碗饭，饿得还特别快。
女生去医院看过，没检查出来什么毛病，思索后又去挂了精神科，医生说是即将高考压力过大导致的，并给她开了点药，说是可以放松精神。
但没用，症状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女生翻了个身，沉甸甸的心事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的狠，很快的，鲜血蜿蜒而下，滴在蓝色床单上似是一朵朵鲜艳的小红花。
下铺的舍友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吵醒了，小声嘟囔了句：“你就不能好好睡吗，我都被你吵醒好多次了。”
“抱歉啊。”
女生的动作停下来。
咬着牙忍耐半晌，女生选择爬下床，她蹑手蹑脚地，时不时往其他室友的床铺上看一眼，生怕又把她们吵醒。
脚尖沾在地上那一刻，她才放松下来。
本想着去宿舍外头对付着睡一晚，但，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揉揉自己感觉到空虚的小腹。
有点饿。
可是没有吃的，
怎么办呢？
室友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瞧，睁眼一看，女生惨白一张脸站在她床铺前，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奇异又古怪。
“嘶，”舍友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后，没好气道：“你站在这干嘛呢？吓死我了。”
女生的视线落在舍友露在外面的洁白手腕上，她喃喃着：“好饿啊，我好饿……”
“我柜子里有泡面，你去泡了吃吧。”舍友语气是深深的疲惫，“吃完快点睡，不要熬夜，明天还要高考呢……”
宿舍里很安静，许久后女生才愣愣点头：“谢谢你。”
她拿了桶泡面出去。
饮水机晚上应该有热水吧，女生昏昏沉沉地想，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身体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变化着。
深夜的走廊漆黑且寂静，忽略掉手机的那一点微弱亮光，绵长的黑暗宛若一张深渊巨口，几乎将女生单薄瘦弱的身子吞没。
……
砰——
重物落地的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学生们，宿舍灯接连不断地亮起，骚动一阵一阵的，304宿舍里，廖敏之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她这人睡眠浅，但凡有点大动静就会被惊醒。
站在阳台上，廖敏之探出脑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
人在三楼，离得有些远，且有树叶子遮挡，具体情况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下边躺了个人，那人身下还有一摊深色液体，结合前情推断，那应该是血。
她惊愕不已。
程羚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嗓音透着浓浓的困意：“外边好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戴宝珠慢吞吞掀开被子，欲要下床：“怎么了呀？”
“别过来！”廖敏之低喝一声，面色凝重，“有人跳楼了。”
瞌睡虫瞬间一哄而散，戴宝珠吓得蜷缩回了被窝里：“怎么会这样。”
程羚脸色也变了，她劝道：“敏之你快别看了，当心受影响。”
廖敏之点了点头，目光正要从那人上收回，余光却瞥见那人的四肢在不自然的抽动，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抓挠，看样子，是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她一愣，眯起眼睛把头伸出去想要看得再清楚些时，学校保安蜂拥而上，把女生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几天学校的保安变多了，还都是身强体壮的大高个，不是老得只剩几颗牙的那种，学校为了这次高考也是下了心思。
不久后，救护车来了。
……
昨晚上发生那样惨烈的事，以至于高考这样的紧要关头大家都挺没精神，在学生家长们的热烈欢送下，大巴车载着一群心绪不宁的学生们出发前往考场了。
跳楼的事在学校的传得沸沸扬扬，那个女生的信息自然也被扒了出来，程羚瞄了几眼聊天群，发现那人她还挺熟，是隔壁宿舍的辛悦，难怪今早洗漱时她们宿舍人都不在。
只隔着一堵墙，两个宿舍经常串门的缘故，程羚对辛悦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
和廖敏之差不多，她们都是生在多姊妹家庭，家庭地位很尴尬，是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老二，上头有个商业精英的大姐，下边是从小聪明伶俐，成绩稳列前茅的妹妹，偏偏父母还是很喜欢鸡娃的类型。
程羚心想，或许是家里施加的压力太大，所以让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
廖敏之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心有余悸：“我昨晚上还看到她躺在地上挣扎，估计那时候还是清醒的。”辛悦的宿舍同在三楼，这点高度跳下去不至于死人。
“天呐，她肯定很痛。”戴宝珠打了个哆嗦，她自己平时拔个倒刺都痛得龇牙咧嘴，更别提从三楼跳下来，断胳膊断腿的，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这真是……”程羚抓了抓浓密的头发：“死又没死成，还要躺医院受罪，而且错过了高考以后还要复读，按她家里人那副德行，辛悦以后可有的受了。”
廖敏之深以为然，她已经能预见辛悦将来的痛苦复读生涯了，自身以及外界施加压力很容易把人逼疯。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
廖敏之深深吐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复习资料来，企图借助学习的力量驱散负面情绪。
戴宝珠吸了吸鼻子，慢吞吞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翻找一通后拿出了块士力架，在美食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程羚指着戴宝珠前胸后背上背着的背包，这俩背包圆鼓鼓的，一看就是塞满了东西，“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戴宝珠嚼嚼嚼：“防患于未然呀，我感觉最近发生的事就是某种预兆，危险离咱们越来越近了。”
又是怪物又是跳楼寻死未遂，戴宝珠的敏感神经受到重创，昨晚上她压根就没睡，脑子里全被各种血腥场面塞满了，惴惴不安。
今早天一亮她就飞奔去了校园超市采购物资，学校地理位置偏僻，离市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因此校园超市卖的东西格外齐全，她到了那儿就疯狂买买买，要真世界末日，她这一大背包的物资够生存很好些天了。
戴宝珠的担心不无道理，接下来的几天，有关世界末日的流言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相关视频也是一茬接一茬，虽然很快就被平台检测到并删除，但有心之人还是察觉到了异常，四处奔走相告，一时间人心惶惶。
“要变天了。”
走出考场，程羚抬头看了眼乌云涌动的天空，她蹙了蹙眉头，耳边不时传来几声闷雷，沉闷压抑，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希望能一点降温，”同一考场的李淮南拿着张透明垫板扇风，这风居然是热的，他嘴里抱怨个不停，“我真服了A市了，冷又冷死热又热死，冰火两重天的，就不能取个中间值吗。”
你回去可以向老天祈祷一下，”程羚打趣道，“就跟你考前拜名人那样。”说着，她双手合拢，玩笑似的做了几个作揖的动作，“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李淮南脸色更苦了：“这法子要真有用就好了，我感觉今天这几场考得不咋地，也不晓得能不能稳过A大分数线。”
“咱俩对对答案。”程羚提议道。
对完答案，李淮南走路飘忽，人也飘忽：“悬，太悬！我已经看见被爸妈混合双打的未来了。”
程羚安慰他：“也许今年A大的分数线会下调呢，万事皆有可能嘛。”
“但愿吧……”
大巴车旁，梁老师拿着把红色小圆扇，正满面红光地朝他们挥舞双手：“班长，李淮南！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正常发挥？”
程羚回答略谦虚：“还可以还可以。”
“那就是很不错了！”梁老师笑得跟朵花似的，忍不住抱紧她，在她的额头上猛猛亲一嘴，“很好，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接下来的暑假好好玩，把全身上下的劳累挥洒出去吧！”
“必须的。”程羚甩甩刘海。
梁老师又看向李淮南，见其无精打采蔫了吧唧，心里猜出了什么，但也没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冰火两重天”一前一后地上了大巴车，这时车上已经有许多同学了，有的凑一堆对答案，时不时发出或喜或忧的惊呼，有的眼眶泛红沉默不语，有的则神采飞扬的和朋友们讨论暑假去哪儿玩或染个什么发色。
程羚绕过他们，往后排自己的座位走。
这时，一颗溜圆的苹果滚落在程羚的运动鞋边，她下意识的弯腰想去捡，指尖恰好和右边伸过来的白皙指尖相触。
程羚第一反应是：好冰，而后才抬眼看向那人。
是李淮青，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一刻不眨地望向她，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近得程羚看清楚了他红润的唇瓣，卷翘的睫毛以及……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程羚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但或许现实中也就那么一两秒，她定了定神，把苹果递给眼前人。
李淮青接过，轻道了声谢。
看着他的背影，程羚鬼使神差问：“那个，你考得怎么样？”
李淮青微微回过身，似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挺好的，班长你呢？”
“噢噢，我也挺好的。”
程羚摸了摸鼻子，又道：“呃，这次考试还挺简单的。”
李淮青点点头，嗓音平缓：“确实。”
“哈哈，是吧。”
非常尴尬的一段问答，程羚没再硬聊。
“考得怎么样？”
回到座位后，她问一旁的廖敏之，但其实不用问，廖敏之脸上轻快的笑意已经告诉她答案。
程羚在心里替她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恭喜，终于解脱了。”
“同喜同喜，”廖敏之伸了个懒腰，瘫倒在座位上，微微眯着眼，“现在回看那一年的时光，跟做梦似的，还是噩梦，现在梦醒了，前方一片光明啊。”
“我突然想起一句振奋人心的话，是……”
说着，廖敏之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睁眼一看，戴宝珠那张圆润的脸蛋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嘴里还嚼着根辣条，吃得满嘴油光。
“你刚才跑哪去了？”廖敏之坐起身，拿了张纸给她擦油。
“唔……”戴宝珠的嘴皮子被擦来擦去，她晃晃手里的一大堆零食饼干，嗓音含糊：“买吃的呀，今天吃了好多，还分了点给其他同学，我的背包都瘪下去了。话说你们刚才聊啥呢？”
程羚也拿了一根放嘴里嚼嚼嚼：“考试呗，你考得怎么样？”
“跟平时大差不差吧，”戴宝珠说，“我反正不在意这些，等暑假玩够了就正式上岗。”
戴宝珠的考试成绩向来是垫底，但她和她妈妈对并不关注这些，人生也就几十年，开心最重要。况且她早已定好目标：母女俩合力经营家里的土菜馆，这菜馆子是她外婆年轻时开的，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以后戴宝珠接手，也称得上是代代相传。
“真好啊。”廖敏之唏嘘了句，想到自己的将来，她愁着脸，“我估计以后是某家公司的牛马吧，每天苦哈哈去上班，有可能遇上难缠的客户，刻薄的上司，听不懂人话的同事……”
程羚目光深沉：“现在这就业环境不容乐观啊，咱们还能找到工作吗？”
“……你这么一说，更绝望了。”
戴宝珠听来听去听得心慌慌，她连忙把辣条咽进肚子里，拍着胸脯说：“没事的没事的，你们可以来我家工作，包吃住呢，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程羚和廖敏之对视一眼，纷纷“嗷嗷”叫着缠上去：“小猪猪，你可真是为娘的心肝宝贝，来亲亲亲。”
……
大巴车行驶到半途，吵闹的交谈声消失，同学们歪七扭八的睡倒一大片，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得很，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去后，该好好休息了。
车上很安静，司机专心开着车，眨眼的间隙，前方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她猛踩刹车却还是没来得及，车身稍有起伏，很明显的是车轮碾过异物的动静。
急刹车导致的后坐力很大，同学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四处张望。
梁老师也才刚醒，打着哈欠问：“师傅，怎么突然停下了。”
“刚才不晓得碾到什么东西，”司机抹了一把脸，扭头略带歉意说：“抱歉哈孩子们，我下去看看。”
被碾到的是条狗。
司机凑近了些，弯腰伸手想拎起来看一眼，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气，然而这狗忽地睁眼暴起，狂吠着就要去咬她的手。
好歹也是多年老司机了，她迅速把手收回来，同时也察觉到了这条狗的怪异之处：
双眼浑浊泛红，面上生疮流脓，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明明半边身子已经被车轮碾过，软软瘫在地上，却还是挣扎着朝司机爬来，它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猎物，喉咙中发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想起最近的一些传闻，司机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她赶忙上车，猛踩油门，昏暗天色下，大巴车行驶速度称得上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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