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杨勤神采奕奕查着裴楠的各科成绩。
各科成绩都很均衡，理综分数290，比许行之还高上10分，英语满分、数学满分，生物还是差一点，但是这语文……
杨勤忧心忡忡走到周枝枝旁边，问道：“周老师，我想看看裴楠的语文试卷。”
周枝枝从旁边一叠试卷中抽出最上面的一份递给杨勤，摇头：“你好好看看吧。”
白色卷子上写满答案，杨勤翻了一下，顿时明白周枝枝面如菜色的原因。
“这一笔字啊……”他有点难以启齿，“实在是……”
周枝枝拿回卷子，手指在上面重重点了两下：“这手字去道观帮忙写符都未必有人要。”
旁边六班的班主任一听乐呵了，好奇地凑过来瞧，不禁“哎呦”一声：“这字怎么那么跟小鸡爪子扒拉过一样，就这个卷子到高主任那里，光是卷面分都可以扣3分。”
“这卷子刚好到了高主任那里。”周枝枝站起来，指着作文说，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卷面扣了三分！主任把卷子拿给我的时候还说，‘这个同学的卷子实在不忍直视，不睁大眼睛，定下心神都不知道写了什么，再改几次，我这老花眼都撑不到退休就要废了。’”
办公室一片哄笑声。
周枝枝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失笑：“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这字跟样子啊，天差地别。”
“欸，周老师，你们班同学来了。”
六班班主任喊了句，办公室都看了过去。
裴楠局促地站在门口，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下打了个报告进去了，走到周枝枝办公位上。
“老师，您喊我。”
周枝枝手上拿着卷子，对她说：“刚才听到了吧。”
那手字，裴楠确实羞愧得不敢说话：“听到了。”
卷子摊开在桌面上，周枝枝和她看着密密麻麻、歪歪倒倒的字，一时无言，旁边老师们看着这幅场景，低低笑出声。杨勤憋住笑走了过来，说：“裴楠啊，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字也得练练，卷面分是最不能丢的。”
“我知道了。”
说完，另一张卷子递到她面前，卷面干净整洁，每个字规整的待在线框里，每个字俊逸飞扬，有点补寄，但细看里面每个字带有章法，只是一眼，裴楠便喜欢上了。
心口怦怦跳，裴楠心里有个猜想，直到她看到了姓名栏那块落下的名字——许行之，用黑色签字笔写下，潇洒自然，自成一派。
周枝枝轻咳下，有点不自然：“行之同学的字一直都写得很好，书法也很好，同学间可以相互学习，嗯……尽量不要丢了这个卷面分。”
裴楠无法将目光移开那张卷子，楞楞的：“好的老师。”那些字，她就是这么看着而已，脑海里居然浮现了许行之俊美的脸，她觉得字如其人也是有道理的。
她的字一塌糊涂就是了。
许行之的作文作为年级范本，在高二学生间人手一份互相传阅，裴楠将那篇文章小心翼翼夹在笔记夹里。
覃勉父母回来后便不再宿舍留宿了，宿舍又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状态，小桌板面上放着习题册，底下堆着书，只有一个人，她不再顾忌会吵到人，熄灯的时间也比之前晚。
她拿出月考的卷子，一道题、一道题复盘过去，大量的做题很重要，做题后的复盘更重要，要明白为何错了，和为什么对了，只有理清这两点才能不断提升，触类旁通。
裴楠不会在晚上做过量的题目，脑子过于兴奋容易睡不着，晚上的时间她只会将简单的题目过一遍，剩下的时间用于阅读。
理科通过不断练习可以得到提高，语文这门学科，裴楠却觉得很难，她做不到像许行之那样能考到135分，她语文成绩最高只能到129分。
现在她没办法突破这个成绩，也不能放弃，能做的只有不断积累，不断学。
还有……卷面分。
她这手字，很早之前就被老师说过，内容写得再好，但老师的阅卷时间非常短暂，评卷老师根本没时间一个字一个字分辨你在写什么。以前学校的老师会因为偏心她认真看她究竟写了什么，这次，内容还没看，卷面分被扣了3分，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是震惊的，卷面分不是只扣1分吗？怎么到她这里变了？
直到看完班里其他人的卷面，还有许行之的卷子，“鬼见愁”高主任会扣3分卷面分，她似乎也能接受。
她低头继续阅读，台灯下的书桌上摊着一张作文纸，旁边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是内容的誊抄，字迹虽然扭七歪八的，却隐约模糊中能看出与范本字体相似的影子。
***
“哥哥！”
裴桉用力推开房门，裴显伏案在桌，被突如其来开门声吓到，鼻梁上的眼镜滑了下去，又被他眼疾手快推回原位。
裴桉关上门，冲到裴显面前，语气焦急：“许行之在跟裴楠交往的事情你知道的对不对。”
这个传闻在高二年级早已传开，裴显很早就知道，初次听到这个消息，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找了许行之，等来的回复只有两个字：谣言。
跟裴桉当时的反应一样，他不信，想追问又被许行之挡了回来，问了邵阳，这人也说不清楚。
“我不知道，许行之说不是。”
“如果不是，为什么许行之那么维护裴楠？”
裴桉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她列举出种种认为许行之对裴楠特别的地方，裴显沉默听着，等到裴桉说完，他想了很多，初次见到许行之和裴楠一起，两人在许家的举动，许行之对她的维护，他认真思考着，最后得出结论：“许行之说不定是喜欢裴楠的。”
裴桉软坐在床上，整个人有些恍惚，似乎无法很好消化这个消息。她跟许行之争执过这个问题，可她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希望能从裴显口中听到最终答案，可是现在答案与她的预期却相反。
她很疑惑：“许行之才见过裴楠几次，就喜欢她，喜欢她什么？”
裴显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说：我怎么会知道。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裴桉的态度，轻声说：“你很难过吧。”
裴桉摇头，觉着不对，又点点头：“有点，但更多是不解，为什么她一回来就得到许行之的喜欢？”
裴显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神暗了一瞬，看到裴桉的红眼圈，他心痛了下，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裴家的小公主，要月亮不给星星，如此一个人却因为许行之跟裴楠哭泣。
他说：“放心，有哥哥在，家里人永远是你的后盾。”
“裴桉，我跟你说，裴楠永远不会顶替你的位置。”这话如同惊雷炸在裴桉心里，一时之间恍惚不已，短暂的忘记要说什么，呆呆望着裴显。
“爸妈早就知道她了，那么长时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接她回来，他们很早就不要她了。”
不要她了，很早。
最后几个字，裴桉怔怔地重复呢喃了下，眼睛忽然睁大，心底忍不住颤抖。她不可置信地望向裴显。
裴显不可能骗她，或许家里会有其他人瞒着她，但裴显不会，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裴桉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她想到裴楠，从她回裴家一直到现在的种种样子……她或许到此刻才能确定，裴楠就算回来，也不会顶替她的存在，她还是会在裴家，得到家里的关爱。
可是、可是……她心中没有料想到的开心，反而在害怕、在不安。
裴楠她最后要怎么办呢？
她想着，也这么说出来，她颤抖着开口：“她要怎么办？”
裴显明显不在意这事：“什么怎么办，不过是回来了见了几个人，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她现在都是住宿舍，跟我们有什么交集，以后上了大学，出去工作，她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哪里听到过裴楠喊过爷爷、爸妈，你又有听过爸妈和爷爷念过她吗。”
没有。
即使他们眼神在裴楠身上停留，交流却是寥寥可数。
裴桉听着裴显的话，脑海里想到许行之说的话，对比她和裴楠在裴家的处境，有种莫名的难过漫上心头，她可以不相信许行之的话，裴显的话她是一定会相信的。
“放心，哥哥会去找许行之的。”
“不要。”裴桉猛的站起来，牢牢抓住他的手，她连忙说，“哥哥你别去找许行之。”
以为裴桉是怕许行之责怪她，他安慰道：“有哥哥在的，许行之不会因为这事怪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一刻裴桉觉得不对，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总之，他不能去找许行之。
裴桉觉得心里很乱，一大堆话打乱在脑子里，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眼见裴显就要拿起电话，她扑过去夺下，脱口而出：“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就给他们在一起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裴显以为耳朵出现了问题，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裴桉太害怕许行之才会这样，他安慰道：“我知道你喜欢许行之，都说了哥哥会帮你解决，电话给我。”
“我不喜欢许行之！”裴桉大喊，把手机握在手里，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努力组织语言，“我真的不喜欢许行之，哎呀，谁会喜欢那种性格高傲，说话傲慢的人。”
裴桉继续说：“哥哥，我知道以前说过喜欢许行之的话，后来我发现，这人除了脸什么都不好，我不喜欢他，我真只当他是朋友。”
裴显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哭？”
“我哭……”裴桉顿了好久，才缓缓说，“我哭是因为，我怕裴楠回来了要抢走爸妈和爷爷，现在还要抢走我的朋友。”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裴楠她无法融入裴家，那是十五年的时间造成天堑，血缘也难以磨平的陌生感。
“哥哥，求求你别去找许行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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