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虞呈下了边戍的战和,率那不足四分一的军去了土疆。
黄土漫天的谧静没承住肃杀的气压,征战的号角很快被吹响了,楚淮虞首一次未怀有必生的信念提剑,冲进了大军厮杀的混战之中。
两军轰然对冲的中围里,斥足士兵的呐嚎,马蹄的硬锵踏尘之声,暗藏战毋宁死的毕绝之心。
国家流河,沉了多少沙,又盖了多少将士的尸首。
等不到念子回家的妇人们呐,是谁在泣,又是谁身死魂飘,漫天苍茫,大沙封眼,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兵戈染血,是否向谁承诺,垓下一战,是否风轻云淡,刀剑纷乱,再与你来生共度浅缘。
晃眼的刃擦过面颊,斩了他一旁的士兵。
楚淮虞侧手,自下而上,倒劈开了面前匈蛮的肚膛。
一个,侧握,横切,割喉,两个……
楚淮虞自小习这方事,应当屡于惯常,可当那匈蛮的血喷洒在他面上时,他却感到了恍神,就像,宫人那日,拿了小乞丐的发带,说,贵重之物,非窃贼可妄拥,望将军自珍重。
眼前银影一闪,楚淮虞一惊,脚撤一寸,避开了面前矮小匈蛮的一刀。
楚淮虞皱了眉,还身一踢,那匈蛮拿刀挡了去,仅迫势退了两分碎步子。
只见那匈蛮狞横笑了番,恶口道:“中原将军,不过如此!”
楚淮虞懒于他争口舌之快,扬手劈了下去。
匈蛮举刀格挡,楚淮虞抬脚蹬踢,将人一下踹远去了。
他方将士便一个顺手将匈蛮插喉。
小小一战,匈蛮的试探之措,自当是敌不过楚淮虞的军。
但势单军薄,终究是熬不过太久。
帝下方是下了死决心了,援军是会来的,一同齐来的,估计还有那“亲信”。
一日比一日寒冷,边戍冷得剥骨,军饷迟来,衣束也是。
“帝下……”楚淮虞呐呐唤了声,“您是不惜手段吗……”
楚淮虞閤上文书,叫了身边可作左右的一名士兵,他道:“我同你讲一些事情,你附耳过来……”
士兵大惊:“将军!”
楚淮虞抬手阻了士兵将说之言,淡淡道:“几日前方有一战,近日寒冷气候来势凶猛,匈蛮当不会来袭,我去接济粮饷,不日便回,不会有何差池,放心便好。”
“可!”士兵再语,被楚淮虞一手挥息。
“珍重便好。”楚淮虞道,“万一敌挡不过,适当撤回,不必硬撑,后方自会有接应之人。”
士兵面露忧色,但也只可道:“……是。”
楚淮虞道:“去吧。”
士兵抱拳躬身退离。
楚淮虞身着伴他一生的戎甲,红披飞扬,在近乎全白的天地里独格鲜艳。
逸尘断鞅,风声掠过耳畔,寒冷也锋利的空气刮过面颊,心中淡然,将战一辈,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宿命。
不过几百里,一处方角营帐扎得十分牢固,楚淮虞心中嗤嘲,方寂然的心又降了一分冷度。
马匹逐逐踱步,行至红营包前,翻身下马,直直拨开营帘,迈步进去,径直走到“亲信”面前。
矮案后的人被突如其来的投下黑影的举动不满,未抬眼就张口斥喊道:“哪个不长眼!”
“我。”楚淮虞冷冷回声,“副将好闲心思,白日不赶路程,竟缩营读书?”
“楚,楚将军……”副将扼口,张目结舌,辩解不清,呆呆愕立住了。
楚淮虞漠然瞥他一眼,扔下一句,道:“明日晓日出了便起程。”
楚淮虞转身离去,不再多置言一词。
降夜,几营里灯火通明,空地上燃着几堆火,楚淮虞随意寻了一块空地,依马而席。
跳跃的火舌舔舐着萧冷的空气,周身好歹暖和一些起来。
楚淮虞凝神盯着焰心发神,想着,便游离至心神的千里之外。
一夜安宁。
翌日,楚淮虞蹬鞍上马,挺立的身姿傲然立在马背之上。
副将慌忙来迟,牵着马匹快踱行至楚淮虞身旁。
“一切备好了吗?”楚淮虞居高临视他,问道。
副将窘迫,急忙接话:“一切,一切妥当!”
楚淮虞转颈,目光投向远方某一处虚空,道:“孙老将军也来了吧?”
副将愕惊,脑门冒汗,哑口无声。
得到想中的沉默,楚淮虞不禁笑里一声,笑容尽作凄凉,悲哀。
楚淮虞勒绳调转马头,声音淡淡,一句扔在空中便被呼啸的风击散了。
“上路了。”
一切都如楚虞所想所预料那般,帝下甚至等不到让他征死战场,亦或是恐他能苟活于沙场,行不至半程就凶围上了一群匈蛮子。
副将估计也是秉承了帝下的意思,抗了没过几招,看着时机空当便鞭马逃脱了。
楚淮虞纵使武技高强,也难敌其量,当神被砍捅了几刀,模糊去了神志,只记得踏马飞走,不记后浑如何。
失去神智那刻,楚淮虞想,若是替小乞丐扫洗一番,看看人干净的模样,多好。
自己将死,小孩死时,是不是也同他一样狼狈?
有无好心的人,瞧他可怜,替他葬身?
还是同他一样,曝露荒野之上,去后被秃鹫吃食?
最后合眼时,楚淮虞心头残着悔意,心绞骨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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