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洪如手上套信息,可比从袁晏手上简单多了,几乎不费什么功夫,温菁就从洪如那里得知,袁晏正在查阳城金坊的投资里跟投的账户,虽然还没查出什么结果,但温菁可以猜到,袁晏要查的,就是钱代私下的投资。
钱代手里握着的,是京城各家企业的代管资金,这样大笔的资金无论投入到哪一家上市的企业中去,必然都会引起一波涨幅,只要钱代在投入资金之前,用自己控制的人头买入,就能借着代管资金投入市场所拉起的涨幅中饱私囊。
温菁比谁都知道,她在钱代心里埋下的那颗贪欲的种子,有朝一日是要长成一株参天大树的,既然袁晏要查,她也得查,若是自己的帐下收入了一只硕鼠,那再大的粮仓,也架不住他从内部侵蚀。
温菁的信送到了京城,他要康先生启动内部自查,所有阳城金坊的人,都不允许动用私人账户暗中交易。
近日阳城金坊设立的安养兽院已在西南州府开业,对外宣称将与云谷药业及王家鱼庄合作,共研禽畜水产的养育之法。
已近大暑,炎炎夏日之下,禽疫竟然不攻自破,康先生借将禽疫的好转与安养兽院的设立联系起来,在他的大肆宣传之下,不仅云谷药业的股价上升,连搁置许久的王家鱼庄变革之法都再度炒出火花。
温菁这才稍稍宽心下来,袁晏依此前之言,给她放了十日的长假,她便索性以游玩之名出城,暗中动身北上,亲自往京城料理阳城金坊自查一事,王家鱼庄的再度飞涨,让她已经动了放弃苦守阳城系,及早收网的念头,但是在收网之前,她必须防止内部的纰漏打乱她的部署。
促成温菁收网的,或许还有另一个温菁不愿承认的原因,那就是她或许像钱代一样,既不愿放弃成就她的事业,也不愿为此失去袁晏这个知交好友,她还存有一丝侥幸,袁晏毕竟还没有查到她的头上,或许此时收网,她和袁晏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温菁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登上前往京城的行船,徐往就悄悄地来到了兴业办的交易站点。
兴业办今时不同往日,青城州里,大大小小设立了十余个交易站点,全国各州府都有人不远千里地来到青城州,蹲守在各个站点外进行交易。
徐往在一日之内,分作几次,往返于不同的交易站点之中,将他所持有的王家鱼庄股票全数抛售。
王家鱼庄近日风头正盛,那些守在兴业办营运站点门口的散户见有王家鱼庄的股票出售,很快就将其抢购一空,一日之内徐往竟从兴业办中提出了数十万两银子,他带上这些银子连夜从王家鱼庄的港口乘小船出发,躲过漕帮的耳目,直向东南而去。
与此同时,袁晏早已通过李寻安排在京城中的人手,终于出手将钱代拿下。
果如袁晏所料,钱代趁着自己掌握阳城金坊投资内幕信息,暗开老鼠仓,控制数百个户头在兴业办中进行交易,等到阳城金坊的资金将被投的股价拉高,他就坐收渔翁之利。
持有最大份额流通股的大户提款跑路,大股东阳城金坊的高层入狱审查,这些消息在青城州迅速传开,一路高歌猛进的王家鱼庄股价急转直下,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逃掉了一些,其他持有王家鱼庄股票的人就这么被生生地套死,持续不断的下跌,全然不给他们逃生的机会。
王家鱼庄的股价,本就是建立在温菁等人编造的空中楼阁之上,一朝崩塌,积重难返。
钱代由李寻的人押送回到青城州,兴业办的律令条陈,都是以青城州之名发布,他以舆论操纵股价,又利用阳城金坊获得的内幕消息私下交易,这些罪名,都需要带回青城州调查审判。
袁晏也没有想到,再见钱代,两人竟是以囚牢相隔。
这次案件的主审,还是李寻的司理参军程一陆,他们三人上次见面,还是当初徐进毒杀一案,没想到如今却是如此光景,命运的安排当真讽刺。
“那个康先生见官府拿人,竟然跳楼而逃,我真不知道该说他胆大,还是笑他胆小,如今他断了一条腿,正在隔壁的牢房里养伤,我前去问话,他竟连袁晏是谁都不知道,你若说这样一个人能搅动股市风云,还能说服你弃兴业办而去,我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钱代回避着袁晏的眼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的晚年,就算他现在一败涂地,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至于温菁,他们之间不过利益纠葛,她能利用他来挡袁晏的审查,他自然就能用温菁的资源暗开老鼠仓。
如果世上真有哪个是他对不起的人,那大概就只有袁晏了。
只是事已至此,袁晏的目光他避无可避:“康先生只是个傀儡,阳城金坊背后的庄家,是温菁。”
“哈哈,温菁。”
袁晏早该想到的,除了温菁,还有谁能织成这样一张巨网,把他,把兴业办,把这个市场的舆论和资本,玩弄于股掌之间。
“兴业办走到今天,一步一步,是我们一起走过来的,它的每个规则,每条律令,是我们一起商议定下的,你们比谁都知道,钻了这些规则的空子,最终的代价,会落在每个参与投资的百姓头上,当日看徐进身死你尚且不忍,你可知你今时今日之举,会给多少人,乃至多少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这些时日,兴业办的门口多少人在哭喊,他们不止是发财的美梦破碎了,那些被王家鱼庄的“神话”所诱惑,倾尽家财乃至高息借贷也要买入王家鱼庄股票的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再怎么努力也填不上的窟窿,和一家老小即将迎来的饥寒交迫。
接二连三来自自己身后的冷箭,袁晏说不伤心,那是假话,他也是人,他是通过亲人朋友才和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建立起微弱的链接,当这些链接尽断,他的身后就再也无所依托,成为那个突兀的异乡来客。
可是此时此刻,袁晏已经无心和钱代计较这些,随着钱代的落网,王家鱼庄越来越多的问题浮上水面,王家暗中抽逃资产已将鱼庄当作弃子,徐往套现离场,所谓康先生作为一颗棋子神话破碎,阳城金坊背后的金主们纷纷要求解约退出,王家鱼庄的局面已是神仙难救,而温菁又将阳城系的摊子铺得太大,以致市场上所有阳城系的企业都进入了散户抛售的乱局。
“都是温菁,是温菁蛊惑了我,袁晏,你是知道我的,都是温菁的错!”
钱代声泪俱下,可袁晏却不想再看了:“你若是持身方正,温菁又怎么可能找上你?难道她就不怕你秉公办事,让她的图谋功亏一篑?即使没有温菁的引诱,漫漫此生何处不是诱饵?你内心的贪欲难道就不会受其它东西催化,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吗?钱代,这座监牢会是你赎罪的地方,而温菁,她也不会逃脱自己的罪责。”
袁晏离开了关押钱代的囚牢,府吏来报,说温菁出城之后一路北上,可最终却没有到达京城,如今已是不知所踪了。
漕帮的人手遍布天下,天大地大,水路四通八达,温菁既已上船,就很难再将她抓获,青城州里那个爱穿红衣的女子,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在青城州里出现了。
袁晏强撑着回到兴业办,他走过钱代的屋子,再走过温菁的屋子,回到他的自己的书案之前,他只觉得胃部一阵剧痛,冷汗从他的额间一点点地渗了出来,他想喝些清水压一压,却没忍住一阵干呕。
不知道多久没发作过的压力型胃炎,终于还是顶不住袁晏的身心俱疲,不可控制地发作了,从昨天到今天,袁晏几乎没有进食,随着干呕带来的胃部痉挛,袁晏吐出了胃里的酸水。
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袁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粗喘,曾经在这里,钱代和温菁,他们一起画下兴业办的蓝图,他们一起面对那些总也完不成的工作,一起点灯熬油地赶进度,也一起嬉笑打闹,如今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袁晏自己了。
袁晏在座上愣了一阵,等到胃部的剧痛终于缓过劲来,他才起身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兴业办里的事还很多,他必须振作起来。
王家股票一跌到底,对股民自然是致命的打击,可对那些苦求上市而不得的企业来说,若是能在这时拿下王家鱼庄的壳子,却也是一桩好事,况且王家养殖业的底子总是还在,就算没有康先生改革的蓝图,眼见着秋天就要到了,又是白湄湖渔获的季节,王家鱼庄这个企业,并非不能救。
袁晏作为兴业办的主事,虽然不能直接出手救市,但可以联络有能力的企业来接手王家鱼庄,多少能给到市场一点希望。
就算袁晏此时再怎么心绪难平,他也只能强压下来,着手料理正事,可不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奈何不过总不愿意随人愿的老天,袁晏的房门被人敲响,林府的小厮来报,林府的林老太爷,袁晏的外祖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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