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菁下落不明,一并化为泡影的,还有她在漕帮当铺里带走的五万两银子,王家鱼庄的事在青城州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些曾经在漕帮当铺中典当的人也逐渐醒过神来。
一时之间,典当物价值超过典当金额的人,要提前赎回自己的典当物,典当物不足典当金额的人,想借此机会将这笔典当做成烂账,迟迟不肯赎回。
可是那些典当物已经被温菁和温长安再度典当到各个州府的当铺中去,当初着急用钱,又不敢声张,因此利息高得骇人,温长安拆了东墙补西墙,也填不上这笔巨额的亏空。
漕帮是温氏一族的营生,温菁这一脉,也只是占了个小头,如今当铺事发,温氏一族立即将漕帮的资产进行切割,好歹顾念着一点血脉情分,以还算合理的价格,买断了温菁一家在漕帮中的份额。
温长安用这笔银子赎回了部分当时典当到附近州府的典当物,可因为沉重的利息,这笔钱也只是杯水车薪,难以覆盖,典当主和趁火打劫的成日在漕帮当铺门前闹事,温长安不得已出售了房产田地,试图补上这笔亏空。
如温长安当初所担忧的那样,漕帮当铺二次典当,已经坏了行里的规矩,当铺的生意急转直下,他每天睁眼就在为还钱奔命,漕帮与他们切割之后,家里已经彻底没了进项,温父受此刺激,更是一病不起。
一面是急病的老父,一面是还不满周岁的幼子,家中的房产都已出售,温长安撑到此时,已是山穷水尽,终于在某天夜里,连夜带着一家老小偷偷离开了青城州。
要说怨不怨温菁,温长安一定是怨的,他怨这个妹妹太过胆大妄为,捅出的窟窿比天还大,一朝事发,就叫他血本无归。
可要说恨不恨温菁,他从前觉得这个妹妹天纵英才,若是男儿身,必能开创一番不世的宏业,可偏偏身为女儿身,要受到世俗的规训,困在小小的宅院之中,自己能助她一臂之力,让她能有机会展才,作为哥哥,总是愿意的。
如今温菁下落不明,生死难料,要说恨,温长安又恨不起来。
他就是一个这样平庸的人,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也没有强烈的爱恨,他甚至没有收拾烂摊子的担当,也没有力挽狂澜的勇气,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只能卷铺盖一走了之。
青城州里曾经盛极一时的漕帮当铺,就这样草草收场,在温长安跑路之前,他已经尽力地还清了部分债务,其余的债主一哄而上,将漕帮当铺留下来的桌椅板凳,窗框木料,能拆下来的东西统统带走,可这些远不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在群情激愤,扬言要放火烧屋的时候,李寻出现了。
李寻将这些人全部带往府衙,一一记录下他们与漕帮当铺间的未结债务,又着人封锁了漕帮当铺的大门,预备来日将其发卖,总能稍微填补上一些亏空。
当朝不比现代,企业的经营是和经营者强挂钩的关系,企业的帐务跟实控人的账务分不开,企业的债务和实控人的债务也分不开,温长安虽然逃了,可这些债务还是将永远被记在他们一家的帐下,唯有温家的人死绝了,这笔债才有可能消除。
直到林府接手了王家鱼庄,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企业会走向如今的局面,温菁对其股票的炒作固然起决定作用,可企业本身也存在着重重的问题。
王家鱼庄自从上市之后,为了应付兴业办的监管,一向都是做明暗两手账册,在看似花团锦簇的虚假繁荣之下,内里已经被逐渐蛀空,上至王家人,下至王家鱼庄内的账房、买办、管事,人人都想尽办法地捞上一笔,以至于企业内部一团污糟。
林家兄弟入主王家鱼庄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王家的原班人马全部就地革职,林府从家中各处产业中抽调账房先生,连同兴业办袁晏那边派过来的人一起,重新审查了王家鱼庄的账册。
这一查,直接就将王家的当家人王宝宝查进了牢里,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并入狱了数十人,他们通过种种违规手段捞取的钱财悉数充公,在兴业办的数轮审查之下,王家拿出了大笔的罚款,只为了少受点牢狱之苦,这些钱一一被袁晏用以填补股民因为王家鱼庄这支股票而遭受的损失。
等对王府的清算尘埃落定,林府请人卜算了吉日,这才为王家鱼庄更名换匾,这碧顷二字,取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范仲淹,《岳阳楼记》)之意,极言湖水之阔,景色之美,可见在林府的把控之下,碧顷坊此后将以餐饮旅游为主,养殖为辅的路线。
这边林府才将匾额高悬于门楼之上,燃了爆竹,开了戏台,宾客陆续落座,那边找麻烦的人就上门来了。
原来王家给林府留下的坑,远远不止混乱的财务情况这么简单,挑事的二话不说,一张借据甩在碧顷坊的柜台之上,那借据上赫然是五百两。
今天是碧顷坊的好日子,何况数额也不算太大,虽然当时与王家鱼庄交割之时,两方曾有约定,在双方交接之前产生的债务,由王家负责偿还,在双方交接之后产生的债务,由林府负责偿还,可林骋不愿意在今日与人起冲突,挂牌头一日便挂着债也不是好兆头,当下就让账房提银子,想将这笔债给抹了。
没想到那债主竟还不乐意了,伸手一拦林骋:“林当家的不忙让人取银子,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又向林骋递上一张字据。
那字据上明明白白的写道,如果王家没有如期归还借款,债权方将以所借款项一百两银子作为王家鱼庄一成的股票的股票出让款,也就是说,这位债主今日上门,是要以这一百两的银子的债券,来向林府讨要碧顷坊一成的股权来了。
林驰林骋两兄弟都不是急躁的性子,眼看着五百两银子平息不了此事,便想着先把人请进厢房,先好吃好喝招待着,再坐下来谈谈对方究竟想要如何解决此事。
可对方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明摆着就是要趁着林府大宴宾客之际,强压着林府做实了这笔债权,因此无论林家的人怎么请,他只是不走,就在碧顷坊的柜台上等着林家人给个说法。
眼见此事不能善了,林驰只得派了几个小厮,预备强将此人赶出门去,那债主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动起手来总是吃亏,况且日后收下碧顷坊的股权,自己便是碧顷坊的小东家,也不愿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今日虽然没能逼着林府把他这个股东认下,可今日碧顷坊开张,请的都是青城州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闹这么一出,他也算是有个见证,林家虽然家大业大,可自诩是个儒商,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人,他也不必担心遭了林家的暗算报复。
他双手一抱拳,冲着林驰林骋两兄弟道:“今日就给林家两位当家的道喜了,也预祝咱们的碧顷坊财源广进生意兴隆,我就先回了,咱们明日再见。”
说着便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林家小厮上来拿人之前,告辞开溜了。
林驰林骋两兄弟只得强压心头的怒火,尽心招待宾客,那借据之上,确是王宝宝的字迹和王家鱼庄的印鉴,也不知是王家鱼庄早就预备着金蝉脱壳,这才不管不顾地签下这样损己利人的合同,还是这根本就是王家鱼庄和所谓债主串通好的,目的就是在出手王家鱼庄之后,再从接手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而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考虑怎么妥善地解决此事,对方证据齐备,要是对簿公堂,只怕林家也讨不到好处。
等到碧顷坊宴请大体事毕,林家两兄弟便赶忙来到袁府,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想着在袁晏这里讨个主意。
袁晏来到青城州后,虽然忙着兴业办的事情居多,可是为了更好地制定出符合世风民情的兴业办规则,他少不得要将青城州乃至胥国的现有法律体系做个大体的了解和研究,听他们两人说完,袁晏心下已是了然。
袁晏交代两位堂兄,若是此人再来,直接将他领上府衙即可,今晚他会为此事起草一份应诉思路,明日一早送到碧顷坊内,他的身份不便出庭,二位堂兄只要照着这份应诉思路公堂答对,此事可解。
听袁晏这么说,林家兄弟仍是放心不下,可近一年来,袁晏的为人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见袁晏如此笃定,二人也就道了谢离去。
次日正午,那债主果然登门,林家兄弟照袁晏所言,直接其带往青城州府衙,那人没想到林家兄弟竟然主动上公堂论理,可是仗着自己手里有白纸黑字的凭据,也不反对,一行几人随即来到了府衙。
青城州里的大小司法事件,照例是交由程一陆协理,重案要案才又李寻亲审,今日不过是民间借贷的官司,故而并没有通告李寻,直接在府衙里开庭。
债主名叫王环,虽然同姓,可跟王家并不同宗,硬攀关系才算得上是远亲,他拿着借条及字据而来,作为首告,要求府衙秉公断案,将碧顷坊一成的股权判至他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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