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许久,篝火熄灭后,十七与东方无延也相继睡去。
唯文追怿,彻夜难眠。
他独自走到河边,刚入秋没几日,这天倒是冷得很,单薄纱衣随风轻摆,凉意倾入身躯。
望向前方,是他念念已久的吴国,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喜悦。
距灭门那日已过去数日,信也送出去几封,迟迟不见有所回信,他倍感焦虑。
善希信中曾道月离主与青组长狼狈为奸,并派人前往吴国寻找轩辕枭下落。
他相信自己的师父绝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抓到,但不见回信,悬着的心他终不敢放下。
他的心更乱了,以前他还能借酒消愁,现在别说酒了,能从袖中拿出一文钱都算奢侈。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他借一旁树一力,使用微风凌行,脚踏树顶,没几步他便抽出断雨弓,将其看作自己的“剑”。
脚踩枝叶,持弓肆舞,翻身弓挑衣摆,起起落落,弓在空中勾画着,一道道痕迹击起树叶,飘落四周,有的落在弓面,棕衣上的血迹被月光所照射,那是傲骨未折。
庸人笑君不懂宝剑之美,不懂心中之剑,君则狂言千笑,持弓站高处藐视万千,闲时又谈,君手中之弓何不为君之“剑”!
刹那间一颗石子从下而上射向他来,上方人摆摆袖子,运功用袖子将石子反击了回去,随后又再次挥舞了几下弓。
石子射进树皮内,周围还泛起几丝烟气,十七徒手将石子从中拿出,放在手上一下一上的抛着。
此时的十七并未戴着斗笠,高挑的身姿靠在树旁,调侃道:“文兄倒是闲情雅致,不眠,在这舞断雨借消愁。”
文追怿收回断雨弓,一跃而下,边往前走边道:“文某不敢否认,但十七小兄弟不同样如此吗?”
“承让承让。”十七与文追怿面对面站着,“江湖中常常会将三人放一起并论,一为笑里藏刀傅长眷,二为横槊赋诗封南誉,三为桀骜不驯文追怿。三人都为少时成名,少年英雄,最该歌颂,偏偏这文追怿却反之,多为谩语。”
两人的身高差不太多,十七略高一些,他停了下,继续道:“轻视弱者,以大欺小,道上的仇家多得数不胜数。公主的原话,公主吩咐属下定要在文兄面前提上一嘴。”
文追怿冷“呵”了声,他还以为**半夜不睡觉来找他干嘛,原来是为了说这些杂七杂八的闲事。
“我比你大三岁,江湖上的闲言碎语听得我都起耳茧了,没必要特意去说。”文追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是他自己,这些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听多了自然就习惯了,“话说善希嘱咐你带这句话给我,为何你偏偏挑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候?”
“因为这里不仅是京吴两国的边界,更是习武人最喜欢待的地方,也就是巫林,这有你的仇家。”十七说着说着嘴角都开始跟着上扬,“文兄刚刚的动静可不小,虽没惊醒东方无延,但不意味着其他人没被惊到。”
此言一出,文追怿仍旧不动声色,心如止水,抿嘴一笑:“那又如何?来一人打一人,来一群打一群便是,手下败将还妄想打败我?”
语气听上去就是一股子的不屑,漫不经心,这才是文追怿。
“我去睡了。”
在他挥手后,十七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只觉这身纱衣盖不住他那与生俱来的少年气。
不过细数一下,文追怿的仇家几乎遍布都是,江湖上的豪杰除几个别外都为他的手下败将,这也就导致他很少正眼看这些人。
十六岁,与武林榜第十五名比武,赢后摘走了第十五名园中所有长得圆润饱满的瓜果,一麻袋领回家与家妹文娢怿一同分享。
同年,他又与武林榜第十三名公开比武,大庭广众之下第十三名被打得还不了手,很快落下下风,后因此事让第十三名脸面尽丢,他与第十三名的关系也变得恶化。
不只江湖,朝廷上的官员也都对文追怿满是怨言。
文追怿口直心快,总是会冒出几句狂言,十六七岁那些年正是他最狂妄自大的时期,惹怒官员那都是常有的事。
如半夜跑皇宫赏月,最后弄得皇宫鸡飞狗跳,等等。
武功强,脾气坏,不喜讨好他人又不正眼看人的傲慢,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受人尊敬,这也便是他与傅长眷、封南誉最为不同的地方。
可正所谓少年轻狂。
他本就年少,轻狂又何妨?
京城子时,议事厅紧闭门窗。
自从善希入狱后,月离主派了许多侍卫看守在议事厅外,不得有任何人靠近此地。
厅内点着几盏油灯,青组长着青绿色裘衣,不愧是吴国人,这么快就想着保暖过冬了。
青组长道:“派遣去吴国的人回来了,并未找到轩辕枭。不幸的是,在找人的过程中,一人打伤了吴国百姓,被文胜帝的侍卫赶出了吴国,好不容易混入,依旧无果。”
“轩辕枭怕是知道会有人来找他,特意转移了地点。”月离主思索着。
青组长把玩着手中的画汐飞镖:“放心,我们找不到,完全可以借文追怿之手找到。轩辕枭是他的师父,他不可能不知道轩辕枭的下落。”
“倒是你,连自己女儿这么明显的奸细都发现不了,显露这么多情报,你让我怎么和族长交代!”她的眼神犀利,手中飞镖穿过月离主的左侧刺进墙壁。
两人之间定是月离主要年长,偏偏两人联合是以青组长这边为优,因此月离主不得不听从青组长的话。
“是孤考虑不周,还请青组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月离主被迫向青组长示弱,隐忍的样子同样也被青组长看在眼里。
“族长说暂先不继续寻找轩辕枭,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让景国灭国,族长派出去的文武两官已经到达景国,且获得大皇子颜陌支持。两人先将大皇子扶持称帝,随后削弱景**事,吴国再派兵攻打景国。”青组长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小泯一口。
她放下茶杯:“不过,此事还需月离主帮忙。”
“何事?青组长请说。”
青组长道:“上上任皇帝燕望,乃吴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不仅百姓生活得到改善,军事力量也稳居古州第一,若那时的吴国进攻景国,不出三日景便会被灭。可自打燕望去世,他的儿子及孙子继位,吴国就开始走下坡路,重文轻武,以至于现在的吴**事稳居古州倒数。吴景开战,输赢玄虚,而京国乃古州第一军事大国,消灭一个景国,应该不在话下吧?”
她的语调上扬,勾唇露出的笑容看似温和,实则是在警告月离主不要不知好歹。
月离主自然看懂且听懂了她的意思,毕恭毕敬道:“青组长的请求,孤自然十分乐意答应,到时候捎封信,孤便会立即派兵协助吴国。”
“嗯,很好。”
她缓缓起身走到月离主面前,仰起头,高扬道:“只需始终效忠于族长,等计划得逞,这整个古州也便只有你一个国主,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话还没说的完,议事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
议事厅外的侍卫纷纷进入厅内保护月离主,爆炸声越来越大,一名侍卫前来禀告:“国主,是监狱,不知哪个犯人想越狱,在那用霹雳子不停轰炸监狱!”
“还愣着干嘛,召集所有侍卫包围监狱,孤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想活的!”音落,月离主带领在场侍卫怒气冲冲地赶往监狱。
议事厅一下子便只剩下一人,留在这里的青组长看不出惊讶或其他的表情。
这一切,她早已料到。
大火之下,烟雾弥漫,好在善希用湿手绢捂住了口鼻。
这些霹雳子均为齐珺王以各种理由潜入监狱,偷偷塞给她的,每次累计下来,也有了几十颗。
为了这次的越狱,她与齐珺王计划好了一切,先用霹雳子引发动乱,炸开墙面,随后趁乱逃到齐珺王事先准备好的那边。
一切是如此的完美,谁料霹雳子的威力比她想象的要大,墙是炸开了,但她也是确确实实被大火所困住了。
她弯着腰,不知该何去何从,更坏的是监狱外面月离主带着一大帮侍卫和京城卫赶了过来。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不然她将会被大火活活烧死。
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泼水,清儿从火势较小的地方跑了过来。
“公主!”她二话不说拉着善希往外跑。
缝隙很小,只能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过去,清儿想也没想就让善希先过去。
但却在善希刚出去后,监狱就开始崩塌,一块烧着烈火的柱子砸在清儿的腿上,让她无法动弹。
善希想去拉她,但却被清儿制止了,她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因此她递给了善希一个荷包,颤颤巍巍地说着最后几句话:“公主……快去……找齐珺王殿下……”
短短一句话刺痛着善希的心,看着从小到大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丫鬟死在自己面前,泪水止不住的划过脸颊滴在衣服上,留下一个个泪印。
转过身,她义无反顾的向集合点跑去。
监狱彻底崩塌,熊熊烈火永远困住了清儿。
脑海里,她开始浮现出一幅幅清儿的画像。
身处宫外那些年,她的温病每次不定时的复发都是清儿精心照顾……
皇宫的后门外,齐珺王向她挥了挥手,她连忙跑过去。
经历过一次大火,她的衣服早就变得破烂,齐珺王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她:“这是清儿为你准备的,里面有换洗的衣物和钱财。”
接过包裹的那一刻,她更想撕心裂肺的哭一场,但她不能,现在不能。
她要坚强,不然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她披上斗篷,一跃上马,最后嘱咐了句:“多加小心。”
齐珺王以京国男子礼作为答复。
随后,她拉动绳子,马儿开始向前跑。
不要停,永远都向前跑。
前路茫茫,正如清儿所递来的荷包里用霁体工工整整所写的那样:
清儿的生活很简单,来来回回忙活那么几件相同的事。
清儿的生活很丰富,来来回回跟随公主经历不同的事。
清儿此生能侍奉公主,乃清儿之幸。
这将会是一场漫长而又充满血火的战争,公主温病尚未完全康复,往后的路定会更加艰难。
今日清儿之死或许不是这场战争的开端,但必定会是人之死的开端。
清儿无法预判往后会因此牺牲多少人,但清儿希望公主能平安度过这场浩劫。
清儿绝笔。
京国副本完啦,下一章就是我最喜欢的吴国副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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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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