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镜子似乎有一股力量让奈岚初和归笙盯着它挪不开眼。
“镜子有问——”奈岚初立刻反应过来。
但是太晚了,所有的挣扎无济于事,眼前的黑暗渐渐蔓延,奈岚初和归笙扶了扶额,双双倒地。
在黑暗中,归笙感觉走了很久,大概有一千年那么久。
耳畔传来糕饼铺子的叫卖声,还有河道上渡船人的渔歌,引得水流得哗哗响的大水车,路人聊的家长里短……一切的一切都让归笙那颗几经漂泊的心感到久违的安定。冰凉的雨丝落在归笙的脸上,她的眼睛干涩得发疼,这些对于她而言,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敢相信。
归笙猛然睁开了眼。
当她看清楚一切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霎时间涌了出来,可是,她的脸上却笑了。因为她现在所站的这片土地名叫弈扶湾,不是如今的弈扶湾,而是她魂牵梦绕的那个弈扶湾。归笙没想过有一天她还能回来,即使她知道现在只是幻境。
眼前的糕饼铺子,渡船人的渔歌,左手边的大水车,还有往来的路人……
她回家了。
“你可知道这是何处?”一道声音落下。原来奈岚初一直都在她身旁,只是她没发现。
告诉他这是一千年前的弈扶湾?怎么可能。归笙随便答了一句:“不知道。”
“我记得刚刚我们看了镜子,就晕倒了,之后便到了这里。看来那东西是个邪物。”
奈岚初的话归笙一句也没有心思听。她看着糕饼铺子老板娘还这般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算算时间,那现在的时间应该是自己四五岁的样子。
好想回家看一眼……
“归笙姑娘?归笙姑娘?归笙!”奈岚初连叫了几遍。
“嗯?”归笙换过神来,“你说什么?”
奈岚初温和地笑了笑,道:“我说雨下大了,去买把伞,到时候着凉就不好了。”
归笙点点头。
片刻,奈岚初买伞归来,为归笙撑起。奈岚初身材高大,虽然归笙也不矮,但却只能到他的肩头。
习习的凉风吹来,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木桥底下,一个身穿白中带青衣裳的四五岁小女孩抱着膝盖,低声哭泣。
奈岚初和归笙听闻,顺声赶去。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在这里?”奈岚初说罢便抱起女孩,擦去她胖胖的脸上的黑迹。
归笙渐渐看清楚女孩的容貌。这张脸她好像在苍梧的画上看到过。
不对,等等!
归笙慌忙回过头,捡起斜放在地上那把奈岚初买来的伞,伞上的墨荷宛如真物。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诗经·郑风》)
是这把伞。
是这把伞!
八岁那年,念笙无意拿了这把伞看了看,归笙生了她三天的气,一句话没讲。
十一岁那年,伞上的墨荷褪了色,归笙便哭着找闻人墨替她补好。
死后的很多年,城主府烧成一片灰烬,加上接踵而至的风雨,这本该荡然无存之物竟在两百年后被归笙废了三十年修为修复了出来。
至今仍收在长川归笙的阁中。
所以,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不是归笙自己,又能是谁?
归笙此时内心的情感不可名状,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女孩的脸,可她的手却在触碰到女孩的一瞬间却透过了她的脸颊,归笙什么也感受不到。仿佛一切只是一道幻象。
在这里,除了奈岚初,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因为她死了,本就不该出现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归笙道。归笙匆匆离开,以逃离的脚步。
归笙走到桥上,闭上眼,迎面承受着风兼雨。为什么他们会落入这样的幻境?为什么奈岚初可以融入这里成为一员而自己只能目睹?为什么明明是故里却无法拥抱?为什么就是格格不入?
奈岚初来了,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为归笙撑着伞,轻声道:“看来她是走丢了,可她什么也不说。”
还好什么也没说。归笙松了一口气。
“走吧。”
“去哪?”
“送她回家。”
“你知道她住哪儿?”奈岚初不可思议。
“刚刚问了一个樵夫,他告诉我了。”归笙无力地笑了几声。
“樵夫怎么知道她住哪里?”
“樵夫说她穿的衣服是这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家族服饰。”
奈岚初愣了愣,摸了摸女孩的衣料,确实都是上等的好物。
归笙领着奈岚初远去,去一个不用刻意回想就可以找到方向的目的地。
“这是后门?”奈岚初看着眼前的一张小门道。
“想来那樵夫也只来过后门送柴吧。”归笙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樵夫,刚刚她故意绕开了正门,来了后门,因为正门上正儿八经地写着“城主府”三个字,怎么可能让奈岚初看见。
她还隐隐约约地记得,那次是她自己听浮生和辞笙聊到府外的繁华,她才好奇一个人溜出去的。可是那是她第一次跨出城主府的门,而且年纪太小了,根本记不清路,才会急得躲在桥下哭的。
奈岚初没有把女孩送进去,而是远远就放下了女孩,把伞给了她。女孩接过伞,向里走去。当她吃力地翻过高高的门槛时
他看着她,她回头了。只磕磕巴巴道一句:“大哥哥我会记住你的,谢谢你。”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高高的围墙,归笙多想进去看一眼,看一眼老城主和夫人,看一眼小时候的她们还有他们。
她与那个已经逝去的梦真的就只隔着一堵高墙。
可是她不能去触及这个梦。
“抱歉,只能让你淋雨了。”奈岚初道。
归笙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会心一笑。
真的,就像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一样,归笙记了奈岚初一千年,不为别的,那是他第一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是奈岚初,让她以善第一次定义这个世间,从此,她愿意以善还世间。
这个真实存在于她的记忆里的人,如今已重逢。
只是,这份恩情她拿什么来还呢?
“少主——”这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仿佛是从天上来的。奈岚初和归笙眼前一黑,待到再次睁眼时,四周灰暗,围满了人。
他们又回来了。像一场梦。可归笙知道那不是梦。
归笙坐起来,看向那面镜子,而它竟不知何时碎了一地,地上的碎片上全是灰,那血红的盖布也显出年岁已久的老色。仿佛这里已经破败多年。
归笙本想好好研究这镜子一番,可如今这景象不由得让她思考,这幻境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们进入镜子的那一刻?还是,当他们看到那一面完好的镜子事就已经身处其中了呢?
日渐西沉,奈岚初决意日后再追查蒋渊九和此事,领着归笙一同下了迷石岭。
山脚的小镇精致古韵。这里的夜市,有灯,有酒,还有故事。
“这里是和月镇,以手织工艺出名。”奈岚初温和地向归笙介绍到。
“姑娘,姑娘。”路旁一位苍老的婆婆向归笙道,“买条编绳吧,系在手上甚是好看。”
归笙的目光被吸引了,走过去看了看。摊上琳琅满目,挂在木条上的编绳精巧而不俗。
“婆婆您给我编两条吧。”归笙微笑着道。
“两条?”奈岚初问道。
“带一条给念笙,至于我那两个姐姐嘛,她们是不会喜欢这些的。”
“念笙是谁?”
“我妹妹。”
归笙说着,老婆婆从抽屉里取出几条线,慢慢地编了起来,嘴里不知道和谁说道:“这绳啊,第一步是最不易的,错综复杂间,无意去了错的地方,结交了错的线,之后啊就再也扯不清了……”
老婆婆说着说着,手上已经编好两条递给了归笙。
山道上,归笙和奈岚初时不时会聊聊天。一阵晚风吹过,归笙感觉脸上扶过一层纱。她抬起头。头上的树枝好像挂着一大块东西,像是一个大包裹,又像是一只猎物。不过更像是一个人。待她再看看。什么叫像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个人。
“那个奈、奈、奈岚初少主啊,这、这、这有个人。”归笙结巴道。
走在前面的奈岚初回头,皱了皱眉。
奈岚初细细看去,果真是个人不假。像一条布匹挂在树上。他拨开了树上那人散乱的头发,摸了摸那人的脸,竟还有一丝温度。
“来,帮我把他放下来。他尚有一口气在。”奈岚初道。
“好。”归笙回道。便同他一起把那人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奈岚初把那人平放在地上,手中引起一道仙火,照亮了那人的脸庞。
“长得倒是不错。”归笙随口说道,想了想又道,“怎么有些眼熟?”
奈岚初看着那人,欲言又止,又把火凑近了几分。这时嘴里突然念出一个名字来:“夜枫!”
“夜枫?”归笙不可思议地道。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夜枫面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不细看这谁能认得出来。况且归笙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
“你认识他?”奈岚初问道。
归笙点了点头,又道:“你让一下。”归笙轻轻推开奈岚初,拿起夜枫的一只手,用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脉上。
“他的灵脉全断了。”归笙郑重地道。
“全断了?你懂医?”奈岚初问道。
“我二姐的医术甚是高明,她教过我一些皮毛。不过很奇怪的是,他的灵脉全断了不假,但维持生命的其他经脉未损伤半分。只是废了他的全部灵力。”
“只废灵力,不损经脉,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奈岚面色沉重,“你可知他可曾得罪过谁?”
“得罪过谁?”归笙眨了眨眼,“他得罪了我二姐。”
语落,奈岚初眼中常有的那份温和突然少了几分。
归笙见状立刻解释道:“不会的,我二姐从来不秋后算账,但凡她起了杀心,不可能还会给他留口气。”
奈岚初想了想,松了一口气,平和地道:“希望如此吧。”
皎洁的月光照得草丛里映出一道雪亮,归笙拨开草叶,捡出一把上好的佩剑。
“这是他的剑?”归笙向奈岚初道。
“是的。”说罢便接了过去,细细端量。
“你看这是什么。”奈岚初从剑缘上抽出一缕黑色的线丝,递到了归笙面前。
归笙将线丝捻在手里,用手指搓了搓,眼眸里划过一道波澜,然后拿出那条本是从救走蒋渊九的黑衣人身上扯下来指道的黑线,“这就好了,材料和手感一模一样。”归笙无奈地冷笑一声。
两条黑线在奈岚初眼前晃动,脸上涌出一股淡淡的愁意,但眼里却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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