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泾川扭头看他,泛着水光的眼睛亮晶晶的,胜过世界上所有漂亮的宝石,“哪有人说自己傻的?”
“也对,我不是傻瓜,你才是。”祁绰笑了笑,嘴角翘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连血渍要用冷水才能洗掉这种小事都不知道,你说你多傻啊。”
没想到他用这个嘲笑自己,陈泾川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我刚才只是走神了而已。”
“为什么走神?因为我吗?”
这本是祁绰的随口玩笑,陈泾川却真的点头,“我想你花钱买了这么好的房子,然后让我搬进来,那我算不算是被你包养了呢?”
祁绰当即笑得乐不可支,“川哥这么贵,谁能包得起啊?”
等他笑够了,发现陈泾川正望着他,眼神专注而深情,“其实我一点也不贵,只要你给我一样东西,我就是你的,永远都是。”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祁绰也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格外认真起来,“你要什么东西?”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陈泾川读懂了他的眼神,于是拉起他的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放在他的胸口上。
祁绰瞬间顿悟,因情动而湿润的眼眶水汽弥漫,不一会儿,就溢出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进双鬓里。
无声,却震撼人心。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何况东星平日里作恶太多,听说他们出事,道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乐得看笑话。
尤其是嚣张跋扈惯了的靳扬,当初仗着人多势众,动辄把别家字头踩在脚下,整个旺角被他闹得鸡犬不宁。
现在落得黑白两道皆不容的下场,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对于陈泾川来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自从他暂代坐馆之位以来,社团内部的争议就没消停过。
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接替周锡东是早晚的事,但说起来终究资历尚浅,别说老家伙们颇有微词,就是各区的话事人也总有那么几个不服气的。
所以,陈泾川很清楚,自己表面上的风光无限实际暗藏着根基不稳的危险。
说来也巧,就在他急需立威以震慑众人的时候,东星出事了,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活靶子。
当兄弟们听说要去跟东星的人干架,个个都兴奋得嗷嗷叫,痛打落水狗这种好事傻子才不去呢。
就因为过堂地与旺角相邻,以往他们没少捞过界,占尽各种便宜不说,还耀武扬威得不得了,现在也该是让他们尝尝苦头的时候了。
当然,如果能顺势瓜分东星那盘生意就更好了。
与急于出口恶气的小弟们不同,大佬们更在乎的是利益。
不过这话谁也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表情,陈泾川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没有阻止,只是私下交代咖喱别太过火,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是逼靳扬现身,争夺地盘还在其次。
“放心吧川哥,我有分寸。”
“嗯。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咖喱谨慎的看了看左右,然后冲着陈泾川微微摇头,“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能用的办法也都用了,还是没有张闵的下落。”
陈泾川明白,他所说的办法肯定包括跟踪雷子在内。
看来张闵真是横下一条心,非要单枪匹马的跟靳扬拼个你死我活了。
陈泾川理解他不想拖累别人,但困兽犹斗,真把靳扬逼急了,只怕吃亏的人是张闵自己。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人找出来。
可是几天过去了,人没找到,警察倒是找上门来了。
准确的说,是杨凯卓找上门来了。
对于他的登门拜访,陈泾川并不觉得意外。
后仰着坐进沙发椅里,他从容自若的把两条腿交叉摆在桌上,脚尖悠闲的晃来晃去,“真是稀客啊,敢问卓sir有何贵干?”
“不如你猜一猜。”杨凯卓不是第一次来洪英,所以用不着别人招呼,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陈泾川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真要让我猜,那我可就随便乱猜了。卓sir总不会是来恭喜我上位成功的吧?”
说完,他抬眼看向杨凯卓,嘴角似笑非笑。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社团选坐馆,是要投票的。”言下之意,就是说陈泾川得意太早。
陈泾川咧嘴一笑,“你说得对,该走的程序自然是要走的。不过,程序也只是程序而已,大局已定的事,不是说推翻就能轻易推翻的。”
“你觉得警方会坐视不管吗?”杨凯卓不想跟他兜圈子,“叫你手下那帮人安分点,别在背后搞事。现在东星垮了,下一个说不定会轮到谁。别忘了,这碗饭是我们赏你们吃的,切记贪多嚼不烂,要是吃相太难看,别说东星那块肥肉吃不到,小心我让你们连坐馆都没得选。”
这番警告引来了陈泾川的放声大笑,“卓sir好大的威风啊!”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那就试试看啊。全HK警察二十四小时不下班,看能不能管好整个地下世界。”
眼神的对视不过短短十几秒,却仿佛看得到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火花乱闪。
见杨凯卓铁青的脸色不大好看,陈泾川微笑续道:“其实我们完全用不着针锋相对,合作共赢才是正确的选择。”
“合作?我跟你?”
“至少在周锡东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杨凯卓冷哼一声,没说话。
“Pay to Caesar what belongs to Caesar-and God what belongs to God.(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这是圣经新约中的一句话。
杨凯卓诧异的挑了挑眉,没想到陈泾川会引用这句谚语。
随即他想起以前看过的档案,港大高材生果然名副其实。
之前与李博乾说过的那个念头,又从心底冒了出来,假以时日,这个陈泾川只怕比周锡东更难对付。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那又怎样?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但这不妨碍我们联手对付周锡东,然后各取所需。”
其实,以陈泾川的野心,他所要求的,绝不仅仅是搞定一个周锡东,吞并一个东星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黑白两道合作,建立一个新世界的秩序。
但他知道,现在时机还未到。
“不妨考虑下吧。对你对我,都没有坏处。”
杨凯卓沉默半晌,起身走向门口。
陈泾川在他背后道:“卓sir慢走,你腿伤刚好就别做爬山之类的剧烈运动,小心落下病根。”
杨凯卓猛地回头,“你知道我们搜山的事?”
陈泾川耸耸肩,下巴冲着电视扬了一下,“古惑仔也会看新闻的。”
“新闻可没提到我。”
“这种大行动,又是跟周锡东有关,你怎么会错过呢?”
顿住脚步,杨凯卓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陈泾川,你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聪明会反被聪明误。”
“多谢卓sir提点。”
“有些事我不说,不表示我不知道。靳扬的那个保镖,昨天我们在海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陈泾川没有如他预料中惊讶,只是淡淡说了句,“是吗?”
杨凯卓暗自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之色,“关于新身份的事,我一直在等你的答复。”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陈泾川的回答。
杨凯卓无奈的转身离去。
他知道希望很渺茫,但只要陈泾川一天没有拒绝,总是抱着一线的希望。
也许,他该跟祁绰谈谈。
*
如果不是夏游的提醒,程泽差点忘了录音带还在自己手里。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侑林身上某处隐秘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而当初挣扎时留下的那些外伤,则几乎看不到痕迹。
就像突然闯入他的世界里的肖然,就这么突然的、永远的消失了。
电视新闻里播放讣告时,侑林正在餐厅吃饭。
和往常一样,他独自坐在角落,嚼着冷冰冰的三明治,与周遭同僚们的热闹格格不入。
幸亏如此,才没有人发现他霎时苍白的脸色,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匆匆放下碗筷,冲出去吐了个干净。
一边吐,他一边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都会过去的。
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因为肖然的事来找他。
当程泽按着车喇叭向他打招呼时,侑林有一瞬间的恍惚,怔在原地半天。
见他没反应,程泽只好下了车,走到他面前。
“找个地方聊聊可以吗?”
“聊什么?”
程泽看得出来,侑林的状态不太好。
他的身体紧绷着,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目光下意识的回避着对方的直视。
不用问,程泽也能大致猜出原因,于是带着歉意说了句“对不起”。
侑林抬起头,看着他,表情似有疑惑。
“如果不是我把你卷进来……”
“我也是警察。”
打断的语气有点急切,也有点生硬,像是刻意要证明什么。
侑林自己也察觉了,随即皱起眉头,扭过脸去。
“是,你是一个很优秀的警察。”程泽的眼神很诚恳,看不出半点揶揄或敷衍。“要是没有你,我们不会知道那天晚上的交易只是一个骗局,也无法确定财神爷此时真的人在HK。”
侑林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听说,后来行动还是失败了。”
“至少我们现在掌握了不少证据,难道你能说,压垮骆驼的仅仅是最后一根稻草吗?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足够了。”
“……谢谢。”
虽然心里感激程泽的安慰,但侑林还是不愿多提此事。
正当他想要告辞时,手上忽然多了一个纸袋。
“这是什么?”
“肖然的遗物。”
纸袋不大,顺着半敞的袋口,能看到里面几十盒小小的录音带。
“为什么给我?”
遗物这种东西,应该是交给死者家人才对吧。
“我找不到他的家人,而且,这些东西跟你有关。我想,交给你应该是最合适的。”
“跟我有关?”侑林愣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你听过了?”
这是必经的程序,程泽没有否认,“我替你数过,总共29盒。从他第一次打电话给你开始,每次都录了音。从法律上来说,这属于你们俩的**,而且与案情无关,所以你有权处置。”
侑林明白了,这是程泽在有意保护他,“谢谢。”
这声谢谢比刚才更加那声的份量更重。
如果这些东西落到HK警方手里,侑林免不了要接受内部审查,他与肖然的关系也会随之曝光,可想而知,到时候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在警局里传开,更别提明里暗里投来的各种异样眼光了。
完成此行的任务后,程泽本可以走了,但他没有。
有个问题,他一直很想知道,也许现在时机正适合,“你对肖然是什么感觉?”
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又纠正了一下,“你恨他吗?”
恨?侑林条件反射的摇头。
“那你喜欢他吗?”
头摇得更厉害了。
与其说憎恶,或者喜欢,倒不如说恨不相逢。
“如果能从头来过,我希望我没有认识过他,他也从未见过我。”侑林面无表情的抱着纸袋扬长而去。
在他看来,大约就是做了场梦吧。
而且,多半是噩梦。
说到梦,程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穆方。
自从看过赵文浩的卧底日记之后,他的睡眠就变得很差。
不是彻夜无眠,就是整夜整夜的做梦。
好消息是,他现在终于能在醒来后记得梦里的内容,但坏消息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梦到了可怕的事情吗?不,不完全是。
准确的说,他的梦境是混乱的,无序的,就像一个蹩脚的导演,把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片段剪辑到一起,凑成了一部糟糕至极的电影。
而置身梦境的他,就是无辜的观众,茫然的看着温馨甜蜜的生活场景,瞬间变成了残忍暴虐的私刑审讯。
为什么会这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