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穆方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喜欢吃甜食,喜欢撒娇,哭起来脆弱得像个孩子般的人,真的是我吗?
还有那个口口声声叫他方遇的人,果然是邵辉。
当他在梦境里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时,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也许心里早就猜到了吧,那些暧昧不明的话,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假戏真做的吻……原来所有看似云淡风轻的背后,都藏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就是你绝口不提从前的原因吗?
穆方很想问问邵辉,为什么?
为什么要待我好?为什么又怀疑我?为什么前一秒还视我如珍宝,后一秒便弃我如敝履?
当然,他更想问自己,那个男人凭什么值得你死心塌地?
即使他将你的尊严践踏到一点不剩,你依然在饱受折磨之时呼唤他的名字,为什么?!
穆方不愿自欺欺人,说只是因为失忆而已。
可他也无法解释,那时的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跟邵辉在一起。
赵文浩的日记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文字固然能重现画面,却不能还原心境。
假如那个人还在的话……
每次想到这里,胸口就隐隐作痛。
穆方不知道是肋骨的旧伤作祟,还是邵辉坠崖前最后推自己那一把的力道未消。
那个男人确实够狠,对人对己都不留半点余地。
可惜,解脱的人是你,困在迷雾疑云里的人是我。
走在陌生的街头,穆方环顾左右匆匆而过的人流,忽然觉得那句话是对的。
离开HK吧,他与这座城市本就毫无关联,现在既然连唯一的牵绊都斩断了,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路过音像店时,边角已经卷起的旧海报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熟悉的灿烂笑容下面,签着精心设计的英文名——方遇。
穆方怔怔的看了很久,身边突然传来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请问你是方遇吗?可不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啊?”
“抱歉,你们认错人了。”
接到杨凯卓的电话时,祁绰正准备回家。
徐俊一边开车,一边提醒他留意天气预报。
“不就是挂了三号风球嘛,又不是台风入境。”刚陪客户喝了一肚子咖啡,祁绰此时满嘴的苦味,连话都懒得说。
徐俊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板着脸的小少爷,“风球只是强风信号,到底会不会有台风,谁也说不准。我只是提醒你,出门之前,你可是答应过陈先生陪他吃晚饭的。”
祁绰撇撇嘴角,“现在也只有你不叫他川哥了。”
“我又不是洪英的人。”
“我也不是。”
但你是他的人啊。
担心小少爷脸皮薄,徐俊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其实祁绰哪会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跟那种大佬身边的女人差不多?”
徐俊正色道:“当然不是。有人这么说你?”
祁绰皱了下眉头,“上次有人来家里,陈泾川不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于是就……”
“就什么?”
“……没什么。”
看他那副犹如吃了苍蝇般的表情,没什么才怪。
果然,祁绰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大嫂!”
徐俊没绷住,差点一脚踩上油门,“他们真这么叫你?”
“谁敢?”祁绰冲他翻了个白眼,“喊出第一个字就自己憋回去了,脸色跟见了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徐俊憋笑解释道:“估计是怕你告诉陈先生吧。”
“背后打小报告这么没品的事,我才不会做呢。”祁绰不屑的哼了一声。
说实话,他介意的并不是这个称呼。
就算真的当着他的面叫大嫂,无非就是假装没听到罢了。
他只是不愿被人看作任何人的附属品,就像以前跟着大哥出席饭局,他也不愿别人提到自己时,开口便是祁越的弟弟。
说他死要面子也好,说他少年意气也罢,他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摆脱所有加诸在身上的华丽标签,用实力证明自己。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徐俊更清楚。
当初大少爷把他派到小少爷身边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猜,这是将心腹埋在身边做棋子的举动,并借此推论祁家迟早会掀起内斗的腥风血雨。
但他们都错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外人可以揣测的。
“所以大少爷才同意你在HK设立分部,让那些背地里说闲话的人看看,祁家的人都是凭本事吃饭。”
这话很合祁绰的心意,脸上总算露了点笑容,“其实陈泾川上次也问过我,为什么要买那么好的房子?现在多出一大堆的空房间,都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好。”
徐俊明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故意配合他,“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祁绰嘴角一弯,笑得颇有几分得意,“我说因为我是霸道总裁啊,电视上的霸道总裁不都要包养情人吗?多出来的房间就是给情人准备的,如果他不听话,我就带几个新人回来换换口味。”
“咳咳……陈先生怎么说?”
回忆了一下后来的结果,祁绰的脸微微一红,“他什么也没说。”
善于察言观色的徐俊何等乖觉,当即装作啥也没看到,把车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到了,待会要我来接你吗?”
祁绰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看了一眼坐在落地窗边的杨凯卓,“不用。”
从杨凯卓在电话里的语气就能猜到,今天的谈话很难用三言两语了结。
所以祁绰让徐俊自行回去,没必要陪着他们虚耗时间。
“卓sir,你今天约我来,是要谈关于陈泾川的事吗?”
甫一落座,祁绰便直奔主题。
自接手家族生意以来,他没少跟警察打过交道,所以对于他们的办事方式也颇为熟悉,索性把那些华而不实的场面话都省了。
杨凯卓也没打算跟他绕圈子,“是,我要跟你谈的就是他。”
祁绰一抬手,示意他先说。
“祁老板是生意人,我们就按生意场上的说法吧。你觉得,我们上次开出的条件怎么样?”
“你是说,让陈泾川更换一个新身份?”
“对。”
“我想知道,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有多少?”
“坦白说,没有先例。但是我们以前确实为很多协助警方破案的□□人物洗底,只不过他们没有陈泾川这么好的运气。一个干净的新身份不是这么容易找的,而且他还有容貌相似的天然优势。”
祁绰看过陈山的档案,他知道杨凯卓没有撒谎。
“可是这个新身份你们不会白给他。”
“交易是公平的,他所得到的,值得他付出代价。”
“值得吗?”祁绰冷笑了一声,“你们让他顶替那个警察去执行卧底任务,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大,你们算过吗?”
杨凯卓的神情十分严肃,“你要知道,以陈泾川现在的身份,就算将来洪英转做正经生意,也很难洗白。赫升的吉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全家人都在英国,但他的移民申请永远都不能通过。所以,对于陈泾川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不会去英国,也从未想过移民。”
“你能陪他多久,一辈子?即使你的命够长,他也未必等得到跟你白头的那一天。”
祁绰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杨凯卓的话击中了他一直刻意忽略的心事。
陈泾川是混□□的,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哪天,突然就被人砍死在街头。
社团老大又怎样,前呼后拥又如何,无论多小心谨慎,防得住一时,终究防不住一世。
见他表情似有所动,杨凯卓趁热打铁,“只要陈泾川从世界上消失,所有与这个身份有关的恩怨都一笔勾销,没有人再来找你们麻烦。就算有事,我们也能名正言顺的保护你们。”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要他用一个算不上安稳,但如日中天的现在,去赌一个看上去美好,但希望渺茫的未来。”
“你可以把这视为一场赌博。想必你也清楚,高风险通常意味着高回报。”
“我的投资习惯是,必须先做全面的风险评估。”
“你想怎么评估?”
“你们不是要陈泾川去卧底吗?我要这个案子的所有详细资料。”
“不可能。这是警方内部机密。”
“那我只能说抱歉了。”
祁绰干脆利落的站起身,面前的咖啡一动未动。
此时,窗外正是华灯初上,他还记得,约好了跟陈泾川一起吃晚饭的。
杨凯卓紧锁着眉头,显然是没想到祁绰如此难对付,正面交锋竟僵持不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祁绰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抬脚便走。
快到门口时,被叫住了。
“OK,我让步。”
一番讨价还价后,杨凯卓同意告诉祁绰关于案件的前因后果,甚至包括所有细节,但前提条件是必须签订保密协议。
从程序上来说,这要求不算过分,但祁绰考虑了片刻,没有答应。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祁绰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们之间的信息是不对称的。就算你真的撒谎,我也不能拿你怎样,而我却要背负泄露案件信息的责任,这不公平。”
杨凯卓苦笑了一下,“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鉴于你利用陈泾川失忆伪造卧底身份的前科,我不认为我有信任你的理由。”说这话的时候,祁绰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暗藏讥讽。
杨凯卓顿时心一沉,他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李博乾曾经告诉过他,在陈泾川失踪的那段时间里,祁绰曾经费尽心机寻找线索。
当时他还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他知道了,在欺骗陈泾川这件事上,祁绰比陈泾川本人更在意。
“是,我承认,那样做是不合规矩。”
“卓sir很会为自己开脱啊。你为了破案,在未得到任何授权的情况下,把一个无辜市民的生命置于险境,这种行为仅仅是破坏规矩吗?我不太懂你们HK的法律,不过我可以去请几位律师朋友来跟你谈,就怕卓sir不肯赏脸。”
杨凯卓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他从警几十年,像这样被人句句带刺的逼到墙角还真不多见。
而祁绰之所以如此放肆,一来是对方理亏在先,二来也是想替陈泾川出口恶气。
短暂的沉默后,杨凯卓再次作出让步,“说吧,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
“很简单,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像往常的生意谈判一样,祁绰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那个叫陈山的警察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
杨凯卓迅速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被杀的。我承认我为了破案不择手段,但我绝不至于冷血到派人去送死,何况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也许你想借此机会除掉洪英的新一任坐馆呢?”
“如果我真想要他的命,有的是办法。CIB最不缺的就是眼线,只要我让人出去散布消息,说陈泾川为了上位不惜跟警方合作,联手对付周锡东,你觉得他还能坐稳现在这个位置吗?”
勾结外人,出卖兄弟,条条罪状都是江湖大忌。
祁绰好歹跟陈泾川厮混了这么久,这点还是知道的。
当然,他也知道,杨凯卓说的话不仅仅是威胁而已。
就凭陈泾川失忆期间帮他们做的事,就足够让他被道上各路人马追杀了。
沉吟了一会儿,祁绰决定暂时相信他,“我会再联系你的。”
杨凯卓知道这是同意考虑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天色已暗,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不少店面的遮阳棚被风吹得哗哗响。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多都行色匆匆。
这种时候,打车也很不容易,祁绰在街边站了快十分钟,还没见到一辆空车。
又等了一会儿,他终于没了耐性,直接打电话给陈泾川,想要他开车来接自己。
没想到,电话居然正好占线。
再打,还是占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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